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至桃源镇。

    阿书掀开帘子，便见薛家府邸，气不打一处来，之前见阿锦上山时不仅淋了雨，身上还有伤，因忙于阿父之事并未细问，后处理完阿父的丧仪，才回过神来。

    “公子，可否停一下车？”

    阿锦伤已好，可阿书咽不下这口气。

    “走罢走罢，不必停车。”阿锦阻了她。

    “你就如此这般没出息的放过了那腌臜婆，还是你仍然想着薛澈? 你我双亲已俱亡，我便代行其职，今日便告诉你，你与他之事，我不同意！”

    阿书气恼，偏向一边，不肯看阿锦。

    “阿姐，我的好阿姐，最宽宏大量，温柔贤淑的阿书姑娘，别气了。”

    “她辱我多次，我必将都还给她，只阿父新丧，暂且忍下，并不吃亏，君子之道，道在忍辱，方能期盼来日。”

    魏浔骑马跟于车座一方，无意听到了两姐妹的对话，心头有些苦涩，忆起父兄去时，自己是如她一般，青涩之龄，一夜间成长许多，只是代价过于沉重。

    “阿书姐姐，阿锦姐姐！”

    布谷鸟的喊声和脚步声交错着自后传来。

    魏浔往后看，认出是胡公子，便俯身，隔着帘子问：“二位姑娘，是否需要停车?”

    阿锦握紧了阿书的手。

    “不必了，走罢。”

    魏浔早前已将昔日之事全数告知阿锦阿书，并且表达了自己的愧疚之心。

    姐妹俩之前是有怨恨，可云公如此信任于他，便知他是好人，只是不小心沦为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可她们不再与胡家交集，一是不愿再连累胡家，二是那日阿锦于雨中相求，被拒之门外。昔年阿书不顾惜自身性命救治得了疫病的村民，保全胡家医士名声，如此一来，着实寒心。

    并非她们姐妹二人不宽宏大量，她们从未责怪过，乱世之中为了保命，出卖他人，可同情，却不可原谅。

    魏浔行至前头，跟阿喜说了些什么，他便加快了脚程，马车绝尘而去。

    再度来到京城，阿锦却没了半点初来时要玩闹的心思，只陌生和压抑的情绪蔓延。

    她看向阿书，只见她静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将至宫门时，见沈公公，魏浔下了马。

    几日前，他已让人将云公的谏书加急传回宫里。

    “已至宫门，按规矩，需请两位姑娘下车步行至陛下殿宇，陛下正于正殿候着。” 沈公公言。

    阿锦阿书欲下车，只见一个小黄门弓着背，只得小心翼翼踩其背而下。

    “还请魏公子与两位姑娘随老奴来。”

    公公走在前，魏浔紧跟其后，阿书牵着阿锦，走在二人后面，阿书幼时随母亲进过宫，低着头并不乱看，阿锦怯怯打量四周，红的墙，红的瓦，连抬头所看之天都四四方方的，只觉沉闷。

    正走神时，魏浔自前回头，轻咳一声，她便又规矩的低下了头。

    至勤政殿，魏浔止步，对二人作揖。

    “陛下今日所设乃家宴，魏某只能止步于此，以后的路，要靠二位姑娘自己去走了。”

    抬眼便是鎏金的牌匾，前方的宫殿奢华无垠，每一个立于旁的内侍，都似木偶。

    阿锦脚下踩着台阶，心间却觉眩晕和迷茫。

    心间有个声音在反复跳动：你不适合这里。

    然后便有另一个声音在说：你还能去哪儿?

    阿锦稳了稳心神，踩实了步子向前走去。

    魏浔看着阿锦的背影, 心中早已了然，这条路，他亲人走过，他也走过。

    魏浔已说过今日是陛下所设家宴，因此，进殿时，便见两侧坐着的各位皇子和屏风后的公主，此外便是端坐于正中的梁帝和丹素皇后。

    阿书幼时曾被教授过国礼，并未相忘，跪于大殿中央，恭恭敬敬行礼，阿锦便照做。

    “臣女携妹，参见陛下，陛下万岁，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起来罢，起来罢孩子，让朕和皇后好好看看你们。”梁帝走下来，扶起阿书。

    梁帝仔细打量阿书，却瞥见躲于她身后的阿锦，骤然眼含热泪。

    “你便是阿锦吧，来，过来，到朕身边来。”

    阿锦与阿书对视一眼，阿书轻轻点头。

    “像，真是太像阿珊了。”

    “苦命的孩子啊，朕与云兄也是自幼相识，不料竟如此缘浅，为兄弟时他战场厮杀，我留守京城，为君臣也不过数载他便归隐山林，如今更是未让朕见上他最后一面...”

    “父王莫要神伤，还是快请两位妹妹入席罢。” 三皇子插话，阿书无意抬头，却与其眼神相撞，不料他还识得阿书。

    “阿书妹妹，久违了。”

    阿书幼年时进宫，曾与三皇子城墙相遇。

    “臣女见过三皇子。”

    “哈哈哈，臣来迟了。不知错过了多少热闹啊。”徐威人未至，声已到，却使得在场所有人闻之色变。

    阿锦不由得握紧了拳，阿书却对她摇摇头。

    随他而来的是太子。

    “父皇，儿臣来迟，乃是去城门迎叔父了。”

    梁帝不悦，丹素皇后明了其心思，乃是恼了太子心中不知孰轻孰重，开口言：“时辰不早，招儿，你是太子，便替你父王请各位入席罢，李嬷嬷，去传公主们出来罢。”皇后此举，一是缓和氛围，二是警醒太子，谁才是他的父王。

    “两位妹妹请入席，叔父请入席。”太子不过多看了阿锦一眼，便被徐威瞪得低了头，梁帝拂袖，怒其不争，只恨当初天下未定时，没将这个儿子带在身边。

    阿书和阿锦自徐威身旁过，仿佛近日那些并未发生，规矩入席。

    公主自屏风后而出，一水蓝色襦裙的女子褪去团扇，柳叶细眉，凤眼高鼻，丹唇点朱。

    此乃长公主永盈，与太子一母同胞, 乃先皇后所出。

    见其举手投足间，尽显其雍容华贵，与在座各位见礼以后，自坐于阿书旁边，与其点头示意，待眼神碰太子，却毫不掩饰，不屑转头。

    紧跟其后的乃是一位年岁较浅的公主，永瑶，乃陛下幼女，温贵妃所出，十四有余，身形娇小，眉目间虽无长姐那般老成持重，却尽显俏皮活泼之姿，三哥哥，太子哥哥的叫的十分亲热，她坐于阿锦身旁，不与她见礼，反而托着下巴盯着她看。

    “公主看我作何?”阿锦小声问。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阿锦挤出一个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