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何非晨低下头，笑了下。那笑容竟然还带着丝害羞。
“我也不知道，就突然有些想画。”
周梁只以为是何非晨最近在家里呆的太无聊了，所以想多发展一些兴趣爱好，于是也没往心里边去，还问何非晨，“晨晨，那你有想要的礼物吗？画板？还是新电脑？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我送你！”
一如既往的财大气粗。
何非晨笑着点头，“如果我有需要我会告诉你的。”
周梁点点头。
说罢周梁接了个电话，公司员工打电话催她有事。
周梁摸了摸何非晨的头发，细细软软的，塌在头顶，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周梁觉得这样安静的坐着，任由她摸脑袋的何非晨甚是乖巧，于是心里也有些开心起来。
她站起身，说：“晨晨，我这段时间有些忙。等我忙完了，咱们一起吃饭啊。”
何非晨仰脸看着她，“好。你也注意身体，不要太辛苦。”
周梁听罢笑了笑。她这个月基本就没休息过，每天晚上回到家也快十二点了。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不足为何非晨道也。
于是周梁也只是点点头，赞同般的说：“就是，咱们都要注意身体。”
然后在周梁在公司打拼，回到家还要和带着小孩的阴阳怪气的陈晓晓正面吵架的时候，何非晨画画画的如火如荼。
在周梁逐渐把公司整顿清楚，顺便提前联系好律师搜集好周晓光婚内婚外财产证据的同时，她得知了一个消息：何非晨准备出国。
周梁深吸两口气，在餐厅门口独自沉静了会儿。
等她走到包厢的时候，发现何非晨已经先她一步到了。
何非晨拿着个大平板，另只手拿个触屏笔，在板子上写写画画什么 。连周梁走近了都没有发现。
还是周梁先出声，何非晨吓了一跳，抬起头，才想起自己是在外面而非家里。
何非晨看着周梁笑了笑，“我刚点了一些菜，我截图发你手机上了，你看看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周梁笑笑，“点的很好，下次继续。但我有点事问你。”
何非晨把平板放在一边。
“你要出国了？”周梁看着何非晨，眸色深沉。
“是的。”何非晨点点头，看向窗外。
“为什么？去哪？之前你不是为了不出国还离家出走了吗？”周梁不解。
想起前几年的事情，何非晨笑了。
“那个时候还不懂事，不知道出国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难道你现在知道出国对于你意味着什么了吗？”周梁言辞犀利，问他。
听到这个问题，何非晨竟然有些腼腆的笑了。他垂着眼点点头，“这几年我有了想干的事情。”
周梁问：“什么事情？画画？”不难听出她声音里的嘲讽。
这几年何非晨一直没有出去找工作，何清想让何非晨继续读书，也被何非晨拒绝了。
周梁和其他高中同学聊起何非晨的近况，才发现何非晨和谁都不联系，甚至有时候手机没电了，关机两三天也是常有的事。
何非晨像是没有听出周梁语气里的嘲讽，点点头，“对，画画。我想画画。”
周梁皱眉看着他，“你从小没有画过画，也没有学习绘画技巧，甚至在天赋这方面……”
周梁在给何非晨客观分析，但她分析着分析着，却意识到，自己这话对何非晨有多大的恶意。
何非晨倒是不在意的样子，似乎有太多人在他耳边说这些话了，“你们说的都对，但是一个人，他从小没有学过画画，他也没有天赋，他一塌糊涂，那么请问，他就不能画画了吗？”
何非晨的眼睛那么亮，就直白的看着周梁，想问一个答案。
周梁这些年在工作的历练下，早已经褪去了学生的青涩，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强大的职场气场，听着何非晨这番话，强忍着不让自己漏出嗤笑的表情。
但何非晨已经不在意了，“我觉得大家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你想成为一个商业女强人，建立自己的商业版图。而我，只想当个破画画的。”
周梁皱起了眉，“那你以后靠什么生活？这些年你画的画卖出去了几幅？能够支撑你的生活用度吗？你有没有想过，现在你孑然一身，以后你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或者退一万步说，你生病了，你住院的钱从哪来？”
周梁不想和何非晨说这些，但她一想到何非晨出国手续都办好了，心里就一阵焦虑和紧张。
