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原来是因为周梁。
这下何非晨全都清楚了。
这些年他也很少回忆过去的事情，不知为何，每当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总有些抗拒。抗拒的次数多了，也就不再多想。
却没想到，是在今天这种场景下，听何清说起这件事。
所以呢？所以当时周梁想让自己陪她，所以自己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就被打包送上了去往国外的飞机。
那如今呢？如今他想走，周梁却在私底下联系周晓光，联系何清，要断自己的后路吗？
何非晨想不明白，周梁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一边关心他，一边在私底下阻拦他的任何计划。
何非晨简直感到匪夷所思，然后是深深的后怕。
这么多年，何非晨从未深想过，如今细细回忆小时候的事情……幼儿园突然转学的苗甜甜，小学突然换班的同桌……
何非晨觉得自己的心脏紧缩成了一团，整个人有些发冷。
周梁一直觉得周晓光无所不能，在她高中的时候，想带何非晨一起出国，没有丝毫的阻碍，她就带着何非晨走了。
所以这次，周梁想，肯定万无一失。况且她还做出了那么大的让步，对于陈晓晓而言，真是太便宜她了。
却没想过，很多年过去了，事情总要发生变化，因为在局中的人，已经变了。
没有人能永远站在顶峰，周晓光也不外如是。
而如今，正是何清的事业发展期。
何清在周晓光找他谈完之后，他虽然面上依然温和顺从，心里却不耐烦到了极点。
这些年他对周晓光，对周氏公司已经仁至义尽，当然，周晓光也为他提供了许多。
但这都是他应得的！
在公司最危难的时刻，在公司资金困难的时候，在遇到公关危机的时候，何清都没有退缩，甚至是主动冲到一线，带领手下一帮员工，救公司于危难之间。
周晓光虽然给了他一些东西，但给的并不够，离他应该得到的收获，还离得远。
何清以为自己不提，周晓光自己总会提。却没想到，周晓光视而不见，或者装作视而不见。
何清终于愤怒了，他逐渐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于是也渐渐不把周晓光放在心上。
周晓光身居高位多年，不知道是被底下人的马屁麻痹了思想，还是怎么了，一直以为何清就如同他表现的那般，还是二十多年前，那个任人欺瞒的男人。
他却从未想过，二十年的时间，足够一个人，从山底一路窜上来，把山顶的人一脚踏下去。
于是当周梁在电话里和自己大吵的时候，周晓光还有些发懵。
周梁声音里充满了怒火和暴躁，整个人像是突然断了弦一般，收不住了。
她在电话里质问周晓光，“你不是说你解决好了吗！为什么何非晨走了！！你不是说你都能解决的吗！！”
周梁在外一直表现的冷静理智，但只有何非晨知道，周梁就像是一根风筝线，绷的紧紧的。指不定哪一天突然就断了。
所以他和周梁一起玩的这么多年，都是尽可能的扯一把周梁，让她不要那么紧绷。
却从未想过，自己是崩断周梁的那根稻草。
周梁接到何非晨已经要出国的消息的时候，何非晨正在机场候机。
他戴着个大耳机，膝盖上放着平板，一手拿着电容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还真他妈挺像个文艺青年的，周梁想。
机场语音大声的响，何非晨拿下一只耳机，侧耳听了听，然后起身，背起他的巨大的书包。
他的背影和多年前重合，周梁想起她和何非晨当年出国的日子。
那个时候的何非晨还胖乎乎的，在机场里拼命的想保持镇定，却还是掩盖不住自己眼底的恐慌。
如今的何非晨，身形已经可以用清瘦来形容了，在落地窗外玻璃的反射下，他的喉结都清晰可见。
这次他离开的背影显得那么坚定。
他往入口走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环顾四周的任何东西。就好像这里已经没有他在意的任何人，任何东西了。
周梁站在远处，大声了喊了一声“何非晨！”
何非晨听到了，他缓缓的转过头，有些犹豫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周梁那么漂亮，在人群中也那么显眼。今天她穿着一身红棕色的风衣，耳朵挂一串碎钻耳环，在庸庸无为的人群中，何非晨一眼就看到了她。
不知道怎么想的，何非晨突然露出一个微笑。
然后他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对着周梁说：“再见。”
距离太远了，周梁根本听不见何非晨说了什么。
