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战

    褚柳还是那副模样,要靠着许茗帆才能勉强站稳。但凡曾见过数年前的褚柳,都会诧异他竟会变得如此狼狈。

    诚公公便是如此,他紧了紧手中念珠,望着底下缓缓朝徐公公走近的褚柳,面露唏嘘:“还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昔日强者会沦落至此。”

    皇子吊起眉梢,撇他一眼:“怎么,诚公公可是可怜他?”

    诚公公嗤笑:“怎会。若非他,我也不用挨这一刀当太监。”

    皇子不以为意:“本王只要活蛊,蛊虫到手,任你想怎么折磨他,都无所谓。”

    诚公公眸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可要现在动手?”

    皇子眯了眯眼睛,搭在高台栏杆处的指头轻叩着手底下的大理石,一下一下,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诚公公耐着性子等待。须臾,他身边这位身份尊贵的年轻人终于出声,“诚公公,你说,是不是太顺理成章了些?”

    褚柳终于用了控尸蛊,又顺利上了徐公公的当,被引到此处,一步一步,进了他们的圈套,褚柳真有如此好对付?

    徐公公不知上头两位在犹豫什么,他硬着头皮独自对着褚柳和他身边那具宛若活人的尸体,难免心里发怵。

    褚柳开门见山:“银子呢?”

    徐公公指了指那满箱子的白银,在褚柳来前,他已将全部的银票私吞,留下来的全是银子,既满足了褚柳只要现银的要求,又大赚一笔。

    他故作镇定:“都在这里。”

    “这么多?”褚柳见了银子,却并不如徐公公料想的那样喜形于色,他面无表情道:“我还需要一辆马车。”

    “马车?”徐公公搓了搓手:“要马车做什么?”

    “这东西,”褚柳扫了眼大箱子,“你瞧像是老夫能一人搬动的?”

    “哦哦,对对。”徐公公恍然大悟似的连连点头答应,“好说,你且在此稍等片刻。”

    言罢他转身慢吞吞往外走,脑袋却动了动,不动声色望了高处石台那对扔按兵不动的主仆一眼。

    他明显实在催上头的那对主仆动手,可直到徐公公庞大的身躯消失在黑暗中,上方仍无动静。施晚心里不由嘀咕:他们在犹豫什么呢?

    褚柳有些立不住,他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浑然不觉场中有两波人在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从怀里取出个白瓶,又摸出张黄纸,一齐搁在桌上。

    他从瓶中倒出些赤色粉末到那黄纸上,又不紧不慢将纸卷起,擦亮火柴,凑到裹着粉末的纸卷边,呼啦一下,便蹿起幽绿火焰。

    火焰转瞬即逝,只剩袅袅白烟自起火处上飘,他捏着纸卷送到立着的尸体鼻尖,烟气便往朝其口鼻处聚集,远远看上去,像是那具尸体在吞云吐雾。

    这邪性一幕看得施晚浑身难受,可紧接着,她听到更令她毛骨悚然的声音——一种怪异的声音,宛若死寂坟地里,数不清的硬甲尸蟞在棺材里爬,细长尖锐的虫肢滑过薄薄木材,窸窣作响,连成一片。

    她死死望着堂中一坐一立,一生一死的两人,不能判断声音究竟是谁那儿传来的,更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动静,但她感觉背后子虫再次骚动起来。

    褚柳突低低发笑,在场其余四人闻声皆是心一沉,他在笑什么,疯了不成?

    诚公公想飞身下来夺他性命,皇子一把拉住他,褚柳却猛地望向石台:“观望这么久,还是没想好究竟要不要出手?”

    施晚一怔,他竟是发现上方那两人了?

    被他一语道破,皇子不见慌张。他居高临下,如看蝼蚁:“若你主动交出控尸蛊,本王可留你一命。”

    “哦?”褚柳倚在椅子靠背上,仰望石台,眸光晦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果然不假,老夫还奇怪徐公公为何如此热情,原是与你们布了个局,图老夫这只控尸蛊。”

    诚公公哂笑,比起徐公公,他不像太监,更像一个冷酷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的杀手,“现在知道,可有些晚了。”

    褚柳压根儿没理会他,只望着石台上的青年:“你可知当年老夫为何选中你一个病秧子么?”

    皇子阴着脸,褚柳一语戳中痛点,他双眸交织杀意,放松的手逐渐握成拳头,指尖在掌心留下深深指甲印,“敬酒不吃吃罚酒。”

    无须他多言,诚公公心领神会,身形一闪,攻击就到了褚柳面门,出乎意料的,这面色阴鸷可怖的老者并未如他所料惨死掌下,他的攻击被褚柳边上肤色青白的尸体挡住。

    施晚诧异,诚公公方才这一击可是直接令那个活生生的人当场暴毙,这尸体竟不仅挡下了攻击,还能将他制住,令其一时无法动弹?

