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跳动间，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打了个激灵，一抬头，对上叶秋愤怒的目光。

    “简茗，你到底怎么回事，最近怎么总是走神？”

    我如梦初醒：“啊，不好意思啊老师，您刚刚问的什么？”

    叶秋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看来我得找你家长谈一谈了。”

    “老师······”

    “行了，下课再说，你坐吧，白杨，你来说。”

    我讪讪坐了下来，心里乱七八糟得难以平静。像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海面，将所有鱼群跃动用力压制在表面之下。

    “你怎么了呀茗茗？”

    白杨传来小纸条，纸条的边缘撕得潦草，歪歪扭扭写着这几个字，但我的心却暖暖的。

    我深知这种心情是无法与人分享的，我打算把它压进心底，不被人窥见。

    我哥来时，穿着一套得体的浅灰色西装，带着得体的笑容坐在办公室，只是我现在没有心思欣赏我哥的帅气，我心里打着鼓，搜寻着看似合理的理由解释我最近的心不在焉，我一方面想和我哥坦白，另一方面又害怕。

    这件事很难得到完美的解决不是么，我不相信他会为了我放弃结婚生子，放弃喜欢的女孩，这太可怕了。我猜他或许回想让我和那女人和睦共处，可这对于我无疑是一场精神的凌迟。

    我自知对我哥藏了不该有的心思，怎么可能波澜不惊地忍受他们在我面前恩爱？更糟糕的是，我相信总有一天，我对他的感情会像脆弱的冰湖表面一样被狠狠击碎，汹涌地流淌。

    但我又不想骗他，我还是抱着一线渺茫的希望，带着某种隐秘的试探，希冀能获得我想要的答案。

    这矛盾又纠结的拉扯快要将我折磨疯掉。

    我听不到里面具体说了什么，直到我哥推门出来，冷冷地对我说老师叫我。

    我跟着我哥一起进了办公室。

    “现在我和你哥都在，能不能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抿着唇，不说话，焦躁在沉默中如滴落在白纸上的墨水般迅速晕染开来，我不敢看我哥的眼睛。

    “简茗，你要知道你现在的时间多么关键，在这最后的时候咬咬牙，你完全可以进入重点高中，你不是也自己写过要上云初三中的心愿吗？我和你哥都是你的亲人，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我们分享的？”

    “我的成绩没有下降啊老师。”我辩解道，孰轻孰重我是知道的，即便抑郁难耐，我也不会让我的心情影响到成绩。

    “我知道，我叫你哥来也不是因为你成绩，这一个多月，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我想看不见都难，昨天正好有人举报你和盛熠谈恋爱，你告诉老师，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我倏地抬起头，看向叶秋，这段时间我一直和盛熠一起走，时而在路上玩闹，这途中或许被别人看到也未可知，但是，谁会这么无聊跑到叶秋面前举报呢？

    “我没有谈恋爱，老师，你不能听别人一面之词吧！”我有些激动地从办公室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可以接受她逼问我心事的来源，但我不接受被人污蔑以及妄加揣测。

    “简茗。”我哥的声音略沉，带着难以忽视地压迫感，将我的情绪拉了回来。

    “老师也不想你真是谈恋爱，但今天有人看见盛熠送了你一盒进口巧克力，上面还别着一个信封，不知道写了什么，我猜是情书吧？你要跟他没啥，他为什么送你那东西，还写信？要是真没什么，你就把那封信拆开给我们看看不就行了？”

    “哪有什么信？只有一盒巧克力。”我辩解道，今天我是收到了盛熠送的巧克力，可没有什么信封啊？我不知道闲来无事朝老师举报的人安的是什么心，但被诬陷总归让人心里不好受。

    我斜眼瞥向我哥，他冷着一张脸，随后像是感知到我的视线，朝我这边投来锐利的目光，我一惊，又迅速垂下了头。

    “你这孩子，怎么还上来拗劲了，要是没有，你敢不敢······”叶秋还要说什么，被我哥打断了。

    “老师，让我和简茗说说吧，当着我们两个人她可能不太好意思。”

    “那也行，江律师啊，你好好和她说说，现在可容不得她有什么少女心事了啊，一步错步步错啊。”叶秋还是忍不住嘱咐了几句，随后起身朝班里走去，准备去看班里那些不省心的猴崽子上自习。

    门被关上的声音有些刺耳，我对上我哥审视的目光，愤怒写上了他的眉眼。

    “到底怎么回事？你最近很不对劲，那天晚上，我也确实看到他送你回家。”我被他冰冷的语气激得一惊，怯生生地看着他，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先涌了出来。

    此刻我的心灵脆弱得很，我刚刚正经历一场我哥不要我了的脑补，此刻他这般冷漠的神情像是一把尖刀挑断我心中绷着的那根弦，我木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我们能回家说吗？”

    我这样可能实在有点矫情，但是这个办公室不能给我安全感，置身在这样的环境里，让我更难开口，况且我认为这是我和我哥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不想和我哥说这件事的时候老师或者接水的同学突然闯了进来，打断我和我哥的交流。

