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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爸妈妈怎么去世的呀。”
“不知道,警察叔叔没有告诉我,他们把我从保险柜里抱出来,捂着我的眼睛从家里走出去,但我能感觉到,家里有血的味道。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
1号机从背后拍我,眼神暗示那是黑暗空间里,保险柜剧场的后续。
“然后呢。”
“小叔不愿意收养我,把我赶出去了,我被送回外婆家,发现外婆也没有了。”
也与硬币剧场相符。
“这样啊。那你怎么在市里上学呀,现在是谁在抚养你呢。”
女孩却闭口不谈了。
“你认识刚刚消失的那个男人吗。”1号机忍不住上前,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小孩,需不需要在意情绪和措辞,问题单刀直入。
“认识,他好像是我小叔。”
“你小叔来杀你,你不怕?”
“因为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如果没有预告信的话,这次应该还是会被他杀掉吧。”
“预告信,你知道预告信?”1号机震惊。
“嗯因为那就是我发出的求助。我知道今天又要死了,就向「神明」祈祷,希望有人能来救我。结果真的有神明回应我了,他说会帮我发一封预告信,让我等着人来救就好。结果你们来了,原来祈祷真的有用。”
“你死了不止一次?”
“嗯,经历过好多次了,总是在今天,不固定的地点,死掉后重新开始。”
“所以你就向神明祷告,希望逃脱这种死亡循环。”
“是的姐姐。”
“然后神明回应了你,所以你全程一点都不害怕。”
“嗯,我知道你们是神明派来救我的。”
1号机退后,眼神怪异地看我,似乎对这个林莱的存在全是怀疑,但又因为与黑暗空间里的剧场相对,而不可思议。
并且她也经历过死亡循环,是在我质疑上帝视角的当口,她向她的神明祷告,于是同一时间我收到了预告信。
看上去是上帝视角安排我,救了我自己一样。
救了一个黑暗空间展示过的,平行世界中的我自己,与我拥有着完全不同的童年和身世。
漫长的沉默后,我问了一个私心的问题,我想这个问题,可能是我们是否拥有相似命运的,唯一连接。
“你喜欢画画吗?”我记得在刚刚战斗时,她提议的那句。
“画画?喜欢呀姐姐。”
说完她从书包里,拿出她的简笔画来。
“这是我和洛昔辰哥哥。”
什么…?
“你见过他?”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和洛昔辰同时发问。
小女孩笑了,开心明朗。
“因为我后来被人领养了。那对夫妻的孩子丢了才领养的我,但是领养了我之后,他们的儿子突然又被找到了,他的名字就叫,洛昔辰。”
她天真看着那个手拿宝石的讶异男人,仰头牵起了他的手。
“哥哥和小辰长得一模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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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路上,小林莱在后座的洛昔辰怀里睡着了,我与谢语屏在前排小声交流。
“我说实话,这个孩子的思维和逻辑,完全不像只有五岁。”
语屏的卷发肆意飞扬,散着能让人心情舒畅的茉莉花香。
“我发现了。”
“所以她说的那些,真的可信吗?”
“我不知道。”
“你说她是平行世界里的你,但她是如何来到我们的时空的?你没有做过跟她有关的设定啊。”语屏一反常态,对这件事情保持持怀疑,“她又为什么会无限次陷入死亡重生的过程中?她跟你之前遇到死亡的方式,有很明显的不同。”
“是啊,我并没有真的死亡过。即使后来我选择跳楼,但结果也是毫发无损地复制出了1号机,前面的几次都是被洛昔辰救下来,才重新开始的。”
“对啊,那天你跟我说起循环的事我就发现,致使你循环的那个操纵者,很明显就是想让你死一次,开出1号机来,一切就可以停止了。从结果上来讲,对方根本就不想杀你。”
她神情变得激动,就像当初建议我在漫画里,设定战斗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这个孩子,更像是有人要她死,但因为她能重开而杀不掉。像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BUG,需要杀毒软件紧急出面修复一样,所以电脑派你来解决她。”
“按你这么说……那小孩是病毒?可是她什么都没做啊……来解决她的不是小叔吗?而且她的人生难道不是已经够悲惨了吗?为什么要杀了她呢。就因为这个世界里有我了,就不能再存在另一个我,那送她回她的世界不就好了,何必毁灭她。”
“她可能是入侵者。”
“语屏,你有点奇怪。”
红灯前我们紧紧对视,然后我的挚友眼中,忽然闪过忧心的让步,像埋藏着很多秘密和苦衷,也舍不得打扰我的平静。
“对不起宝,不说这个了。”
她回头展开笑颜,直指远处的绿山,“我们马上就到了~”
“什么?到哪?”