但以她这么多年对何非晨的了解，她清楚的知道，何非晨是在说再见。
周梁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何非晨登机的方向。
她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何非晨听到飞机突然延误的消息，还有些惊讶。
他都戴好了眼罩，准备稍微眯一会儿，就听到空姐的通知，说让大家先下飞机，飞机有事延误。
乘客虽然不满，一路上骂骂咧咧，多数却还是下了车。
何非晨心里突然充满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等何非晨坐到等待位置上的时候，周梁踩着高跟鞋，一路“哒哒哒”的走过来。
何非晨看着周梁，想，应该能用“走路带风”这个词语来形容周梁。
周梁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何非晨身旁，嘴角慢慢的咧开，像抓住一只准备逃跑的猎物。
周梁居高临下看着何非晨，“你跑啊，你不是以为你能跑的脱吗？现在坐在这里，你猜，又是为了什么原因？”
何非晨仰头看她，“你想干什么？”
听何非晨这么问，周梁觉得何非晨竟然有些单纯了。
她轻笑一声，“我想干什么？这会你终于想知道我想干什么了吗？”
周梁又说，“我不想干什么。倒是你，你离开我，是想干什么？”
何非晨有些苦涩，他抿了抿嘴唇，“我也不想干什么，我就是想画画，这也不行吗？”
“行啊，你想画画，这没什么不行。我都说过了，如果你想开画廊，我给你开！”周梁想到何非晨要出国这件事，整个人突然想尖叫，她强忍住自己的失控，问，“我都这样问你了，你为什么还要跑。”
听到周梁的质问，何非晨已经不想再说什么。
他清楚的知道，周梁不懂。
周梁却还在逼问，“你说，你为什么要跑！你说话啊，你知道吗，我最烦你这种样子！”
何非晨皱眉。
“你这种一声不吭，好像全世界都不了解你，只有你自己一个人，站在高地上，清清白白的。我特别想知道，你到底在清白什么？”
何非晨哑然。
他从来不知道周梁是这么想的，原来他这样就叫清高了吗？他只是觉得很累，不想浪费时间和别人聊一些东西。
想了想，何非晨说：“我没有。”
周梁又问：“你没有什么？”
何非晨说：“我没有清高。”
看何非晨如此淡然的，说出这样一句短促的话，那种想尖叫的感觉又回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周梁感觉自己想掐死何非晨。
要是把掐死这个人，他俩都一了百了。
可她不能。
她不想和何非晨再说什么，挥了挥手，一直站在身旁的一位黑西装男人，从口袋里飞速掏出一块手帕，未等何非晨反应，就捂在了何非晨的鼻腔上。
何非晨的手控制不住的抖动了一下，就陷入了无意识之中。
等何非晨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一间从未见过的屋子里躺着了。
他的身上，还盖着一条毛茸茸的毯子，上面印着梵高的向日葵。
何非晨强忍着不适，坐起身子，环顾四周，想起自己应该是被周梁迷晕了。
周梁胆子太大了，机场那么多人，那么多监控，她怎么敢的！！
不过现在不管她敢不敢，何非晨都已经坐在这了。
何非晨看了看四周，这个房子简直像是从未住过人，整个都是新装修过一样。
房间很大，装饰非常精致，有些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沙发旁边的茶几上摆满了画具，一盒一盒的摞在一起。
何非晨翻口袋，找自己的手机，手机不翼而飞。
也是，周梁都已经敢这样做了，怎么可能不拿走他的手机。
何非晨坐在沙发上，什么也不想想，静静的等周梁回来。
周梁像是有预感何非晨醒了一般，来的很快。
何非晨听着门外锁链打开的声音，心下一凉。
周梁锁这个房子，用的是锁链，而非钥匙。何非晨的心，逐渐沉了下来。
周梁倒是淡笑着，施施然走了进来。
她手里拎着一兜子东西，放到了厨房，才走到何非晨旁边站定。
似乎是怕何非晨要和她打架，她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然后挤出一丝微笑，看着何非晨。
何非晨一刹那觉得头晕目眩。
“周梁，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何非晨的声音里透着疲惫。
“我当然知道。”周梁像是疯了，深怕何非晨不知道似的，明明白白，一字一句的告诉何非晨，“我在犯法，我在非法囚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