高手

    徐公公在马面人前站定,毕恭毕敬道:“殿下,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为何今日还会有其他人来。”与施晚记忆中那位温和风趣的六皇子不同,这人的声音虽是他不错,语气却冰冷凛冽,丝毫没有感情,他慢条斯理取下滑稽的马面具,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施晚这才发现,其实他与狸归……不,应该说真正的六皇子其实有几分相像,五官细节处有几处几乎可称得上一模一样,也不奇怪当年他是如何骗过那么多人的。

    只不过,这人看上去过于苍白虚弱,与狸归那副成日没个正形,又体健如牛的形象完全不搭,这才让人一时无法将这二者搁到一块儿比较。也是施晚知道两人身份,刻意联系,才发现这一点。

    他身体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毛病,真虚得厉害,说这么两句,就忍不住闷咳了几声。

    但徐公公俨然并未因此轻视眼前人,相反,他将头埋得更低,似颇为忐忑:“这……今日毕竟是送禾节,按惯例,年年送禾节都要……”

    “惯例?”皇子将这两字在唇舌间打磨,轻慢柔和,听在徐公公耳里却格外渗人,他不禁抬手擦拭额角冷汗,硬着头皮道:“殿下,你也知他如何狡猾,若让他发觉端倪,事儿可不好办。”

    皇子沉默,马面具下冷凌凌的一对眼珠子悄无声息盯着压力巨大的徐公公,直令其忐忑得一颗心几乎跳出胸口,半晌,他终于放过胖太监,漫不经心道:“何时动手?”

    听他口头松动,徐公公顿时心头一松,微微舒了口气,“入夜,仪式开始后。”

    “好啊,那便等到入夜。”皇子不含感情地轻笑两声,“若是掉了链子,父皇那里,你可想好如何交代。”

    “是,多谢殿下教诲。”徐公公放松不少,竟有心情与之玩笑,“过了今晚,您便可回京,这两个月,陛下可想你得紧。”

    两个月?施晚诧异,他居然来仙陆两月了?那岂不是比她和顾希桢,甚至许茗帆来得都要早?

    皇子漠然瞥他一眼:“父皇的事,岂容你置喙?”

    徐公公没想到这也能触他逆鳞,怔愣一瞬,忙陪笑道:“是是,瞧咱家这张嘴,他老人家爱子情深,殿下能不知道嘛。”

    “行了,皇子累了。”旁的忽又多了一道声音,施晚循声望去,一老者自密林后现身,正是在花摊边假意挑花,实则观察的那位,他走到皇子身边站定,“徐公公先去忙吧,这里有我就行。”

    见到他出现的一瞬间,顾希桢忽伸手将施晩整个人揽到身边,施晩不明所以,只听他心道:【此人武艺高强,放缓呼吸,莫被发现。】

    施晩知道他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于是微微点头,示意她明白了,但顾希桢仍未放开,而是小心搂过施晩,将她身体护在身前,这是个方便带着她立刻离开的姿势,由此可见他对此人格外忌惮。

    施晚又惊又疑,能让他有此表现的人,这还是第一个,连对着让他吃过瘪的林准,他都是不慌不忙的。

    此人是谁?

    顾希桢垂眸对上怀中人写满迷茫的眼睛。对着信任的人时,她的心情与想法大多写在脸上,很好读懂,他心道:【诚公公,六皇子身边伺候的太监,大内高手。若我未中化力散,尚有一战之力,当下只能随时准备撤离。】

    施晚心里一紧,这可怎么办,假皇子身边有此高手,怎么还会败北?

    【无妨,】顾希桢安抚地握了握她因紧张而揪紧的手,【逃走还是有十足把握的。】

    听他用云淡风轻、胸有成竹的口吻“说”出逃跑这么掉价的话,施晩苦中作乐地品出几分好笑,心道大丈夫果然能屈能伸。一时间,她心里紧张稍作缓解,提心吊胆继续偷听。

    诚公公朝皇子恭敬拱手:“殿下,无人跟上来。”

    “嗯。”皇子心情仍不大好,“大奂战局如何?”

    “呃……”诚公公迟疑片刻,没做声,不言而喻,己方大败,敌方势不可挡。

    皇子冷嗤一声,苍白面容因此更显阴冷:“逼得真紧。溧薯人到底成不了气候,只会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一旦战场见真章,便半点靠不住。”

    “殿下,您何必冒此风险?”诚公公不解,“其余几位皇子不成气候,陛下虽面上不显,心中中意的大抵还是您,不行这一遭,也多半……。”

    皇子眸光一凛:“本王要的是万无一失!既然阜城这条路行不通,那只能用此下策了。”

    诚公公沉默半晌,道:“林准下落不明,此事他若突然现身,插手坏事……”

    “本王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他为何搅局?”

    “这……”诚公公道:“他与褚柳毕竟有师徒之谊,若知您想杀他,想必……”

    “呵,”皇子不以为然,眉眼敷上层冰雪似的,冰冷淡漠,“那便一起杀了,父皇想要长生蛊,本王想要控尸蛊,岂非两全其美。”

    诚公公半信半疑:“那控尸蛊真有徐公公吹嘘得那样神奇?”

