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地点

    坠落地点紧挨湖泊,飞船的半数船身浸泡在湖水中,人类军方无法将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塞伯坦飞船在短时间内运走,所以围绕着飞船,在岸边搭建了临时的研究基地。

    白炽光灯照亮整片场地,巡逻车不时经过,身穿辐射防护服的研究人员在基地中进进出出。

    人类物理学在一百年前就已经接近停滞,曲速引擎至今都是幻想,但塞伯坦飞船的曲速引擎技术趋于完美,无数科学家自愿投入到对外星飞船的研究中,即便要冒着暴露在辐射中的危险,他们仍然对此抱有极大的热情。

    基地在一周前建成,并且运来了大量物资,英文字母“X”漆在每个类似于集装箱的临时建筑表面,似乎是第九区的标志,轮流职守的士兵站在基地的哨岗,入口设置了安全关卡,过滤进入基地的所有车辆。

    擎天柱停留在一公里外的森林内,他打开车门,让黛西娅下车。

    “在这里等着我。”他说道。

    而后远程扫描了一辆基地内的黑色重型卡车,仅用几秒就完成了载具伪装。

    火焰花纹被完美地隐藏起来,呈现深红色,肉眼几乎无法分辨出。

    “等等,擎天柱,”黛西娅拦住了他,“你要自己去吗?”

    “我不能带你一起去,黛西娅,那样太冒险了,我会潜入飞船附近,在找到武器模块的替换芯片后,再想办法销毁整个飞船。”

    “可是你自己去也很冒险!”黛西娅跑上前几步,阻拦在擎天柱的车头前。

    他们用了不到一天时间横穿魁北克,等候夜幕降临后展开行动。

    北方的省城人烟变得极其稀少,自从擎天柱对黛西娅说了他的计划,黛西娅的担忧就没有消失过。

    当初在安莫尔小镇时,第九区没有发现擎天柱,因为那时暗能量的影响范围覆盖整个小镇,但这艘飞船并没有超标的辐射量,也没有包含巨大的能量,足以让第九区无法搜索到擎天柱。

    在这里的都是地球最顶尖的科学家,以及专门对抗塞伯坦人所制造的设备,一旦擎天柱暴露,这一趟就是有去无回。

    擎天柱看出了黛西娅的惴惴不安。

    “塞伯坦科技对于地球来说很危险,所以我们的提尔莱斯特协定规定,塞伯坦科技不能教育外星人种族之手。我必须将飞船销毁,避免飞船中的科技成为不稳定因素。”

    “我当然知道,所以……”黛西娅停顿了一下,她绞缠手指,视线在擎天柱的车头,和远处基地灯光的影子之间徘徊,最终下定决心般咬了咬牙,“让我去吧。”

    “不行。”擎天柱严厉地说,他提高了些声音,果断地拒绝了黛西娅,并且没有留下任何余地。

    重型卡车向前开动了几寸,发动机的声音宛如愠怒地轰鸣,车窗内漆黑一片,庞大的车身猛地停在黛西娅面前,挡泥板几乎碰到她的小腿。

    “但是,但是……”黛西娅还想说些什么,她仰头看向擎天柱。

    “如果你被军方发现,我无法在战斗中及时保护你,女孩。”

    不,他可以在战斗中保护她,就像是第一次面对人造变形金刚,他从战斗中救下了她。但是这一次她不想让擎天柱保护她。

    黛西娅发觉,擎天柱每一次在说教、训斥、警告,或者想让她听话时,就会忽略她的全名,一本正经地叫她“女孩”。

    她不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擎天柱深入这个四处是致命武器的地方,基地并不大,道路紧允许两辆车经过,每一辆车都有相应的编号,伪装不一定能奏效,而擎天柱在靠近飞船的地方变形,几乎是必定会被发现。

    很显然,她代替擎天柱去是最好的选择。

    人类的外形不容易被发现,她可以绕过筛选车辆的岗哨,只要错开巡逻时间,就能翻越栅栏,接近坠毁的飞船,并且进入飞船内部。

    擎天柱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不,我不同意。”

    “你知道他们最近正在找你,一定已经全副武装,等着你回到坠毁地点,我不一样!我只是因为克里斯把暗能源带回家,所以才被通缉。他们会把你撕成碎片的,你的每个零件都价值连城,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所以让我去吧!”