她觉得，有些东西自己仿佛要抓不太住了。
“再说，”周梁抓住了重点，“你出国的钱谁给你？你爸吗？”
田丹枫虽然现在是个小领导，但以她的资历和工资，是负担不起何非晨在国外的生活的。
何非晨没有说话，许久，何非晨说：“或许人可能不一定需要那么多的钱。”
周梁沉默下来。
为何非晨的天真想法。
几年前他俩出国，各自花费多少周梁与何非晨心里都清楚，如今何非晨却说：“或许人，可能不一定需要，那么多的钱。”
周梁心里简直想大笑。
她不知道何非晨是真的天真还是故作不懂。
周梁说：“晨晨，别出国了。你喜欢画画没错，你也可以在国内画啊。要是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开一间画廊。”
何非晨看着周梁跟逗弄一个小猫小狗一样，和他反覆的说这样一些话，心里觉得很诧异。
有那么一瞬间，何非晨怀疑身边所有的人都在往前走，包括周梁。只有他一个人停留在原地。
这种感觉就像是大家明明说好了下课一起去买冰淇淋，马路上何非晨蹲下身系了个鞋带，然后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却发现身边的所有人一瞬间变成了大人。
他茫然无措，他心生惶恐，他看看自己的手，看看自己的脚，看看自己身上的校服，只有他还停留在原地。
周梁说：“晨晨，你了解我的。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阻止你，也不是为了打击你的信心，咱们相处这么多年，我一直希望你好。”
何非晨没有吭声。
他想，不，我不了解你，我现在不敢说自己了解任何一个人。
何非晨想起小时候有一个冬天，周梁在好几万块一件的皮草上衣口袋里塞了一兜子猫粮，走到一个路口，看见路上的小猫就掏出一把猫粮洒在路沿上。
那个时候何非晨想，周梁还是个小孩子呢。
现在何非晨看着周梁，心里竟然有些毛骨悚然。
周梁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何非晨想不清楚。又或者是他自己变了？何非晨也想不清楚。
这次吃饭两人不欢而散。
周梁没办法，还是和前几年一样，找到周晓光，希望周晓光给何清施压。
但何清已经不是以前的何清了，他在公司的势力逐渐大了起来，周晓光给他安排事情的时候，有时候也有其他考量。
周梁坐在周晓光办公室，一声不吭，面目平静，看周晓光看得出她眼里的执拗。
周晓光叹口气，“你是我的女儿，照理来说我是应该帮你，但你自己看看你提的这要求！当年你说要出国，非要带着何非晨去，行，我给你俩办好所有手续，提供所有的经济支持，你俩去了，又回来了。现在又要干什么？那何家那小子，非要去出国，我能把他绑住还是怎么了！那是犯法你知道吗！”
周晓光说的声色俱厉，但周梁心里清楚，这只是他拒绝的借口。
阻止何非晨出国这件事，以周晓光的能力而言，实在是太简单了。如今他这幅暴躁为难的样子，不过是想让给周梁提一些条件。
周梁虽然长大后不喜欢她这位父亲，但她太了解他了。
于是周梁说，“你有什么条件你就提。”语气里带着些微的不耐烦。
周晓光也不表演了，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周梁，“我准备和你陈阿姨结婚。”
周梁简直要笑出声。
陈阿姨？那陈晓晓只比周梁大一岁，周梁叫陈晓晓阿姨，陈晓晓也配？
周梁看着周晓光，想知道他是不是认真的。
却没想到周晓光还真挺认真，脸上一脸严肃的样子，仿佛对陈晓晓真有感情似的。
“为了你那小儿子？”周梁想了想，直接问道。
周晓光叹口气，也坐在了沙发上，对周梁的问题说：“也是，也不是。”
“那我妈怎么办？”周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但姚婧这些年一直在国外干自己的事业，也很少打电话来关心周梁。
听周梁这么问，周晓光无奈叹口气，“你妈想怎么办怎么办呗。她现在在国外干的风生水起，还轮不到我操心。”
“那陈晓晓就轮得上你操心了？”
“那不一样。”周晓光皱眉看着周梁，不懂为何一直沉稳的女儿，如今这么咄咄逼人。
却没想到周梁还在问，“哪里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
周晓光想了想，说，“陈晓晓和周立萌需要我照顾，你懂吧？如果没有我，在这个社会上，他们娘俩没法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