    “本王亲眼所见。”皇子面上终于浮现一丝喜色,“褚柳这老东西真是藏了一手,好在落羽楼地牢里没急着杀了他,否则可看不到这蛊出世。”

    诚公公见状终于放下心来:“不枉我们与徐公公合作,将他引来,此行也算终有所获了。”

    从这一连串的话里,施晚捕捉到不少关键信息,其一,假皇子来这儿居然是为了杀褚柳夺控尸蛊,这似乎是他夺得皇位的关键;其二,皇帝让徐公公向林准要的是长生蛊;其三,徐公公组织了这场谷神庙集会,迷惑褚柳入局,暗中准备与假皇子暗中捉鳖。

    她不禁感慨,坏人的世界真危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以为是自己人的家伙背后捅上一刀。

    两人交谈完毕,往假山处走,他们对谷神庙俨然颇为熟悉,那诚公公只掰动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假山后便传来隆隆响声,出现一道隐蔽的石门。

    施晚心头一喜,这下可以跟在他们后面进去了,可刚起这个念头,诚公公忽回头一声厉喝,“谁在那儿!”

    糟了!被发现了!施晩第一反应就是缩下身子躲起来,但顾希桢护在她肩头的手纹丝不动,他心道:【莫慌,与我们无关。】

    施晩一愣,果然,她很快发现诚公公怒呵的对象并非他们,而是一个行踪鬼祟的黑衣人。

    诚公公话里带了几分内力,直冲这拱门后偷听的人袭去,对方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御举动就被强悍的内力激得气血上涌,施晩眼尖地瞅见他喷出一口鲜血。

    嘶——她不由暗暗倒吸一口凉气,好强。

    诚公公徐徐走至伏地不起的人身边,足尖将他头颅挑起,只扫过他面孔一眼便面露讥诮:“集市上给过你机会,可惜你不珍惜。”

    言罢,他拍出一掌,直击那人脑门。从出现到现在,短短几息,此人一声都还没来得及出,便惨死诚公公掌下。

    施晩认出那人与茶摊上的监视者有相同服制,应是一伙人,也不知是谁的人马,压根儿不是这诚公公对手啊。

    她微微哆嗦着收回偷看的视线,将脸埋进身前人怀里,太可怕了,她愈发想不明白,有此强悍助力,这假皇子怎么还能输得一败涂地。

    顾希桢与她心有灵犀似的解了她的疑惑,【他效忠的是皇帝的第六子,若他得知眼前这位实属赝品,不知还能剩下几分忠诚。假皇子心知肚明,若非情势逼人,断不会与这危险人物同来仙陆。】

    施晩望着解决敌人后,与皇子一齐消失在假山后的诚公公,突发奇想,小声道:“这人能不能策反?真皇子在我们这儿呢。”

    “不行,”顾希桢当即否决,“得不偿失。诚公公不可信。”

    院子里恢复寂静,但顾希桢与施晩并未急着跟在那两人后头进入假山,两人先去检查了那具横死当场的尸体。

    尸身面孔七窍出血,死不瞑目,施晩这些日子见过太多次这样的场景了,如今看着已能面不改色。

    这人很陌生,相貌平平,也未易容,按说是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但施晩敏锐地感觉后背子虫一阵不安骚动。

    她皱起眉头:“尸体上……好像有什么吸引这蛊虫的东西。”

    顾希桢心领神会,迅速搜了尸体身上每一处能藏物的地方,最后竟是在他紧握的拳头里找到一个小匣子。

    两人带此物回到隐蔽处观察,将其拿近了,施晩顿觉子虫骚动愈发明显。

    “就是这个。”施晩打量着木匣,神色愈发凝重,“你看,这花纹,是不是与我之前在许茗帆那儿找见的有几分相似。”

    的确,何止是相似,简直是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那个盒子,林准暴死前曾严明警告他们千万不要打开;这个盒子……从尸体手中取下时已裂开数条缝。

    毫无疑问,尸体临死前曾试图将其捏爆,可惜诚公公一掌力道太大,来得太急,没能成功。施晩猜测,要么是为了攻击敌方,要么是为了增强自己,可惜无论是什么都没来得及。

    “要不要打开?”施晩盯着木匣,指尖好奇地在掌心抠挠,俗称手痒,但她又忌讳林准的警告。

    “裂成这样,已与打开无异。”顾希桢正欲将匣子彻底捏碎,施晩忽阻了他,垫了一张手帕在匣子下,与他手掌隔开。

    “万一是什么触之中毒的东西,凭你的运气,八成要中招。”

    他微笑:“还是你思虑周到。”施晩紧盯着他微微运力,本就裂痕满身,脆弱不堪的匣子登时四分五裂。

    他掌心于是多了一株躺在木匣残骸里的……石头?施晩面露疑色:“这什么东西?”

    “似乎只是块普通石头。”

    施晩狐疑:“既然如此,为何那人要给他装在匣子里,还准备用来当杀手锏?”

    “不知,带回去问问师父。”顾希桢手掌一翻,将那石头连着残骸包在手帕中,收在身上,施晩见状也只能将疑问暂时揣在心底。

    由于下头有个诚公公这高手在,若他们直接开启机关下去,难保他不会听到动静,若被发现下来的不是预料中的人,那可糟糕了。

    于是,两人直到下一个肥身瘦脸的老富绅来了,才跟在他身后,隐秘地混进假山暗门。

    门后不是一片漆黑,倒也不见得多亮,昏暗不明,不长不短的走廊尽头是个开阔空间,火光为里面的人拉出颀长影子,投在墙壁上,从这儿往里看,可见人影攒动。

    跟他们一起下来的这位,被庙中人唤作方大人,也不知是个什么官儿,总之比朱员外权势可大多了,甚至可以带小厮下来,这也给了施晩二人“滥竽充数”,混进内厅的便利。

    徐公公见方大人昂首阔步走近了,笑着朝他颔首:“方大人可算来了。”

    方大人冲他同样颔首示意,目光在人群中寻望:“听您说,今年卖家换人了,怎么不见他出来与诸位打个招呼。”

    “莫急,”徐公公拉长尖细嗓音,“还能让你们白来不成。”他拍了拍手掌,“来啊,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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