    诚公公面色难看,内力运转,将尸体冰冷僵硬,握力巨大的双手甩开,又是一掌打出,尸体胳膊弯折成一个的离奇角度再度将其挡下。换是活人,不可能做到。

    施晚面色凝重,这尸体居然这么难缠。不知是不是褚柳方才用的熏烟缘故,尸体的灰白双瞳竟隐隐泛红,比之之前只能呆愣愣充当“拐杖”或“坐骑”的状态,不知强了多少倍。

    顾希桢微微皱眉,【他想抛弃这具尸体?】

    即便那熏烟一时半会儿能加强控尸蛊能力,使得操纵的尸身气力更大,反应更灵活,可再怎样,这都只是凡人之躯,虽不知痛,不知累,但承受强度超过临界,该损坏的部位照坏无误。譬如那只诡异弯折的手,此时已完全变形,无法再发挥作用。

    而施晚也从子虫的躁动中逐渐感知场内另一只蛊虫的状态——它很痛苦,方才那动静是它在尖叫,不止是尸体在毫无章法地破坏自己,连蛊虫也在崩溃边缘。

    她心沉到谷底,褚柳难道连这只蛊虫也不想要了吗?可他离了控尸蛊,连直立行走都做不到,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褚柳完全没有把近在身前的凌厉攻击放在眼里,他仍望着石台,不徐不疾:“那两百个孩子,比你更像者也不是没有,比你体健者更比比皆是,为何会选中你?”

    皇子面色愈发难看,褚柳嘴角弯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因为老夫觉得你很弱小,最好控制。可惜,老夫又没看准。 ”

    皇子并不回应他,他只厉声命诚公公快刀斩乱麻,杀了褚柳。

    施晚听出他隐秘的恐惧,他怕褚柳继续说,将他的身份抖出来,于是期望诚公公在此之前杀了褚柳,为此,他甚至可是不要控尸蛊。

    但褚柳并不愿如他愿,他说:“你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能混进宫里,能鸠占鹊巢,在皇子之位待上这么多年,其实还是老夫的功劳。”

    诚公公闻言一愣,下意识望向台上皇子,对方急道:“诚公公莫受干扰!速速解决他!”

    褚柳笑中带了几分深意,尸体抓住诚公公这一闪神,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缠住他,在施晚惊愕的目光中,尸体嘴里迅速闪过一道细长黑影,钻进诚公公耳廓,而尸体则轰然倒底,迅速腐烂。

    施晚直欲作呕,从堂中飘来的腐烂的腥臭气味儿令她头晕目眩。

    【要不要先带你出去?】

    她摇头,掩住口鼻,仍一瞬不瞬望着场中。

    一阵剧烈抽搐后,诚公公惊觉自己四肢不受控制,被迫足下轻点,飞身而上,朝高出面色如土的皇子攻击,好在他奋力与自己的身体抗衡,才没将那一掌落在皇子头上。

    他艰难道:“殿下快走,我控制不了多久……”

    皇子气急败坏:“你究竟做了什么?”

    褚柳哈哈大笑,饶有兴致地望着上方主仆二人对打,慢悠悠道:“老夫这只,可不只是控尸蛊。尸体,只是它蜕变的土壤。”

    换言之,曾经只能控制尸体的蛊虫现在可以控制活人!

    施晚看着场中身体无法自控的诚公公,心有戚戚,她想到了自己身上的长生蛊,褚柳靠着母虫险些就能控制她。

    可比起严格要求有血缘关系才能实现控制的长生蛊,褚柳手上这只俨然有更宽泛的条件。

    可缺陷也很明显,因诚公公并不配合,他身体做出的动作比尸体要凌乱太多,明明他实力高出皇子一大截,正常情况下,几招内许是就能令其毙命,此时却屡屡让对方逃脱。

    褚柳烦躁地黑了脸,没想到诚公公如此不好控制。自武功被废后,他就开始深研蛊术,期待能操纵傀儡加强己身,可惜耗尽一切,总共也才得了两只。

    若不是现在只剩一只,不想浪费在普通人身上,早选个好操纵的对象了,

    可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用。

    又几次攻击失败后,诚公公身上已多了不少刀口,他眸色暗了暗,决心下狠手。

    施晚见他忽然掏刀割伤自己,将浓稠的血液混进那小瓶子里摇匀,往自己口里灌。施晚而言再次感觉到褚柳所控的那只蛊虫痛苦的哀鸣。

    下一瞬,诚公公眼中开始出现与不久前尸体那样的红,他的动作也自此刻起,完全不受自己掌控。

    狭小石台不够躲闪,皇子背上霎时被凌厉的掌风剐过一道,剧痛无比。他咬咬牙,擒贼先擒王,只见他突施展轻功自石台落下,径直朝在椅子上无法闪躲的褚柳袭去。

    在褚柳操纵诚公公追上来抵挡时,又迅速撤身向一方向,与之同时,指尖泄出一道暗芒,射向褚柳。此时的诚公公已被他引至几丈外,再快的速度都无法扑身回去,为褚柳挡下那枚暗器。

    褚柳尽力闪避,锐不可当的暗器仍是扎穿他的前胸,将他钉在椅背上。

    死……死了?施晚眨了眨因一直紧盯场内形势而酸涩的眼睛,褚柳这扭曲罪恶的一生,就这样简单终了了?

    见褚柳垂下头颅,没了生机。皇子终于舒了口气,这下应万事太平了。他回头看向身后人:“诚公公……”可刚吐出三个字,他的表情就僵在脸上。

    诚公公仍是那副受控的模样,这回不止是眼睛,他整张脸都不知为何涨红起来,皇子听见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快逃……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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