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点砸到地上汇聚一滩湖泊，轻风徐徐，层层微波荡起。街边的雨景透着安逸般的寂然，汽车疾驰而过巨大的水花乍起，瞬间打破安宁。
街上行人稀少，店铺客流量也大打折扣。
天气凉爽，姜记就记店内空调关闭，店门打开凉风阵阵。
远处一人手持淡蓝色雨伞，身形影绰，步履匆匆。
雨声只增不减声响躁动，因为雨水的冲刷有幸见到迷蒙和清晰同时呈现在眼前。
雨伞被挂到店门把手上，雨水拢聚到顶端，积少成多一路顺滑与地面的湖泊汇合。
高大魁梧的身影在门口的地垫上踩来踩去，小心翼翼走进店里。
房间一隅，姜子姜正爬在桌上手握弯头毛笔埋头作画，屏风缝口细小需要极度专心。暖黄色的灯光投射，在她的眼睑落下一片阴影。听到门口动静，待看清来人后调侃，“哎呦，稀客呀。”
姜梁嗤笑一声，眼角鱼尾纹凑在一起。边走边撸起黑色长袖，靠近姜子姜时抬手轻敲她的头，骂道：“死丫头。”
姜子姜捂着头斜了他一眼，表示不满，“不是吗？我看您就是因为今天下雨，小区外边没人陪您下棋才来店里的吧。”
姜梁眼神飘忽选择跳过这个问题，嚷嚷着：“老房呢，怎么今天没来店里玩。”
守在柜台前的李静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套，打了个哈欠才接茬儿：“房叔有日子没来了。”
姜子姜答疑解惑：“应该是和房婶出去旅游了，估计过几天就回来了。”
最近朋友圈都快被老房刷屏了，小视频九宫图没有任何配字，姜梁甚少关注朋友圈不知道这些事很正常。
夏风从门口一路顺畅飘到店内，带动桌上的草图，宣纸轻轻掀起还未来得及享受自由就被重新按回原处。
姜梁双手撑在桌上，瞧着图样点头夸奖：“不错，不愧是我闺女。”接着又面色严肃，连带着说话语气都认真了许多，“就是这个底色建议你换一个，不然会有点主次不分，换个其他淡一点的颜色会好。”
闻言，姜子姜立刻放下画笔，也收起了笑容，虚心请教道：“是吗，哪个底色？”
姜梁指出反面底色问题，“这个，你比对一下。”说着拿起桌上书册，翻到一页递过去。
姜子姜仔细比对过后发现确实如此，竖起大拇指称赞，“可以呀，老姜，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姜梁很快又恢复往常那般模样，伸了伸懒腰下巴微扬，哼笑一声倒背着手转身离去，深藏功与名。
雨声不停，仨人的中午饭就在店里随便对付了几口，就这么一直挨到了下午。
远处雷声轰鸣，狂风大作，天色昏黄，天空像是笼罩上一层金黄色保护罩。
从刚刚开始姜梁就在店里走来走去，跺来跺去，从门口溜到仓库，从仓库走到桌前。实在没办法忽视，姜子姜忍无可忍，“您干嘛呢，都这会了您肚子早就空了，就不需要再溜食儿了吧。”
姜梁索性搬了个凳子赖在她身边，姜子姜嫌弃并有所戒备，警惕道，“您到底干嘛？有何指教？”
姜梁双臂放在桌上，下巴磕在上边神秘兮兮，“欸闺女，有没有兴趣把你的才华发扬光大？”
“您又要搞什么？”
“这次是认真的！”
姜子姜一脸无奈，侧头看他：“您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再者说保不准以后咱们的温饱都成问题，我哪有那闲工夫。”
“这次的两个徒弟绝对靠谱。”
“拒绝！”
不是姜子姜不乐意教，现如今很少有父母是真心愿意把孩子送过来学习内画，退一万步讲也保不齐会出现其他问题。学习内画不仅要有热爱还需要足够的耐心、耐力，还得有大量的时间。现在的孩子这个补习班那个竞赛班的，已经就够累的了，哪有闲工夫顾及其他。
“不然浪费了你的手艺。”姜梁一再强调劝说。
“实在不行您来呀，反正您平时闲着也是闲着。”说着又继续低头，画笔在屏风内壁细细勾勒，绘成树干的轮廓，“我不介意多几个小师弟。”
“我年纪大了，没那么大精力了。”
“您开什么玩笑？”姜子姜手拿着画笔指着门外，瞪大眼睛，“您为了悔一步棋跟那群大爷争论的时候可看不出来您没精力。”
“我名声不如你。”
“名声比我大的多的是。”
“那他们不是够不着那些人嘛。”
“...”