    我哥蹙眉犹豫了下，答应了：“行，回家说就回家说，我去跟你们老师请假。”

    我坐在我哥车上，空气中弥漫的低气压让我喘不过气，我像搁浅岸边的鱼，用力地呼吸，却无法消解心中的忐忑。

    无论什么结果，总要试一试，爱情让人勇敢不是么？

    到了家里，和之前一样，我们沉默地换好了家居服，我哥坐在牛皮沙发正中央等着我，我站到他面前，他给我一个眼神示意我坐下。

    “你有没有谈恋爱？”他问，眸色在镜片的遮掩中显出一抹厉色。

    “没有。”我斩钉截铁道，我没有说谎，所以我问心无愧，此刻也敢直视他的眼睛。

    我哥点了点头，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我身后，伸出一根手指便钩起我的书包，他了回去，看着我：“你说你没有，也没有那封什么表白信，既然如此，我可不可以拉开你的书包看看？”

    我眉头微蹙，这是我哥第一次准备用强硬的方式窥探我的隐私。

    我确实不知道什么信，也没有看到，但是有人这么举报，我又怕是在我不经意间被盛熠塞了什么信进去，多少有些惶恐。

    但我不敢忤逆我哥，我更怕一旦我拒绝，就会被认定心虚。

    我的嗓音略有些沙哑，忐忑道：“可以吧。”

    我哥做出要拉拉链的样子，目光却依旧落在我的脸上。

    然而他忽然停下了动作，随手把书包丢在身旁。

    “为什么？”我哥忽然发问。

    为什么？这有什么为什么？为了证明我的清白啊，况且你是我哥，你要看，我又能怎么办？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见他似乎确实想听到我的答案，我犹豫道：“为了证明我没说谎，而且，你是我哥。”

    “哥哥有随意查妹妹人私人物品的权利吗？”我哥抬手扶了一下眼镜，坐正了身体，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他一扫面上的阴翳，仿佛刚刚的严肃只是他的伪装。

    “没······有？”我不确定道，凭他一贯的作风，他是支持我有自己的空间的，但如果没有，他为什么又要做出试探呢？

    我哥轻轻颔首，“但刚刚，我经过了你的授意，那我查看你的私人物品，是否就名正言顺了呢？”

    “额，这应该是的吧。”我愈发对他的态度摸不着头脑。

    “再想想。”我哥说，他伸出手，拿出茶几果盘中一个苹果，用旁边的水果刀默默削着皮。

    静默之中，我的脑子飞快运转，我试图抛开此刻有些畏惧的情绪，寻找我思考的答案。

    “······或许即便你问了我，也并没有名正言顺。”我沉下了嗓音，做出了和刚刚不一样的答案。

    江弥声露出赞许的目光，苹果在他的手中逐渐露出白色的果肉，“继续。”

    “一方面，你是我哥，我们之间权力不平等。从身份上，我很难忤逆你，当上位者对下位者施以压迫时，处于弱势的一方会因为畏惧权威而不敢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所以从这个角度，你即便获得了我的认可，也不能保证是这是我真正的意愿，而在当下，我其实并不想你因为莫须有的揣测就翻我的书包，但是由于我对你的畏惧，我不得不同意。”

    江弥声终于露出了今天早上第一个笑容，他用巧劲从那苹果上剜出一块小如方糖的果肉，递到了我的唇边。

    我轻启唇瓣，咬住了，苹果块不大，正好装进我的嘴里。

    我继续说道：“另一方面，即便我和你是平等的，而你出于对我产生的莫须有怀疑，便想要我暴露隐私以求自证，这也是不合理的。就像如果某一天超市老板怀疑我偷东西，我没必要为了自证清白而脱掉衣服，也没必要承受别人认为我心虚的指责，这世界不是这么运转的，他觉得我偷了东西，应该由他拿出我偷东西的证据，而不是随便甩出一个猜测要我自证清白。”

    说完，又是一块果肉喂了过来，我哥眉眼舒展，看起来心情不错。

    “你说得没错，被迫同意不等于同意。正像刚才的事，你并没有权力与我和你的老师对抗，而当我和叶老师沆瀣一气都认定用一句‘为你好’、“经过了你的同意”就能将这种侵犯合理化时，你必须在心里清楚，这本质仍然不合理。或许知晓这些对当下的现状起不到改变，你依然处于权力底端，但我要你对这件事有一个正确的认识，是为了将来当你处于上位者的身份时，这样的意识就能提醒你不要去做这样的事。”

    话毕，他手里的苹果，已被他削得圆滑平整，没有一丝红色，他一块一块地将果肉剜下来，送进我的唇边。

    甜香在唇齿间蔓延，我的心理压力减轻了不少。

    “那么，现在我们来谈谈另一件事。”我哥的声音再次沉了下来。

    我咀嚼的动作不由得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