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莺最近总是魂不守舍的，上课也难以集中注意力，她会盯着面前虚无的空气发呆，让人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数学课。

    老师在讲台上解题，不停地画辅助线，解释每一步是怎么证明的……徐莺却没有听进去，她只是挺见一些简短的字句，甚至不太听得清，渐渐地，她开始耳鸣了，她想吐，她想放声尖叫，她想歇斯底里地诅咒谩骂。

    她眨眨干涩的眼睛，泪水从眼眶里涌出，她急忙抽出纸巾擦干净，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像别的同学一样“认真听课”。

    下课铃声响起，老师离开教室，徐莺立马趴在桌子上。

    她并不困，她只是心里难受，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默默将痛苦咽下去。

    她安静地趴在桌子上，她耳边还是不停地涌出耳鸣声，一圈又一圈——明明是耳朵不舒服，难受的却是她的心脏。

    裴闻也自然也发现了徐莺的不对劲，她此时就在书房和他一起写作业，她只是徒劳地拿着笔，可是久久都没有动作，她低垂着头，目光涣散地盯着空气。

    “徐莺。”他叫她。

    她没听见。

    他又叫了她一声，“徐莺。”

    她如梦初醒一般霍然抬头，慌忙道：“怎么了？”

    裴闻也神色如常地说：“没，我看你在发呆，想着问问你。”

    徐莺僵了一瞬，脸上挤出笑容，勉强道：“哦，这样呀。”

    “唔——”裴闻也沉吟一声，锐利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语气平和地问：“你刚才在想什么？”

    徐莺感觉到自己后脖颈的毛发悚然立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吞咽，脑子里思考着自己该怎么撒谎，哄骗过去，她该怎样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才让他不会怀疑自己——她轻咬嘴唇，而后小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很容易走神……”

    裴闻也靠在椅背上，微微偏着头，他的眼神既没有怀疑也没有信任，他更像是在审视她，他似乎在透过她的皮囊看透她的内心，不过很遗憾，他发现她的确是在撒谎。

    徐莺打算先开口缓和下气氛，他却说：“是最近太累了吗？还是那天打架吓到你了？”

    徐莺依旧在撒谎，“可能是太累了吧。”

    裴闻也内心不禁叹气，她为什么要骗他呢？

    他只得温声道：“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到时候好好休息。”

    徐莺假模假样地说：“你忘啦，我们下学期就升高三了，没有完整的暑假啦。”

    裴闻也的手指轻敲书桌，“也对。”

    “或许只有高考以后才能休息咯。”她眨眨眼睛。

    .

    徐莺的日记

    我永远爱裴闻也，无论我身在何处，我永远爱他。

    我曾经以为我会永远和他在一起，可我失败了，我是个失败者，他是我的爱人。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或许我应该再问问他，因为我要走了。可他说求婚的时候才能告诉我，唉，他什么时候才向我求婚呢？

    他知道吗？我要走啦。

    我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我好想哭，我心里难受，我真的好想哭，想吃甜品，和他一起，以后应该没可能了。

    其实，我想的是回来找他，而不是永远不再见。

    .

    凌晨，徐莺的房间。

    徐莺正忙着把裴闻也打比赛的视频拷进U盘里，忙活完视频她又将洗出来的照片放进相册，到时候带过去看。

    主要是些合照，她和裴闻也的，有的是在游乐园，有的是在火锅店，私房菜馆，还有文创店美妆店……都是过去的回忆，而此刻，回忆却像冬日新雪一般落在她的心头，她感受到过去，感受到与他相关的一切，他的笑容，他的关心，他的话语，他的拥抱，他的亲吻，他的情/动，他的一切……

    她甚至以为，裴闻也此刻就在她的身旁，她张望着房间，然而她并没有看见他，她呢喃道：“……他不在，我搞错了。”

    她听见水流的声音，她感受到滚烫的痕迹，是她在哭泣。

    她的泪水沾湿了相册，她动作慌忙地擦干净掉落在相册上的眼泪，可是眼睛不听话，泪水汹涌，她发出类似鸟类的悲鸣，她将相册紧紧地抱在胸前，像是要将它揉进自己的灵魂里一样。

