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听雨磕磕绊绊地说道：“是的，是的，燕姐姐，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也不是想花钱来让你当保姆。只是我哥他现在，很奇怪……好像只有提到你的名字，才会吸引他的注意力。”

    燕回时问：“你们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

    季听雨：“精神科和心理科的医生，在和他沟通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他们反复分析我哥醒的第一天所表现出来的言行举止，试着在他醒的时候，对他说出你的名字。”

    燕回时猜测：“他有了让医生们感到惊讶的反应，对吧？”

    “是的，是的，医生们建议增加你和他的接触，说也许这样的刺激，可以帮助他尽快恢复正常……”

    季听雨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燕姐姐，我真的、我真的……对不起，这是一个很荒谬的请求，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答应。”

    这个天真的姑娘，她正在对自己疑似用钱侮辱燕回时的事情感到抱歉。

    燕回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如果我和季长风都搬进这儿来，平时谁来负责看管他？”

    季听雨吸吸鼻子：“集团会请嘴巴很严实的陪护，专门负责哥哥的生活起居。我们可以保证，这个第四人绝对不会影响到你的日常生活，你只需要时不时地和我哥见两面就行了。”

    她眼巴巴地望向燕回时，目光里尽是忐忑不安：“所以……燕姐姐，对于这个请求，你，你答应吗？”

    燕回时摇了摇头：“抱歉，小雨，我做不到搬进你家，也做不到和季长风同住一个屋檐下。”

    她当然相信季听雨，也愿意帮助季长风，但于燕回时而言，她也有自己要为之负责的事业，她也有埋藏在心底的、想要寻找的人，她需要把自己的需求放在最优层级。

    这个回答在季听雨意料之中，却依然为她泼上了一盆冷水。

    她有些勉强地笑笑，刚想说一声“没关系”，便听到燕回时话锋一转。

    “不过，每天抽出一点时间，来和季长风见一面，我还是做得到的。”

    燕回时认真地望向季听雨：“以及，小雨，我不知道时雨集团花费了多少人手在调查季长风的事，也不知道你他们的调查了解多少。但今天我在学校里的时候，发现了有和季长风有类似状况的人。”

    季听雨一愣：“……啊？”

    她简单地为季听雨讲了一下老丁头的情况，隐晦地通过这位大小姐，为她背后的时雨集团提供调查的方向。

    “虽然情况是类似的……但他过了一个下午就恢复了正常，而季长风现在还处于半昏迷，我认为其中还有决定性的变量，但我想不出那是什么。”

    燕回时把蹲在沙发上的团团捞进怀中：“这种就像是动物的灵魂钻进了人类躯体一样的情况，真是令人胆寒。”

    她没有听到布偶猫的心声。云岚真人很谨慎，当然也很聪明。作为进入了动物躯体的修真界人士，他当然也会想——原本在这具身体里的猫，去哪里了？

    燕回时把这个消息放给云岚真人，倒也不急着去观察他的反应。

    左右自己能听到心声的能力，已经暴露给没有反抗力量的云岚真人了。那么他如果想要反抗、想要复仇……会做出什么样的努力呢？还有没有藏匿至今的底牌？

    燕回时很期待。

    季听雨听了燕回时的话，踌躇片刻：“……燕姐姐，可以麻烦你在这里等一会吗？我得去打个电话。”

    “当然，你去吧。”

    燕回时再度望向被她强行困住的布偶猫，语气温和地开口：“事已至此，你有什么打算呢，师尊？”

    团团那张毛茸茸的毛脸上，呈现出了近乎冷笑的表情：【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沦为你的阶下囚罢了。】

    谁知燕回时摇了摇头：“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现在我们的关系，是一个人类，和这个人类的好朋友的宠物，和阶下囚之流没有关系。但是师尊的日子过的太好了，总会让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云岚真人优雅地舔了舔爪子：【确实，如你所说——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他漂亮的湛蓝色眼睛里，闪烁着近乎于“无所谓，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失去了”的情绪：【你还能带我再做一次绝育不成？】

    燕回时客气地笑笑：“我确实不能，但这也不妨碍我给你看漂亮的小母猫的照片吧？”

    她拿出手机，虚伪地笑着：“比如这只，是我昨天路过猫咖的时候看到了，九个月的小三花，非常好看呢。”

