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燥热褪去，烦闷还存。空调外机声音嗡嗡作响，街边的叫卖声，人们谈话声，汽车鸣笛声清晰可闻。

    店内安静了片刻。

    姜子姜抬眸，人家确实有资本说这句话。他身上的穿着看似简单但都是大牌，单件衣服平均价格足够让普通人“望而却步”。

    “屏风尺寸呢？有要求吗，一般20cm或者30cm的比较普遍。”选定好尺寸方便图画构造分布，姜子姜指了指展架上的屏风。

    廖释青的左臂撑在凳子扶手上，微微侧过身。眉眼舒展语气淡淡：“还有比这再大点的屏风尺寸吗？”

    “有，在小仓库，因为买的人少，所以才没有成品展示。”

    姜子姜凭记忆报上仓库里屏风所有尺寸，廖释青选了其中一个。

    姜子姜：“你对内容有什么要求吗？”

    廖释青沉吟片刻，“我也不太懂，只是别太简单，不然内容太空。”而后再度缓缓开口：“也别太复杂，看着繁冗但是没有重点。”

    “要有寓意，太凶猛的不行，太软弱的不行。”

    老房深吸一口气，吐槽这人可真是难伺候。难缠刁钻，要求还空洞，提出要求却是似是而非，有些担心地把视线转向姜子姜。

    姜子姜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只见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双手抱臂，右手手指在胳膊上轻点几下，看样子完全没有被难倒。老房放下心来，心中敬佩还真就没姜子姜拿不下来的活儿，办不下来的人。

    不能空洞、不能杂乱，不能软弱，不能凶猛又是寿礼。姜子姜稍加思考后灵光一现，再次建议：“丹顶鹤可以吗？”

    “丹顶鹤又名仙鹤，在古典文化里是代表吉祥和福瑞的，丹顶鹤体态优美。不会太凶也不会过于柔弱。寓意又是高洁长寿，做为寿礼仙鹤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廖释青脸色有所缓和，似是很满意这个提议。谁知刚要开口就被老房截了和。

    一旁的老房瞬间惊呼：“仙鹤好啊，仙鹤寓意好。姜姜你这个提议不错！”

    廖释青被他突如其来的吵闹声吓了一跳，自己又离他太近，神色不耐地揉了揉右耳。

    “然后呢？只有仙鹤？”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想法，姜子姜心境开阔有了一些。又不知从哪个角落抽出一本画册。翻到某页后然后角度翻转，推至他面前。

    老房也好奇凑头过去。

    廖释青嫌弃地偏头离他远些，这才把视线转到画册，画册里是不同姿态的仙鹤。

    紧接着一双细长白嫩的手出现在他的眼前，指尖轻点两下，最终在画面某一处定格，“这个，这两个姿势的仙鹤，还有...”又一本画册翻页推至面前，在满是色卡的一页停止，“这个颜色打底。”

    廖释青随着手指的移动不断转移视线，眼睛却是盯着那双手的中指老茧出神。老茧与那双细长白嫩的手并不匹配，却不违和。更像是一种象征，一个勋章。

    “反面可能简单些，用这个颜色做为底色，角落延伸几条枝干，搭配一些鲜花植物。正面就画仙鹤再搭配一些植物、岩石、白云可以吗？”

    廖释青陷入沉思并没有立刻回话。

    姜子姜观察着他的表情，选了个折中的办法，“那这样，我今明两天把图纸填补详细，补充一些细节，处理完整后再发给你，你有其他要求到时候可以再跟我提。”

    廖释青终于点了点头，“可以。”

    姜子姜早让李静提前下了班。大致商量完毕后也快到关店时间，这会亲自把老房二人送出门口。

    老房还在热情招呼她：“姜姜，眼看要到关门时间了，和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吧，省得你回家还得麻烦。”

    姜子姜笑着拒绝，“不了，手头还有点活儿，今天努把力，试试看能不能把剩下的尾巴完成。不然心里老装着事儿，休息都休息不好。”

    老房一听瞬间又来了兴趣，好奇问：“鼻烟壶还是屏风？内容是什么？”

    姜子姜笑容浅浅，统统否认：“都不是，答应朋友的小活儿，小琉璃珠子，做装饰吊坠用的。”

