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中是平洲市排名前三的高中，学霸云集，升学率极高。平洲人都说“考上附中就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重点大学的门槛。”

    附中每半个学期就要举行一次分班考试，对于十几岁的高中生来说，尤其是成绩不稳定的学生，每次分班考简直就像一场噩梦。因为这意味着如果你会被分到其他班级，一个你完全不熟悉的班级，在新班级里你可能一个人都不认识，你没有同伴，你没有搭档，你只能自己适应，没有人会在乎你。而这会让青少年感到无助，甚至痛苦——这不是矫情，这只是人再正常不过的心理。

    青少年时期真是让人痛苦，他们害怕变化，害怕陌生的环境，害怕别人的目光，害怕身后的嗤笑声，害怕自己发育的痕迹太为明显，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们感到痛苦，甚至无助。他们也很难找到出口，只是在十几岁的青春里左碰右撞。成功了就能找到栖息之所，要是失败了，灵魂就死了。

    附中对作弊一向是严惩不贷，只要抓到了就是通知家长、全校批评、停课两周加记大过四大项“一条龙服务”。

    也就是说每一次分班考相对来说是比较公平的，你成绩好就去重点班享受全校最好的资源；你成绩不好被分到平行班，也照样可以通过努力去往重点班。

    分班考试当天。

    徐莺坐在第一考场，跟所有学生一样，等待着老师分发试卷和答题卡。

    她的同学们或抬头张望着周围，或观察老师，或百无聊赖……徐莺的手正放在大腿上，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指在颤抖，她的面部表情较为冷淡，咬唇这个动作暴露了她的紧张，她偷偷地在桌下掐了一把自己的手，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位老师宣读着考试纪律，另一位老师则分发试卷。

    徐莺贴上条形码，因为手抖，贴得有点歪了，这好像是一种征兆。

    周围沙沙的动笔声不停，所有人都在全力以赴，她做不到，或者说她没有办法做到。

    语文考试本就需要大量的书写，她手抖怎么能行呢？考试时间是两个半小时，绝大多数同学都在两个小时内写完了。附中允许提前半小时交卷，当考试进行到两个小时十分钟，考场里包括徐莺在内就只剩下六名同学了。

    在铃声响起的前十秒，徐莺终于写完了。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作文，字写得很丑，她明明写字很漂亮的，今天却很丑。

    无论怎么样，她起码参加考试了。

    徐莺走出考场，心里也有了个底，这次肯定会被分出去。她背上书包，打算去食堂吃午饭。

    以前她都是和朋友江云一起吃饭的，可是江云的户籍地不在平洲，是故不能在平洲参加高考，只能返回户籍地。

    江云走后，徐莺也没有找到新的朋友，于是她每天都一个人上下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买东西……她总是一个人。

    徐莺来到食堂二楼，她随便买了份咖喱鸡排饭，找到一个空位就开吃了。她毕竟年纪还小，虽然心里难过，但吃到好吃的东西，心里的难受也稍微冲淡了一些。

    下午还要继续考试，明天也要考试。她也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一直在考试，她不停地写字，又不停地发抖。

    尤其是英语考试，她想自己应该考砸了。放听力的时候，她耳鸣了，她听不清，别说一整个句子，就是所谓的关键词都听不到。她甚至不知道念到哪一题了，直到周围的同学开始翻页，她才知道，啊，到第七小题了。

    剧烈的耳鸣让她想要尖叫，考场里只有单调的录音，周围是她的同学，她不能尖叫。她仍旧握着笔，她虽然听不到，但是可以猜，根据上下问题猜原文，然后选出最有逻辑的答案。

    每一场考试都让她精疲力尽。

    她想逃学，不、不对，她想逃离平洲，再也不要回来。她想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永远都不回来！她冲动地想，但还是被困在这里。

    考试那几天平洲一直在下雨，惹得正忙着考试的徐莺很想哭。可是，她忍住了，她没哭。

    分班考试结束后，她买了一个蛋烘糕吃，很好吃。活着可以吃到好吃的，我还是活着吧。

    吃过蛋烘糕，她就在外面闲逛，她不想回家。

    很快，考试成绩和分班结果都下来了，徐莺被分到了平行班。虽然她早有预料，但现实摆在她面前时，她还是觉得如遭雷击。

    她在高一下学期的分班考试中考得稀巴烂（当然，学霸的稀巴烂跟学渣不一样），于是她被分到了文科平行班，学号是5号，成绩在班里面还是比较靠前的。

    暑假一晃而过。学生们又要开学了。

    因为是新学期，再加上刚分班，周围的同学都不停地讨论着——被分出去的人，他/她的朋友会安慰他/她；继续在重点班当元老的人，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徐莺不知道和谁说话，她只是沉默地坐在位置上。她的位置在窗边，她往窗外看去，呓语道：“外面还在下雨。”