    她低垂着头，可爱弯曲的卷发披散在肩背上，她用力地咬着嘴唇想要停止哭泣，可她做不到。白皙的面容因为过度悲伤痛苦而染上绝望的神色，漂亮的桃花眼也红肿着，她哭得可怜，喉咙也难受得不行，她只得抬起头来舒缓。

    苍白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吞噬掉她的每一个角落。

    她徒劳地自言自语：“……啊，怎么办呢？我能怎么办呢？可我爱他啊，我爱裴闻也呀……我这么爱他，可我、可我居然要离开他——”

    “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

    网球馆内响起砰砰的声音，徐莺和裴闻也正在打球。

    徐莺之前没接触过网球，她之前学的是羽毛球，认识裴闻也之后才渐渐地对网球产生兴趣。

    裴闻也乐得教她，她悟性好，学得快，体力也不错，虽说和裴闻也这样的职业选手有所差距，但也不至于是菜鸟。

    球馆里的砰砰声不断，徐莺穿着修身T恤和运动短裙，她挥拍接球，带起裙摆飘动。

    “砰！”球飞到对面，落在地上，再弹起来，裴闻也接球——如此循环往复。

    他们打了几个小时，直到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才停下来。

    徐莺直接躺倒在地，她大口地喘着气：“不行了，打不动了，今天就到这吧……”她说完从地上爬起来。

    裴闻也拿着两块毛巾过来，徐莺接过自己的那块，擦起汗来。

    “行，今天就到这。”裴闻也说。

    “嗯。”

    徐莺脸红得不行，像是熟透了一样，她摸摸自己的脸，说：“好烫啊。”

    裴闻也顺手摸了一把，点头附和，“是很烫。”

    徐莺一时兴起，也摸了摸他的脸，说：“你的脸也很烫诶。”

    ……

    他们去淋浴房冲完澡，背上网球包就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徐莺时不时地踢踢腿。

    裴闻也：“腿疼？”

    徐莺摇头，“不是，准确地说是腿软。”

    裴闻也不由得发笑：“打了几个小时的网球，腿软很正常，回去好好拉伸。”

    “哦，好。”

    已经入夏了，阳光穿过云层来到人群的上空，金黄的光芒普照着每一个人以及每一个角落。

    他们走在林荫之间，旁边是一个湖泊，树影倒落在水里，像另一个世界。风吹过，树叶飘动，水面上的光芒也在闪烁，像钻石耀发出来的光芒。

    徐莺突然停住不动，她把球包放在旁边的台子上，她抬头看向他，说：“裴闻也，我们在一起多久啦？”

    裴闻也张口就来，“我们是去年十一月十七号在一起的，现在是五月十三号，快半年了。”

    徐莺微微长着嘴巴，她“哦”了声，接着说道：“你记得好清楚。”

    裴闻也挑眉，“当然。”

    徐莺摆出一副笑脸，声音轻快地问道：“所以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吗？”

    裴闻也给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她忍不住眨眨眼睛，她抬头看向天空，紧接着她眨了几下眼睛。

    “怎么了？”他轻声问她，将她抱在怀里，他努力思考着，最终得出结论：“你是不是来例假了？”

    徐莺本来想哭的，但听他这么一说，又忍不住笑了，她用脑袋撞他的胸膛，小声说：“没有呀。”

    裴闻也低头亲亲她的额头，柔声说：“那是怎么了呢，你看起来很想哭。”

    徐莺在他怀里蹭掉眼泪，“没有！”

    “好吧。”他只得这么说。

    徐莺拿起球包背上，两人继续慢悠悠地走着，他牵着她的手，一摇一晃，她的手很柔软，刚开始那段时间，他总是喜欢捏她的手，没办法，他实在是控制不住。直到有一天徐莺被捏疼了，她手被制住，只能用脚，她当时闭着眼睛就是一记飞踢，幸亏裴闻也身手矫健躲得快，要不然断子绝孙跑不了。

