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刚刚任职不久，两个月前她来到‘姜记就记’当时还是大姜小姜两位老板共同面试的她。

    大姜老板身材高大，一副笑呵呵很好说话的样子。反观小姜老板神色恹恹，无精打采。看得她发怵。

    后来才知道那天的姜子姜前一天熬夜赶工，心里边又担心大姜老板工作不靠谱，强忍着困意协助面试。相熟后便了解她还是个很好的老板，当然，她工作时候除外。

    最关键的是小姜老板长得赏心悦目，圆眼翘鼻皮肤白到发光。只是她平时很少来店内，除大型壶坯不便来回搬运之外，她的大多数工作都选择在家进行。

    而明面上和她一起看店的姜叔叔，其实在姜子姜不知道的地方，每天待在店里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两个小时。

    平时店里不忙，大多闲逛得多，实买得少。李静一人看店也落得清闲。

    最近可能托了暑假的福，这个时间来衍城旅游的游客比较多，游客们都抱着一个念头--“来都来了。”必然会捎带上一些当地特色。

    毫无疑问，鼻烟壶等一些比较轻便精巧的艺术品是大多数人的选择，无论是送人还是留作纪念都很有面子。

    今天生意还算不错，上午卖了几件生肖鼻烟壶，下午出了件五牛图水晶球内画。临近下班两个人进门后直接点名要见姜姐，看来是个大单。老房不用说来得勤自然认得，另一位脸生，但是长相极好。

    李静循着耀眼的光芒细细欣赏那人。

    挺拔的身影站立在货架前良久，白色衬衫穿在身上衬得他更加干净阳光。袖子卷到小臂处，露出紧实的肌肉，黑色西装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腿长腰窄，昂首挺立如一棵苍劲的松柏。

    在光影下微微侧头，鼻梁高挺，棱角分明的脸庞白皙冷峻。

    “怎么样怎么样，没骗你吧？这是全衍城顶好的店了，开了得有二十年了。”老房凑过去炫耀，仿佛介绍自家店一样，“相信我价格也绝对公道，童叟无欺。”

    廖释青环顾四周，一双眼睛深邃有神。店铺不算多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个角落被塞得满满当当。

    店内正中央是个巨大的多层蛋糕形状的展台，展台上环绕内容各不相同的水晶球内画艺术品。

    ‘蛋糕’左侧的红木展架上摆满了屏风。其中一个屏风里誊写着“二三星斗胸前落，十万峰峦脚底青”诗句出自郑板桥的《贺新郎》。

    诗句里形容的是在登陆峰顶所看到的匍匐脚下的壮观景色。与屏风中绘出的竹子和兰花水墨画相称，竹子高风亮节，兰花坚贞不渝。

    对侧的玻璃橱窗展台里是稍显精致小巧的鼻烟壶。底部的标签写明作品的名字，《踏雪寻梅》、《对弈图》、《山庄野趣图》等等。

    风景、人物、山水囊括其中。方寸之间内含乾坤，大自然万种风光采用丰富的线描技法，鬼斧神工。人物形象描绘得生动自然，世间万物呈现百般风情。

    墙上挂着临摹的卷轴字画，其中一幅字“道法自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四个字出自老子的《道德经》意为万物遵从自然法则。其字迹张扬跋扈，笔法强劲，只可惜没有落款。

    廖释青保持身姿不变双手插兜，略微点头，神色亦没有任何变化，只吐出两个字，“还行。”声音低沉清冷。

    老房了解这人，在他嘴里吐出还行这句话，就是不错的评价。

    得到夸奖，老房显然与有荣焉。拍拍胸脯，大肚腩都抖三抖，“当然，也不看看谁介绍的。”

    不然他为什么三不五时跑到这儿来，“姜记就记”仿佛一个独立的世外桃源。

    刚刚退休那阵儿自己无所事事，突然间陷入迷茫。一次偶然误入‘姜记就记’。店的名字古怪，但是里面的事物和人倒是让人喜欢。

    身处其中，长时间与这些艺术品接触，感觉自己的品味都能得到提升。而且姜氏父女性格和善，和他们相处也很舒服。

    廖释青嗤笑一声，不想表明自己的态度。可胖老头老房毫不介意，撞了撞廖释青的肩膀继续追问：“近距离观察这些艺术品，什么感觉？”

    廖释青经过重物猛然撞击，身形保持未动。

    他不是本地人，大学毕业直接扎根到这里，明明家中有钱，偏偏要自立门户。

    年轻气盛，大学毕业和几个同学创业，还真让他闯出来个名堂。当下公司创立的一款APP深受年轻一辈喜爱，既能购物又能了解当下流行元素，目前的盈利额也很可观。

    廖释青和老房曾经因为工作产生交集，也算是莫逆之交。两人又是一个小区的邻居，平时交谈甚广，廖爷爷几个月后过寿，今天偶然提及送礼的事。

    老房：“简单，多大点儿事交给我。”二话不说就把他拉来这个店。

    说到底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内画工艺品，觉得稀奇。观察作品下的名牌：《浴马图》、《游鱼图》名字简单，起得没什么涵养。