    “你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有多危险,女孩,”擎天柱提高了声音,不怒自威,“你必须留在这里。”

    “擎天柱!”黛西娅焦急的喊了一声,“我是个人类,他们不会发现我,他们有那么多科学家,并不是每个人都熟悉,但他们有几辆卡车?我能伪装得更好!所以求你了……我不能连你也失去了!”

    擎天柱发动机运转的隆隆声停了下来,两侧排气管喷出一阵滚烫的白雾。

    黛西娅知道他永远都是坚决而执著的,几乎从不动摇自己的选择,她也有些吃惊自己会说出最后一句话,但是情急之下,她必须说服擎天柱,让擎天柱听到她的想法。

    “告诉我你要找的东西是什么样子的,我在拿到之后立即出来,好吗,擎天柱,我保证不会让自己遇到危险。”

    黛西娅的声音刚落下,擎天柱就在她面前变形了。

    他单膝落地,外甲的颜色此刻呈现幽深的纯黑,与夜色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暗色让他显得十分阴沉,倾身俯视的影子也更加高大,仿佛是化身了一台战斗机器,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是纯粹的蓝色,其余部分只剩下了肃然的气息。

    他将距离拉近一些,肩后的排气管轻微地响了一下,仿佛发出了一声无奈的浅叹。

    “若是被发现就立即撤退。”擎天柱说,“这艘飞船是塞伯坦的漫游号飞船,在旧时用作对其他行星探索,那时的飞船还未舍弃推进剂管道系统,人类体型可以通过这些管道,进入漫游号内部。”

    他的语气放缓了一些,不再那么像是呵斥。

    “管道的入口在哪里?”黛西娅问。

    擎天柱的光学镜散射出一阵蓝光,飞船缩小版全息成像出现在黛西娅面前。

    “在飞船后方,你会看到推进剂贮存罐、以及装填罐,从推进舱进入控制舱,打开舱门需要密码,人类科学家目前应该还没有抵达这个舱室。”

    全息投影变化成了一块金属片,三英寸左右大小,在半空中缓慢地旋转。

    黛西娅抬起手,碰了一下全息投影的边缘,指尖从蓝色的投影间穿过,这枚芯片比她的手掌小,可以稳稳攥在手里。

    “这枚芯片可以在控制舱右侧的简易医疗设备中找到,共有两个,”擎天柱说,“医疗设备没有设置密码。”

    “所以,我只需要把这两块芯片带出来,你的武器系统就能恢复了。”

    芯片的蓝色全息投影消失了。

    “是的。”擎天柱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会保护你的安全,黛西娅。”

