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莺拉开窗帘,看了眼窗外。这样的夜景她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她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僵硬。她拉上窗帘,回到客厅。
她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银喉长尾山雀玩偶。
“我觉得它很像你,所以就想着把它送给你。”少年站在她面前,将手里的玩偶递给她。
“我和它像吗?”徐莺仔细地观察着手里的山雀玩偶。
“像!”少年肯定道。
徐莺收下了他的礼物,他很开心。
电视里正放着《寻梦环游记》,她看得很入迷,她将手里的玩偶抱得很紧,就像是拥抱着某个人。
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猪皮哥化作点点金粉离开了。
她的眼神布满悲伤——我没有忘记我的爸爸妈妈。
她已经看过很多很多遍了,可每次她都会流泪,就像她已经去过父母的坟墓无数次,也总是忍不住嚎啕大哭。她可真爱哭。
徐莺捂住自己的脸,她的手掌心热乎乎的,她感觉自己的脸都被弄烫了。她突然很想吃东西,于是她抱着玩偶去了厨房,冰箱里有水果,她把玩偶放在旁边的置物架上。她洗了一串青提,放在果盘里,然后一手端着果盘一手抱着玩偶去了客厅。
客厅的灯一直亮着,因为她不喜欢开窗帘。
家里除了电视发出的声音就只有她轻缓地脚步声……总之过于安静了。
清甜的无籽青提让她心情好了不少,还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吃起来更加爽脆。
她边看边吃,很快就吃完了。可她还像吃。她对着玩偶说:“你在这等我一下。”
说罢,她再次起身去往厨房。
她叉着腰,思索着自己要吃些什么或是喝些什么,她一拍脑袋,想到了!
——就吃麦片圈拌酸奶吧。
她翻出麦片倒在碗里,接着倒入酸奶,用勺子搅拌几下就吃了。
窗外是什么样的风景都跟她没有关系,她只想躲起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她醒过来已经到了傍晚。
电影已经结束了,她也该醒了。
她靠在沙发靠背上,她忽然抬头盯着天花板,视线又从天花板移到云朵灯上,然后又低下头去。
这个点该吃饭了,可是她不怎么会做菜,附近的外卖也都吃腻了,她思来想去,还是不知道该吃什么。
她躺在沙发上,抱着山雀玩偶思索着。
要不就吃绵绵冰吧!
为了绵绵冰,出发!
她换好衣服就出门了。
她来到熟悉的店里,点了红豆的。她不想在店里吃,便端着在吃路上边走边吃。这时候还没有完全天黑,粉色的天空弥漫着金黄色的余晖,天空没有边际,不会穷尽。她想,如果这个世界会在某一天死亡的话,希望那天的天空也是这样。
哦不,还是雨天吧。
那时候有积水。
我会被埋葬在肮脏的水里。
周围的人很多,平洲算是比较火热的旅游城市。不只是寒暑假,平常也有很多游客。徐莺听着不同的方言和带着不同口音的普通话,觉得这个世界好近好近,就像是抛却了距离还有时间。
她在外面,看着里面。
其实她更喜欢阴天或者是雨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天空
——今天出太阳了?
今天是阴天。
今天下雨了。
今天太阳好大,好亮好亮。
感觉我找不到地方躲起来了。
……
徐莺吃完最后一口,把垃圾往桶里一扔。
她该回家了。
每个夜晚都会发生一幕相同的、重复的悲剧——天空会被黑暗吃掉。
从一个角落到所有,到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地方能躲掉。
如果用人来比喻的话,那就是从皮囊到灵魂,全都被吃掉了。
夕阳的余晖渐渐消弥,黑暗中虚伪的挽歌会再次响起。
路灯已经亮了,从远处看像月亮。不过周围没什么人,看不见路灯一样的月亮。
徐莺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路灯
——灯下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徐莺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里面有东西爆炸了。由于过度惊骇,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整齐的白牙此刻正紧咬着红润的唇瓣。她整个人莫名绷得很紧,手指也在奇怪的颤抖着。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嚓——”鞋底磋磨着粗粝的地面发出难听的声音。
灯下的人也注意到了她。
徐莺,快走!她告诉自己。
可她好像被什么东西拖着,她费力地迈步,她要逃走。
身后的脚步声急促地响起,没有过一次停顿,他好像从来不会停止,从来不会转身就走——
“啪!”他从身后紧紧地抱住她。
修长健美的手臂此刻却像十字架,将她紧紧地禁锢住。
他的力气是那样大,她甚至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她的胸腔被压得好难受,是心里难受,不是皮肉难受。
“我很想你。”他在她耳边温声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滞涩,可是他不抽烟。
他说完轻吻她的耳垂,继续埋进她的颈窝里。
他身上好烫啊,她要融化了。好烫啊,她要逃走。
“你走……走开、走啊!”她偏激的声音尖利又痛苦。
她挣脱他的手臂,不顾一切地往前走,她不要回头。
“徐莺——”
你上一次喊我的名字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去年的七月。
现在也是七月。
“我很想你、我很想你、我很想你……”他追上去,拥住她,不断地重复。
“我不要、我不要你……你走、你走……”她还是这样的说辞。
她被他抱在怀里,她逃不出去。
“可我不要你……”她没有说“我不想你”,她说的是“我不要你。”
到底哪一句更伤人呢?