    自己不是专业人士，但是以门外汉视角欣赏，画画功底和绘画内容属是不错。只不过他更好奇，是怎么具体在这个底部小孔里作画的。

    “姜姜姐！”柜台的小店员欣喜的声音突然传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廖释青回头瞧见一个扎着丸子头，穿着白色短袖黑色短裤的女生。年纪不大，五官柔和，皮肤很白。

    他的眉头越蹙越紧，扭头问老房：“老房。”说话声音冷酷。

    单看样貌绝对猜不到老房夸得天花乱坠的大师级别的人物是这种小丫头片子。

    “你说这个店开了二十几年？”廖释青质疑，可她才多大？

    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廖释青非常有理由怀疑自己被老房诓了。如果不是知道老房本人不缺钱，他真的会认为这人是不是拿了回扣。

    老房急忙辩解：“诶呀，原来这个店是她爸爸老姜的，现在是小姜做主。别看我们小姜年轻，手艺顶好。”说着竖起大拇指，咧着嘴继续夸奖：“姜姜从小就学习这个，在圈里名声不比她爸爸小，而且你绝对看不出来其实她最出名的是...”

    “行了。”廖释青不欲听老房尽是夸赞的无脑话，遂打断他。

    老房撇嘴，斜眼瞪他。转头看见姜子姜正倚在柜台和小店员交代着什么，赶紧招呼她。

    “姜姜，快来！”

    “房叔。”姜子姜侧过身眼睛瞄到他们，两个人身影站在店中，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给你们介绍认识认识，这是姜记就记的店主姜子姜。”老房又冲姜子姜介绍：“廖释青，大老板，这次想买件东西送家里老人，当寿礼。”

    两人点头示意，

    姜子姜打小长在店里，小时候就开始面对不同顾客，也算阅人无数。第一观感就能看出人的大概性格。

    廖释青脸色平静，看似没有过多的表情。但是幽深的眸子，凌厉的五官乍一看给人一种强烈的疏离感。

    了解两人此行目的，姜子姜思考过后才重新开口询问，“鼻烟壶，球形内画，屏风。这几类其实都可以，想要个什么样式的？”

    鼻烟壶太小，球形看着蠢而笨重。

    “屏风吧。”廖释青回答。

    “内容呢？有特别喜欢的吗？”

    廖释青揣进西装裤兜的手始终未拿出，眼睛瞟着红木展架：“有推荐的吗？”

    老房在一旁跟姜子姜给她阐明原因，“他家是外地的，不太了解这方面，你可以先给他看看图样。”

    姜子姜颔首表示了解，“稍等。”然后转身走到柜台后，蹲下身拉开底部抽屉拿出一沓照片。

    安排两人坐在店内的玻璃圆桌前，又招呼李静倒了两杯茶水，这次才把照片递了过去。

    照片陈旧，廖释青洁癖，接过后直接放在了桌上。用拇指和食指挑起照片的一角，一张一张翻看。表情严肃，倒像在翻看合同。

    姜子姜自然没放过这些微妙的细节，微微挑眉。

    老房看着他手上的照片，一边给他进行画外音讲解，为首的是两张人物照片，《八仙过海》和《竹林七贤》

    八仙过海，民间神话故事。画中众仙家驾云过海，各显神通。

    可廖释青脸上多了些嫌弃意味，兀自翻过照片：“平。”

    老房无语。

    看到山水风景照片姜子姜温声建议，“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牡丹金鱼、山水画配上一些诗句或者祝寿的词语，这些买来送家中老人也挺多的。”

    他的脸上仍没有过多表情，只是凝神盯着照片片刻然后无情翻过，“腻。”

    一个字把建议驳回，姜子姜靠在不远处的桌子旁，微垂下头，连续工作腰椎和颈椎真的忍耐不住，右手搭在腰间细细按摩。

    老房缓和气氛提议：“姜姜最擅长的就是画动物，尤其是虎！”

    “太凶猛。”

    一个字变三个字，也算有进步。姜子姜抬起头缓慢起身，挨着他们坐下，在腰后垫上一个抱枕才算舒服一些。

    照片翻到最后一张，照片中描述的是汴京的繁荣景象。其场景繁多，包括郊外、房屋，桥梁，街市等等。刻画细致，每个人物表情活灵活现。

    署名，张择端。

    廖释青面色有所缓和，刚要开口说话。

    “这个比较复杂，你要求的时间可能完成不了。”姜子姜抢在前边回答。这幅图无论是线描，上色还是绘画内容工作量都十分巨大。

    “对，这个太费时间了。”老房皱眉，心说这人可真是挑剔得很。

    再次陷入僵局。

    最终还是姜子姜权衡：“如果这些图样没有你喜欢的，或许你可以尝试定制？说一些你想要加入的元素，要求。我看着再填一些内容。”

    现在内画工艺品的内容比以前要丰富许多，圣诞节元素，明星人物都是可以完成。

    “这样也可以吗？”廖释青迎上姜子姜目光，眼睛里带着真诚地疑问和请教。

    姜子姜垂眸看了看桌上被遗弃的照片图样，店点头：“可以，不过得加钱。”唇角轻挑语气平平，“是定制设计费用。”

    廖释青闻言反而神情放松，靠在椅背上，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口茶水，说话慢条斯理：“钱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