    黛西娅攥了一把空气,仿佛那里还存在芯片的残影。

    擎天柱的手指落在她的头顶,金属和发顶轻轻接触了一下,黛西娅并没有感觉到任何重量,她抬起头时,擎天柱已经移开了手。

    “注意安全。”他说。

    ……

    临时搭建的基地来不及构成严密的防守,基地周围没有电网。魁北克荒无人烟,这里更是连卫星导航都不会标注出的区域。

    草丛和树林作为掩体来说非常合适人类体型,但第九区似乎也并不担心人类误闯,他们更关注类似卡车的大家伙。

    基地内摆着一门高射炮,炮架两侧装着坦克般的履带,银亮的炮架粗壮结实,似乎兼备对地与对空两种击射范围。

    擎天柱将控制舱室的通行密码告诉黛西娅,黛西娅翻出背包里的绘本,撕下一张空白页,将那些佶屈古怪的文字抄写下来。

    他们没有任何可以联系彼此的通讯设备,黛西娅出发时转头看了一眼擎天柱。

    前汽车人领袖并没有变成载具模式,他仍然维持着原本的形态,视线宛如跟随黛西娅远去般,一直落在她的身上,直到她完全被树木遮挡,消失在槭树林中。

    黛西娅伏低身体,贴着地面,缓缓靠近第九区临时基地。她逐渐听到了纷杂的脚步,以及车轮碾过石子地面的声音。

    围栏每隔二、三百米,都设置了一处可以高眺的岗哨,有一人把守。士兵身穿黑色作战服,头戴夜视仪,手中端着新型□□,战术腰带上别着匕首和手榴弹,袖子上的“X”形臂章与联合国的标志排列在一起,金色橄榄枝反射着照明灯光。

    黛西娅在草丛中焦急地等待,探照灯的光线像是巨大的眼睛,在地面来回巡梭。

    她找了一处距离探照灯最远的围栏,轮到换岗的时间,接替的士兵拍了一把端枪士兵的肩膀,聊了两句什么,接着两人大笑起来。

    距离太远了,黛西娅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内容,她趁机弯腰,迅速溜到围栏附近。

    “咔——”

    脚底的石头碰撞在一起,以很轻的声音响动了一下。

    “等一下,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一名士兵说。

    黛西娅冻住了,那两名士兵正在向她转过身来。

    脚下踩到的仿佛不是石头,而是埋在土地里的炸弹,黛西娅在一瞬间无法呼吸。

    这些人会直接将她击毙吗,那么她答应擎天柱的事情怎么办,擎天柱会知道她被发现了吗?如果擎天柱没能拿到武器系统替换芯片,他接下来会不会被人类捕杀?或许她可以发出一声猫叫,让那两名士兵以为只是路过了一只野生动物……

    为什么现在没有路过的鹿?

    黛西娅攥紧背包的带子,手指发凉。

    她在出发前将背包的重量减到最轻,里面只有写着密码的一张纸,以方便攀爬和奔跑,她没有携带那支气.枪……但就算携带了枪,她就真的做得到开枪吗?

    上一次射击的目标是没有生命的人造变形金刚,而现在她要面对的是两个真正的人,他们刚才有说有笑,拍着对方的肩膀,他们可能有自己的家庭和亲人,可能家里也有女儿在等待他们回家。

    黛西娅抬头看了一眼岗哨。

    他们会杀了她吗?

    “你听到什么了吗?”一名士兵问道。

    黛西娅的体温已经降低到了冰点。

    “——嘶嘶。”

    另一名士兵身上的对讲机响了起来。

    “这里是指挥官萨沃伊——”

    士兵按下了对讲键。

    “全体人员注意,基地西南角,发现变形金刚,全体人员注意——”

    对讲机中的声音持续响起。

    基地中瞬间喧闹起来,所有的士兵几乎在同一时间跑动起来,从岗哨飞奔而下,向西南方向聚集而去。

    下一秒,谁都没有预料到——

    伴随着爆破的声响,基地内的全部灯光在一瞬间熄灭了。

    灯泡噼啪闪着火星,仿佛整个基地被闪电击中,一阵纯粹的能量冲击波扫荡过地表,在湖面形成阵阵涟漪。

    “老天,他们真的来了。”

    “你看清了吗?”

    “我什么都没看到,该死的。”

    岗哨上的最后两个人端起枪,火急火燎地奔赴前线。

    黛西娅茫然了两秒钟,接着她很快反应过来。

    那是擎天柱——

    他的武器系统下线,却以瞬时释放大量能量的方式,影响了整片范围的设施。

    当然了,当然是这样了……他怎么可能会任由他人冲锋陷阵,而自己躲起来什么都不做,如果要牺牲,那么他肯定会优先牺牲自己,如果要留人断后,那么他肯定会最后一个离开,保护每一个同伴安全撤退。

    黛西娅有些想流泪的冲动。

    他必定会将所有的火力都引向自己,只为了给她争取时间。

    如果她没能抓住这次机会,那么就算拿回芯片,擎天柱可能也已经被人类杀死,只剩下一具躯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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