“这次真的靠谱，父母是做这个的，孩子对内画感兴趣也坐得住。”
门外狂风骤起，雨声和风声疯狂拍击在店门玻璃上，玻璃门摇摇欲坠。
姜梁的絮叨声夹杂着雷雨声，姜子姜耳边嗡鸣，脑袋一团糨糊，根本没法专心工作。
最终败下阵来不得不屈服，“行吧行吧，改天您把孩子领来我看看，不过我可能没那么多时间。”
看到她终于松口，姜梁满脸写着高兴哼着歌满意离开。
雨声渐弱，雷鸣消逝。
*
一周后店里来了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一个圆脸，一个瘦脸，经过姜梁介绍才知道是双胞胎。
两个小孩说话声音奶奶的，听得李静心里软绵绵的，把自己珍藏的零食统统贡献了出去。
姜子姜放松身体一只手杵在柜台上，歪头瞧着怀里抱着一堆零食，嘴里叼着棒棒糖的两位小朋友。
两个小豆丁眼睛又大又亮，黑葡萄似的眼球滴溜溜乱转，确实可爱。
但是自己难免得设立师傅的威严，故意板起脸，“以后周末有时间就都来我这。还有就是既然进入师门，你们统统要有自己的字。”
字为名外之名，是对名字的补充和说明，而和名字的关系一般分为：并列，补充等等。
可偏偏姜子姜随意惯了。
说完起身从柜台后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已经起了毛边的书认真翻看，书是16开的。伴随着发黄封面的掀开，时代的气息迎面而来。
书的内容被保护得很好，可以看出书的主人很爱惜它。
忽而想到什么，抬头瞧见四只圆溜溜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姜子姜咳嗽一声，把书放在腿上故作沉思片刻，“这样吧，师傅我也不是独断专行的人，你们还是有民主选择权的。”右手在大腿上轻点，“来，跟我说一说你们都喜欢什么颜色吧。”
“灰色，我喜欢灰色！”肉脸蛋小胖眼睛笑成一道缝儿，抢先开口。
姜子姜把视线转向瘦一点的那个，扬起下巴，“你呢。”
瘦脸小孩眼睛瞥向别处，冷酷开口，说话言简意赅：“黑色。”
姜子姜点点头，嘴里嘟囔着：“灰色。”打开书快速翻看，片刻后提高音调，“找到了！你喜欢灰色，你就叫寒泉。”
继续埋头查看，嘴里还在不断念叨，“你喜欢黑色，黑色的话...”脑袋像个拨浪鼓，随着翻书的频率不断摇头。
“瑾瑜，你就叫瑾瑜了。”姜子姜十分满意自己的神速起字。
谁知酷酷的小伙开口，“不要，这个名字像女孩子。”声音冷酷且带着稚嫩。
姜子姜眯起眼睛，“小朋友，你年纪小没文化我理解，但不懂不要瞎说呦。”
民主选择权执行到一半就夭折了，两个小朋友的字就这么草率地定了下来。
寒泉和瑾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姜子姜早就看透了两个小孩的想法，好心安慰他们，“想当初你们的师爷就是这样给我取名字的。”说罢耸耸肩，“这也是传承，懂不懂。”
“行了，我手头还有点活儿需要结尾，让李静阿姨给你们一人一个水晶球，一人领一支笔。去练习画直线，画圆圈。”
两个孩子年纪还小，现下也教不了其他，唯有锻炼他们的耐力，况且还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最后能不能安心留下。
*
收到姜子姜微信的时候，彼时，廖释青正在家里工作。