我顺着她的指引抬眼望去,记忆恍惚,我记得这山上是……「花神庙」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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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我和语屏商量,林莱身份特殊,随时都可能遭遇危险,辰哥呢虽然随叫随到,但每次都穿着睡衣拖鞋的也不太方便,万一哪天洗着澡被叫过来……啊好好好睡着觉过来行了吧哎!都叫你哥了还打人啊……”
“滚啊,我比你年轻多了好不好。”
贺城和洛昔辰打闹起来。
“你小子还在乎这个?……总之挺麻烦的,我和语屏又很担心你们俩。所以就临时决定,咱们找个地方聚齐,聚在一起方便行动啊。”
上山的路上,贺城在前面带头,边走边说明情况。
他爽朗的话音在山坡上轻响,落在随风起浪的草地之上,那依偎草长的碧绿蜿蜒,被诺大的山野修剪成「守护」的模样。
我听闻拉起语屏的手。
我想,不该有什么突然到来的别人的悲惨,会比我们的友谊重要。
“所以我们俩,连夜找了几家租房地点,既远离闹市方便异能者,又大又隐秘的地方。最后幸运地找到了这里。”
山路没有想象中的陡,而是被干净的石子台阶慢慢铺列而上,走了一段路后,贺城停了下来,望着远方的建筑。
我也停下,忽然眼前飞过一只蝴蝶,我随着它飞走的方向目及远方,竟见到那远处的山脚之下,宁静的河流,倒映着湛蓝天空。
5月的旷野啊,美得恍惚。
“……可这里不是庙宇吗。”洛昔辰抱着小林莱换了个姿势。
“哦?你来过?”贺城问。
“小时候跟父母来逛过庙会,那会其实人就很少了,没想到现在已经没有烟火,居然向外出租了……”
“哦。想想也不意外吧,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很多人早不信仰神明了。再加上花神庙的第不知道多少代传人,后来不肯把庙会开给开发商,也不让商贩来驻扎,整个山林没了商机,也无人宣传,附近的居民又开始向城区逐渐搬迁,慢慢地就成这样了。”
贺城应该是查了不少资料,也引起我小时候,来看庙会的回忆。
“可是景色真的很好啊,一点都不荒乱,似乎还是有专门在管理的。”
“对啊,我们昨晚来的时候,一路上灯火明亮,从山脚看到的花神庙神秘又气派,那么大的「花神树」上居然点满了灯,可好看了!”语屏感叹。
我小时候来过的那一次,就是夜晚的庙会。
我记得人们的脸被灯火笼罩着,他们排着队,虔诚地礼佛朝拜。他们每个人心中都装着不同的心愿,似乎只要祈祷,愿望就会实现。
而花神树装扮得犹如天上神迹,在我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本来就能发光。
幼时的我站在树下被震撼了许久,那是我第一次感知到,神明好像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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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你们。”
神庙的主人站在庙宇门口,她的声音温婉慈爱,样貌美丽贵态,神情悠然从容。
她望着我们,在眼神与我相交的时刻,竟能让我感到一股熟悉的神圣感,像神祇的化身。
也或许是我的幻觉,是我对花神庙的想象,给别人强加上了自我的感观。
“主人家好,打扰您了。”语屏见到女主人,立马走上去礼貌客套,“昨天来得匆匆,没能定下租房,今天特地带着所有租客来看看,劳烦您在这里等我们。我们一路过来都真心喜欢这,想要租下。
但传言说神灵都讲究个结缘心善,我们却都是些不信神的凡夫,所以您看看,我们适不适合客居在您这灵杰之地呀,不要打扰到花神才是。”
女主人笑了,轻轻颔首,“各位不必拘谨。你们都曾在不同的时期,参加过花神庙的庙会,受过神明的沐浴,今日再来,是缘分注定。”
我们彼此间都没有确认过来过这里,女主人居然一眼就发现了吗。我无言感叹,这才明白语屏刚刚话里的担扰,并不是客套。
“那就好!”语屏笑起来,走上去挽对方的胳膊,亲昵地继续询问,“我们花神庙为何不再收烟火了?是来的人太少了嘛……”
“这个么,是因为我作为庙宇最后一代传人,儿时叛逆,未能继承师父衣钵,也没有参透神明的本事,静修悟道的本领,还贪恋凡尘。最后索性遵从自己的心,成为几座建筑的守护者而已。因无法成为花神与普众的连接者,我亦十分惭愧,遂不想再多与陌生人打交道,以免生发事端。”
“……这样啊。没关系的!我相信花神也会尊重主人家的,您独自守护在这里,也肯定能得到花神的祝福。花神庙如今一如往初,守护着漫山遍野的自然和自由,不为世人的祈祷而劳碌,也是一种幸福呀!”
“真是善良的姑娘,能把这里租给你们,当真幸运。”女主人真心夸赞语屏的态度。
“没有没有!是我们更需要这里,您不嫌弃就好!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呢!”
“叫我惠姬就好。”
“好!那我能再问问,惠姬阿姨为什么又突然把这个地方出租出去吗?”
是啊,即便语屏态度虔诚,但以惠姬的经历来看,她肯定不会是需要钱,便把神庙交给普通人的存在。
惠姬沉默了一下,后淡淡地说,“是因为我最近忽然有些事情,要赶往「琅吾市」去,可能不常回来,我没有太多熟识的朋友,无奈之下发布了租房信息,希望有人能帮忙看顾这里,也见过一些客人,但都不太符合我的预期。你们,我很满意。”
“这样啊!我了解了!谢谢您!”
尘埃落定,我们被惠姬邀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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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庭院中央,那巨大的花神树依旧葱郁着,好像经历了千百年的历史般,不可动摇。
“啊!!”
突然一声尖叫响起,我们都被吓了一跳,原来是睡着的小林莱被惊醒了。
“你怎么了??”
大家回身。惠姬也转头。
“我不要…不要…进去……疼…好疼…”
她抱着头痛苦地呜咽,似乎非常排斥进到庙中。
“小朋友,神不喜欢你呢。”
我们更加吃惊地回头,看着站在那里平静的惠姬,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小女孩。
“……你……”小林莱努力睁着眼睛,哀怨叫。
“神不喜欢说谎话的孩子。”
“啊啊啊啊……”小孩听完这句话,更加猛烈挣扎起来,洛昔辰都抱不住她。
“赶她走。”1号机贴在我耳边催促。
“不行,这更能确认,她身上一定有秘密了。”我固执,拒绝1号机。
然后快速考虑一瞬后,走到惠姬面前。
但我心里也没底,只是希望自己,能不后悔这个决定。
“惠姬阿姨,每个人的童年,都拥有过谎话。没有谎言的童年,是不存在的。
这个孩子与我有关,我作为大人,有责任让她学会说实话,送她做回正确做人的路上,也应该送她「回家」。
所以让她先留下,您看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