    团团的眼神瞬间就直了。

    但他很快在体内人类灵魂的操控下冷静下来，嗤笑道：【不过如此。】

    “你不喜欢漂亮的小母猫吗？那也没关系。”燕回时平静地抚摸着他柔软的长毛，仿佛这只布偶猫体内的灵魂，并非间接害她入魔的云岚真人，“我可以让小雨给你一个工作机会，去猫咖里接客，体验一下人间疾苦。”

    燕回时那笑意盈盈的面庞，在团团眼中有如恶鬼般可怕：“你很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吧，师尊？就像一个小说的男主角一样，他只会在他的真命天女触碰他的时候，不会觉得反胃、恶心。”

    “如果我让你不得不承受别人的抚摸，整日整日地活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天上仙也会不得不坠入凡尘的吧？”

    燕回时自问自答道：“嗯，当然。”

    她神情愉悦，云岚真人却是毛骨悚然。

    这不对，这太不对劲了——他的弟子汀波是这样的人吗？

    那个向来在千鹤宗沉默着练剑的，似乎修炼起来就忘记了一切的，平日里不苟言笑、对无论是什么事情都平淡如水的，入了魔似乎也未曾犯下大杀孽的汀波……是他面前这副模样的吗？

    还是说，千鹤宗的汀波只是她的伪装，这个世界的燕回时，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云岚真人毛骨悚然。

    属于动物的本能在催促他，赶紧逃离这里。但是他知道，作为一只依附人类而生的宠物猫，出逃只有死路一条。

    他暂且按下心头的惊悸，不断对自己说：不要觉得恐惧，不要让她发现你的恐惧。没有成型的心音，只是细碎的念头，她应该没有办法全然捕捉。

    云岚真人强作镇定：【季听雨不会让你得逞的。】

    燕回时笑笑：“是吗？那我们只好拭目以待了，师尊。”

    .

    和季听雨商量好，每天晚上在遛狗时顺带过来看看季长风，来帮助他早日恢复正常后，燕回时便再次投身于监考和阅卷的事业了。

    每次考试时，受难的不仅有学生，还有被学生的答案气得半死的老师。

    问：请根据材料二概括唐宋婚姻择偶的变化，并结合所学说明此点所反映的宋朝社会的新变化。（①）

    学生A答：看了材料二才知道原来在宋代，富商娶宗室女的现象司空见惯，所以这题我不会。

    燕回时心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寻思这学生还挺诚实。

    学生B答：这说明宋代的宗室比较穷，需要以宗室女出嫁来为宗室换取钱财。反应的社会变化是：有钱人的地位上升了。

    燕回时心中缓缓打出第二个问号。

    问：请结合材料指出洛川会议的意义。（②）

    学生C答：这标志着大家一起抗战打鬼子的路线的形成。

    燕回时心中缓缓打出第三个问号，“全民族抗战”这五个字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写吗？

    一口气改完五百多份卷子，燕回时已经不知道有多少问号在自己的脑袋里飞来飞去了。

    就算她教导的学生们是整个南城最优秀的一批学生，也常常出现这种令人高血压都快犯了的试卷。

    更让她绝望的是，等她拿到三班四班的历史试卷，仔细查看后，发现居然有不少惊天动地的回答是出自她的学生之手。

    燕回时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到最后还是把心头的悲愤压了下去，只是默默地记下了这几个学生的名字，打算回头找他们畅谈一下。

    当然，三班四班里也有令她心安的学生。燕回时非常欣慰地看到，沈瀚文又一次力压文科实验班的佼佼者，斩下政史地三科的年级第一；岑思洁紧随其后，排在历史年纪第五。

    第一次月考差不多尘埃落定，季长风也在初步安排完成后，正式入驻季听雨家中。

    星期天晚上，燕回时确认了一下鼠笼的门锁后，附身对小玉说：“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德牧歪了歪头，一副“你说吧，我在听”的模样。

    “从今往后，我们每天的遛弯环节都会加一项流程——去拜访一下我的朋友，在她家坐会。”

    燕回时为小玉绑上牵引绳：“就是小雨家，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她。我每天都要去看望一下她的哥哥。”

    小玉甩了甩尾巴：【嗯……但是不一定能成功。】

    这句心声有些莫名其妙，燕回时只当小玉在思考别的事情。

    她又看了一眼鼠笼，这才牵着小玉前往季听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