    后来，他就不怎么敢捏她的手了。

    ……

    徐莺忽然很用力地晃他的手。

    裴闻也内心：……没关系，只要你喜欢，我可以把手砍下来送给你。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她把他的手都甩出风声了！他也没阻止她，就这么任由她作为。

    徐莺牵着他的手，提高往自己嘴边凑，“嗷呜！”她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手背。

    裴闻也不明所以，只是在疼痛下发出“嘶——”声。

    她没有松口，只是力气轻下来，她偷觑他的脸色，发现他没有生气，她一时间有些心虚，便讨好地舔了舔他的手背。

    她还是选择放开他的手。

    徐莺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和他压马路。

    裴闻也一手揽住她的脖子，他力气用大了，徐莺脖子被重重一卡，她下意识呕了一下。

    “yue！”

    裴闻也：“！”他连忙收力。

    他半搂着她，揶揄道：“徐小狗。”

    徐莺一听，就板着脸说：“你胆子大咯，敢这么说我。”

    她是假装生气，裴闻也看得出来，他继续说：“哦？那刚才是谁咬我？公主还会咬人呢？”

    徐莺抬手掐住他的脖子，气鼓鼓的说：“公主还会掐人呢，你要不要试试？”

    裴闻也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即使是白天徐莺也被骇到了，她结结巴巴地说：“裴、裴闻也、你、你像个大变态……”她连忙收回自己的手。

    裴闻也热得不行，他从球包里掏出一瓶水，仰头吨吨吨地喝了起来，在这期间，徐莺一直看着他，她复杂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她将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都刻在心上，她害怕自己会忘记。

    裴闻也喝完水低下头拧上瓶盖，徐莺眨眼，复杂的眼神瞬间消失不见。

    她制止了他将水杯放进球包的动作。

    裴闻也好笑道：“怎么了？”

    徐莺一本正经地说：“我还没喝呢。”

    裴闻也：！！！

    一般来说，都是他厚皮厚脸地用她的水杯，她极少会用他的水杯喝水。

    裴闻也惊愕道：“你要喝我的水？”

    徐莺一脸挑衅地说：“怎么？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可以。”他连忙拧开瓶盖递到她唇边。

    徐莺殷红地嘴唇凑近瓶口，仰头，水流涌进她的口腔，她吞咽时带起喉间的滚动，裴闻也微微蹙眉，他更热了。

    徐莺把水杯还给裴闻也，“我喝饱了。”

    裴闻也把水杯放回球包，说：“你今天怎么了？”

    徐莺瞪大双眼，语气自然地说：“没怎么呀，我平时也是这样的呀。”

    她越是这么说，裴闻也内心的不安就越是浓重，他想继续追问她，可他知道她不会说实话，就算她会回答，也只是谎言。

    他们继续慢悠悠地闲逛，徐莺依旧牵着他的手，他们的手荡来荡去，徐莺用余光瞥了一眼他们交握的手，像大海里没有依靠的船。

    没有依靠，危险遥远……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内心失去了支撑，她很想知道一件事，她现在就想知道，因为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裴闻也，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呀，我真的好像知道哦。”

    她的声音轻柔可爱，语气也自然随意，听不出任何难过的情绪，但裴闻也就是很难受，他知道，她在难过。

    他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回答道：“我不是说了吗，要求婚那天才能告诉你。”

    徐莺慢慢踱步跟着他，闻言只是低下头去，她看见鼠灰色的地板，她心想，好压抑啊，灰不溜秋的让人看着不舒服。

    她蹦蹦跳跳地走路，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那我现在就去买戒指，不用你向我求婚，我向你求婚，然后你说‘我愿意’，我给你戴上戒指，你也给我戴，戴完戒指你就给我说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她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她似乎也觉得她的话语滑稽可笑，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裴闻也的眼神晦暗不明，他只是感到有东西在流逝，他却抓不住。他抬手擦掉她眼尾的泪水，哑声道：“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徐莺没有回避他的眼神，她不能退却，她没有机会了，她望着他的眼睛，诚实的点头，“嗯。”

    他再一次牵过她的右手，她感觉到他在抚摸她的手指。

    裴闻也面带微笑望着她，一如他们的初见，他低下头，轻撞她的额头，低声说：“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