屋内环境空旷且单调，透着一股性冷淡风。冷灰色沙发摆在客厅中央，与沙发隔了一段距离的是白色大理石吧台，吧台上的电脑里显示的是工作报表和上周的会议记录。
阳光透过窗户闯进屋里，风影摇曳。咖啡的热气蔓延，氤氲着一股浓浓的香味。
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廖释青轻拢一下浓密的黑发，额前碎发下的深棕色眼眸平淡中带着疲惫。
捏了捏眉心，继而松动筋骨。
为安心工作，手机提示音关闭。重新打开手机回复未读信息，江易的信息被搁置在一旁，回复完其他，最后才面无表情点开查看。
。：【周末就别在家待着了，出来玩吧。】
【打打球再吃个饭，一起聚聚吧，大伙儿都在呢】
腰酸背痛，确实需要放松。还没回复，姜子姜的消息发了过来，
酱紫：【屏风完成了，有时间可以来拿】
廖释青抿一口咖啡，终于露出笑容：【今天下午可以吗】
酱紫：【可以，我正好在店里】
于是不假思索地在微信里回绝江易：【不了，有重要事要忙】
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的姜记就记门前多了两个门神，门神一黑一白，一胖一瘦。从廖释青进门时两人的视线就一直追随着他。
两个小门神当着他的面窃窃私语，看他的眼神像防坏人。
自己又没有过多和小朋友打交道的经验，平时不是板着一张脸就是故作不耐。亲戚家的小孩也不待见他，上学时候给亲戚家孩子补课，哪次不把他们骂哭都是不正常的。
廖释青苦恼着要不要和他们打招呼。
“来了。”姜子姜及时从库房里出来，怀里抱着一个用来装屏风的礼盒。
礼盒用锦缎包裹全身，蓝色龙纹色彩夺目，纹理清晰，礼盒内部是明黄色的绣花锦缎。防止重物碰撞把工艺品损坏，所以内部的衬托软度适中。
“嗯。”廖释青应声顺便把手从运动休闲裤兜里释放出来。今天的他穿着休闲，烟灰色衬衫内搭白色T恤，黑色运动裤，比之前看起来更和煦一些。
“屏风在那儿。”姜子姜指了指最里侧位置。
还是还张角落里的老旧桌子，
屏风的一面是用比荷叶偏浅一点的绿色做为底色，乌金色枝干从角落伸展，枝条上有象牙白色的鲜花点缀，屏风底部有花团锦簇。
内容简单鲜明，如误入森林深处，新奇代替恐慌。露珠沾湿裤脚也不甚在意，枝头无名花飘落足以心旷神怡。
屏风正面的丹顶鹤头顶用红羽渲染，身披纯白战袍。脖颈及翎毛用黑色点染，仰头望天正欲展翅高飞。乌木上仍有仙鹤站立，单腿独立保持傲然挺立的姿势。树木拐角用金色描边，落叶如荧光纷飞，又如星星般坠落。天际还有白云飘飘，底色为螺甸紫。
草图上的画面跃然纸上，展现在屏风里别有一番韵味。
廖释青站在原地长久未说话。
姜子姜抱着礼盒的动作紧了紧，歪头问他，“还行吗？”嘴上和姜父夸口是一回事，可是这次，饶是她技艺不错也多少有点没底。
廖释青垂眸，面对着把担心全写在脸上的姜子姜忍俊不禁，嘴巴极力抿着强忍着笑意。
姜子姜不解，仰头与他对视。“嗯？”再次询问。
姜子姜的皮肤很白，近看更是没有任何什么瑕疵。圆圆的眼睛干净无辜看得他心口发紧，视线从卷翘的睫毛一路滑到粉嫩的樱桃小口。
廖释青心如擂鼓，脸上似是有火灼烧，双眸都被熔化出了几分羞怯。在被发现异常之前急速转身，有意无意地抚摸着桌上的屏风，屏风触感冰凉。
避免再次被追问轻咳一声，匆匆回答：“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