    她去复印室打印东西，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了抱着一大沓作业的英语老师。

    “哎——你是十二班的吧？”女老师问道。

    徐莺愣了下，然后说：“是的。”

    女老师接着说道：“我们英语组要开会，麻烦你把你们班作业拿去发了，谢谢你哈。”

    徐莺看她着急的样子，就接过了她手中的作业。

    又有一名老师喊道：“走呀！就等你了。”

    “来了来了。我让学生把作业抱回去……”

    徐莺呆呆地看着她们。

    她昨晚没睡好，不对，高中生根本没有睡好觉的机会。她昨晚快三点才睡，今天一天都觉得眼睛很花，看不清东西。她抱着一大摞作业，穿过走廊，去往她的新班级。

    因为手里的作业都很重，再加上她没休息好，然后又是心情也不好哔哩吧啦反正就是不舒服，以至于她没稳住，在走廊里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男生。

    男生个子很高，穿着学校蓝白色polo衫校服的他看起来与同龄人的清瘦不同，露出的小臂看起来健康又有力，但他整体上并不粗壮，确切形容的话应该是力量感较强。他的五官很周正，也许是因为他天生爱笑，第一眼便给人一种开朗的感觉，让人看了就很舒服；浓黑的头发有些长，盖住了眉毛，但也没超出眼睛，既不显得邋遢，还增添了几分帅气。

    他被徐莺手里的一摞书撞了也不生气，也没露出不耐烦地表情，只是疑惑地回头看。他转过头，没看见人——只见他极为滑稽地低头往下看，这才看见了徐莺——她个子不算高，扎着个丸子头，棕色的头发显得她俏皮可爱，白皙细嫩的小脸因为抱着重物而微微发红。

    她此刻正仰头看着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带有极浅的、难以形容的情绪，似悲伤又似痛苦，而那平静的神情更让人遐思。她穿着校服外套，拉链拉到了锁骨以上，这让她的胸部的曲线更为凸显，饱满的胸脯下抵着一摞沉沉的教科书和教辅。

    男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

    扑通扑通扑通！

    男生的两个朋友见状停下了对话，他们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啧啧啧。两人互相对视，先是同步点头，而后露出了然的微笑。

    徐莺仰头看着他，之后真诚地说了句：“对不起。”

    男生连忙说：“没关系，没关系。”

    徐莺只是点点头，她没再说话，只是搬着东西继续往前走，看起来像是对任何事物都不在乎一样。

    男生凝视着她的背影，而后偏过头去，看起来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回忆。他迈步追了上去，没几步就到了她身后。

    他爽朗道：“你的书看起来好沉，我帮你搬吧。”

    就在他靠近的瞬间，徐莺的身体立马绷紧了，就像是一种预感——恐惧的感觉侵袭而来。

    她过分紧张，背上甚至都冒出了冷汗，她有些结巴地说：“不、不用了。”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对爱情的理解大多懵懂，就比如现在，男生将徐莺的反应当成了害羞。他的表情也多了一丝幼稚的骄傲。

    “还是我帮你吧，我力气可大了！”他不由分说地接过她手上的一摞书。

    徐莺微微蹙眉，却也只能跟上男生的步子。

    到了教室门口，她转过身，然后微微仰头说道：“同学，谢谢你，不过现在我自己来就好了。”

    男生明白，她是怕班里的同学误会，毕竟异性同学帮忙搬书到教室这种事，在学生时代总是会被传得暧昧非常。

    男生只得说：“好吧。”他看起来有点遗憾，但在和理智挣扎过后，他还是妥协了。

    他所有的表情变化都被徐莺看得清清楚楚。

    男生轻轻地把这摞书递给她。

    徐莺接过书，微微点头，转身进入教室。

    男生忽然说：“我叫裴闻也，你呢？”

    徐莺看着有点呆，像是在反应什么一样，因为她觉得这个男生没有必要跟她说他的名字，但是她天生不会让人难堪，虽然她每天都不开心，但是素质还是和正常人差不多的，她转过身，礼貌地将眼神落在对方的脸部，这才说道：“我叫徐莺。”

    男生下意识地重复了一次，“徐莺。”

    她望着他的笑容，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男生笑着说：“很高兴认识你。我们明天见。”

    徐莺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男生都是这样，还是说只有裴闻也是这样的。她愣愣地说：“明天见。”

    男生转身往前跑去——青春好像就只是那几秒，那几个瞬间。

    就比如现在，裴闻也往前奔去的背影，带着风，带着她遥不可及的自由，那么地不顾一切，就此深深地、深深地攫取住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