她不停地推拒,激发了裴闻也沉寂已久的野性。
你怎么能说你不要我?
他知道原因的,可是在当下,在眼前,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你不能说你不要我。
你不能说让我走开。
“啊!——”徐莺眼前天旋地转。
她被裴闻也一把扛在肩上,转身往单元楼里走去。
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肚子还被硌着,她好半天都发不出声来。
好不容易才说:“裴闻也!”
然而他只是淡淡道:“怎么了?”声音平静理性,好像把徐莺扛在肩上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放我下来!”她连忙说道。
他扛着她走出电梯。
“好啊。”他说。
徐莺脚落在地上才放下心来。
他一只手攥着她的手,一只手按密码。
门开了。
果然,还是之前的密码。
徐莺:“!!!!!”她转身就要往旁边跑,手却被他紧紧地攥住。
“跑什么?”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
徐莺的心怦怦跳!
“啊呀!”她被他拖着进了家。
门被关上的瞬间,徐莺就被裴闻也捧住脑袋,黑影压了下来——她失控地想将他推开,对方却没有半点受阻。
“唔……”她嘴唇有点疼。她想说话,却被他一吻封缄。
好紧啊,我的心好紧啊……她迷迷糊糊地想。
脸上湿濡的的痕迹让沉浸在柔软唇瓣上的裴闻也一惊。
“怎么哭了……”裴闻也擦掉她的眼泪,“别哭,别哭。”
他轻声哄诱着:“我喜欢你,你哭什么呢?”
别害怕我。
我爱你。
徐莺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抱住了他的腰,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几乎完全黑暗的空间,任何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裴闻也打开灯,而后探向徐莺的手,她还是手抖。
他握着她白瓷一般的手,放在自己唇边,温柔地轻吻。
她就像一个受委屈的小孩,下意识地想扑进他温暖的怀里,可她不应该这么做。
滚烫的泪水划过脸颊,是她崩溃的痕迹。
裴闻也低头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你想我吗?”
徐莺还是不说话。他只能自言自语:“我很想你。你呢?”他将她揽入怀中,力道不至于让她难受,但也绝对逃不掉。
“唔——”女孩踮起脚尖,仰头凑上去,吻住了他。
……
裴闻也满足了一次,只是徐莺含着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矮下-身,在她耳边低声哄诱道:“吃下去好不好?”
徐莺的眼眸清澈无助,可她知道,自己会听裴闻也的话,她乖乖地吃了下去。
大手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她好像听见了上帝的赞美,“真乖。”
她就这么跪在他的身前,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
房间内旖旎的气息愈渐浓重。
裴闻也望着她哭得发红的脸,回忆起他们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亲-热时,那时候的他想:她都哭成这样了,可还是要和我分手。
如今,岁月消弭,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告诉我真相?潘多拉魔盒里面究竟装载着什么?
徐莺早已沉沉睡去,这是她这段时间睡得最早的一次,不用听见茫茫黑夜中无尽的声响,不用看见晨曦的曙光,就这么轻松地落入梦乡——也无需借助残忍的安眠药,今夜有温柔的上帝。
裴闻也的目光温柔又沉重,哪怕只是看着她都心痛。
他低下头,看起来想亲她,可他却迟疑了,他害怕打扰她的睡眠。最终也只是克制的止住。
夜晚里无言的、历经痛苦的徐莺此刻回到了从前的恋人身旁。
裴闻也的声音微不可闻地响起——“对不起。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