    小玻璃珠子看着简单，实则小孔太小不利于着笔，做工复杂，劳神劳力。

    “呦，那可费眼睛，你得保护好自己眼睛，别捡芝麻丢了西瓜。”老房毕竟和她相熟，又是长辈，理应出声关心。

    姜子姜笑得更开心了：“没事，活儿不重。”

    廖释青听着两人寒暄，对于那些小玻璃珠子什么的完全不懂，也没打算加入。

    送走二人，姜子姜没有立刻回店，而是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姜梁拨号过去。电话里嘟声不断，也终于在快结束时接起。

    “喂，闺女什么事儿呀？”老姜语气轻快，带着喜悦。看来这老头儿今天下棋赢多输少。

    “您在哪儿呢？”姜子姜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还能在哪儿，当然在店里呀！”老姜故作镇定。

    嚯，看来老姜头还不知道店里的事儿，索性就陪着他演戏演到底，“啊，那这样的话，您在仓库给我拿个扇面儿呗，我有用。”姜子姜移动到门前，靠在门边，打算长谈。

    那边停了一刻，“喂？爸爸。”‘尊老爱幼’姜子姜仍不打算放过姜父。

    “咳呀，你呀！你不早说，我这刚把门关上，你没听到动静吗？”姜父在电话里埋怨。

    姜子姜转头，略微抬眉，店门的欢迎光临招牌映在眼前，格外显眼。“哦？是嘛？”姜子姜调侃意味更浓。

    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那头的老姜终于是反应过来，“嘿，死丫头，逗你爸玩儿？”

    姜子姜哼笑一声，“看来您是真没注意到人李静给你打的电话啊？”

    玩笑过后言归正传。

    “怎么，有活儿？”难为老姜还知道关心店里。

    姜子姜回答：“有个定制屏风的。”

    “怎么样，可以独立完成吗，难不难？用不用我帮忙？”老姜头一连串关心询问险些招架不住。

    姜子姜回想刚刚店里的刁钻王老五。虽然事多一点儿，但是应该不成问题。

    “没事，您闺女是谁，在我眼里都不是事儿。”

    “行，那我就放心了，不亏是我闺女。”

    挂掉电话，姜子姜转身回到店里，拉下卷帘门进到库房。库房黑暗空气浅薄，打开灯，瞬间明亮。库房大多存放空白壶坯，备用颜料等等。在角落里找到廖老板所要求尺寸的屏风，确认没有磕碰才放下心来，然后重新放好。又找齐所需工具及所用颜料，屏风笨重只能在店里完成。

    确认无误，才决定关门回家。

    *

    街边车辆川流不息。老房和廖释青走在去饭店的路上，老房的老伴儿今天在女儿家不回来，自己便约廖释青一起吃饭。

    “不错吧？是不是很靠谱？”看得出来廖释青对姜子姜的提议很满意，老房再次邀功。

    廖释青面露疑惑，偏头看他：“什么怎么样？什么不错？”

    老房这个人他了解，平常就好一惊一乍。今天更甚，叽叽喳喳地围在他耳边叨叨个没完，都快起茧子了。

    老房急得拍大腿：“姜姜啊，长得好看，能力还好。”

    廖释青双手插兜，神情冷漠直视前方：“能力好不好我还不知道呢，得等成品出来我才能判断。再说了，我要的是屏风，这跟长相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老房一脸震惊，本就不大的眼睛在此时瞪得像铜铃一般，两手一摊，“啧！廖释青我该说你什么好啊！”

    老房干脆不想理他，快步往前走。活该你廖释青单身到现在，简直朽木不可雕。

    廖释青感到惊讶，暗忖，他这是到了更年期？现在给老房个油桶都能原地爆炸。

    “快点走呀！年纪轻轻的怎么腿脚还不如我呢，走这么慢！”看着落在身后几步的廖释青老房有意调侃。

    廖释青轻佻眉梢，原本挺得板正的身体陡然放松，眼底划过一丝狡黠。帅气的脸庞带着一些不羁：“可不是，哪如您呐，您身轻如燕健步如飞，都能腾云驾雾飞檐走壁我等无名小辈可比不过。”

    老房一口气连听了几个这辈子都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成语，不自觉挺了挺不用刻意低头都能看到的挺翘肚腩。

    ......

    暗道还真的很难从他这儿讨到嘴上便宜。

    嘿！廖释青你不单身谁单身，活该你单身。

    *

    昨天姜子姜过于劳累，身体不适早早睡下了。今早叫醒她的也不是工作，而是楼下的豆腐脑。

    骨汤熬制，多种配料结合的卤汁最合胃口。舀一勺，豆腐脑与卤汁参半。卤汁咸淡适中，豆腐脑嫩滑入口即化。撒上一把香菜，如炎热的夏天刮过一阵清风。

    油条酥脆，外焦里嫩。分半根泡在汤里，一步到位。

    夏日的清晨空气清新，天气凉爽。蝉声未到，鸟鸣先行。露珠盛在绿叶的怀抱里，即便转瞬即逝，存在即是永恒。

    此刻的幸福值不足够支撑一整天，临走前带走刚出锅的油炸糕。轻咬一口，红糖流汁，糖油混合物虽然罪恶，但是它确实让人快乐。

    看来一日之计在于晨是正确的。早上灵感迸发，文思泉涌。中午之前把图稿发给了廖释青，就等反馈后开始动工。

    俩人微信还是当时老房说方便交流细节才加上的。

    微信涌出大量未读信息，姜子姜一条条回复。姜母的长篇内容和往常一样千篇一律。

    妈妈：【考虑好了吗？】

    【妈妈是认真的，你好好想想，换个稳定的工作不好嘛】

    诸如此类，照例配上一些招聘信息，还是老三样。姜子姜粗略查看点击删除，权当没存在过。

    转头就继续工作，小琉璃珠内画步骤繁琐，第一步是勾线，非常注重线条勾勒的粗细和转折，一个蝴蝶的简笔画出世。其次分染，画面层次分明是画面逼真的重要关键。最后一只披着蓝色外衣的蝴蝶正在翩翩起舞，最后等内部颜料干燥再进行底色填充，就正式收工了。

    妈妈：【在干嘛？】

    姜妈妈信息再度发过来，姜子姜还没回复，那边像是等不及电话就直接打了进来。

    响过三声才被缓慢接起，

    “妈妈，怎么了？”

    “在干嘛？在忙？”

    “还好，刚忙完。”姜子姜走到阳台前，随手捏起阳台窗帘的一角。

    “没事多出去看看外边景色，看看绿色植物对眼睛好。”

    透过窗户看向外面，阳光刺眼，树木茂盛枝繁叶茂，夏风吹动的绿叶闪动着波光。姜子姜半眯着眼应着：“好。”

    聊了半天没到重点，姜妈妈支支吾吾，说话犹犹豫豫。

    姜子姜干脆挑明：“有话儿您直说吧，这可不像您。”平常的姜母做事大多单刀直入，今天倒是畏畏缩缩。

    其实母女二人只要不讨论换工作，表面上还能好好聊天。两人出奇的默契，面对面很少会提换工作的事情，平时见面还会交流美妆、电视剧，谈论一起旅游。但只有姜子姜知道，这种表面的维持就像潜伏期的火山，一旦爆发，势必两败俱伤。

    有这句话姜母干脆也放松下来，“那个，你有没有兴趣谈个朋友？”

    千算万算倒是没想到谈到这个。

    “呦，您前几天还让我搞事业，怎么转头就想让我谈恋爱了？况且我可还没到27呢。”

    姜母也开起玩笑，“先接触接触，又没说让你们现在在一起。这不分抓两头，两不耽误。”继而解释：“那天和同事聊天，有个男孩子不错，工作稳定。”

    姜子姜忽略姜母的特殊强调加重语气。

    “去看看吧，这些事儿你自己不抓紧，你爸爸更不会上心。”

    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声衬得室内更静，微风照拂，繁茂的枝叶发生细碎的晃动。楼下一对老夫妇正在小区公园漫步，爷爷搀扶着奶奶，二人蹒跚前行，互相扶持。

    “行吧。”姜子姜松口答应。

    姜母长吁一口气，“那好，我把那个男孩子的微信推给你。”

    “不用，到时候把见面地址时间发给我就行，不就吃个饭嘛。”

    姜母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劝说的话强行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