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岩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定远侯府,他们上报家门,声称要拜访定远侯。
当然,定远侯没在家,齐烨把他们四人迎了进去。
齐烨看了眼为首的忠勇伯世子周岩,以及在他身后的王家六爷,顾家大爷,还有高相家的二少爷,就心下有几分了然。
早上的旨意,他也听到了。
皇上对赵家袒护至此,他虽有不忿,但齐炆到底只是个废物,他最大的难处不过是得应付一下他三婶。
但周家不一样,周家不是废物,周家世代忠良,为了防止被皇上猜忌,周家在京都一直都有嫡子和正妻为人质。
如今周岩等人上门来,多半也是为了赵信一事。
也算殊途同归。
齐烨面上不显,只先客气地接待几人先喝了茶。
周岩则是单刀直入地说明来意:“齐三爷,我等想来求见定远侯,请他为府上四公子的命案做主。”
“这……”
齐烨其实不太想做这个顶头羊。
现在的这位皇上,自诩自己是这世上最有本事的人,愚蠢至极,赵信杀人一案,在皇上那里,是不允许再提起的。
现在如果他们齐家这个做臣子的再次提起,恐怕皇上会厌恶他们齐家。
他们定远侯府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朝中无人,经不起任何大的变故。
王宇帮周岩说话:“此事由定远侯提及最为妥当,当然,我等也会助全力而保齐家。”
高诚也道:“对啊对啊,我们这次是为了帮周小四,介是定远侯只用再提起一下自家四公子被杀一案,接着我们便把重点转移到赵信不能做钦差一事上,不会连累你们齐家的。”
高诚这话说的太直,像是划开了遮羞布一般,齐烨也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
自家死了人,自家人反而是最脓包最不敢出头的那个。
但脸上再羞赧,齐烨还是再次明说:“诸位好意,我心领了,待今晚家父回来,我定会告知他几位登门到访的事。”
还是没吐囫囵话。
王宇还想再次劝说,就被顾昭拦下。
顾昭此番才开口:“诸位,既然齐三爷心中已有打算,我等多说无益,还是先告辞了。”
王宇哎了声,但也招呼着周岩高诚离开。
待几人离开齐家,高诚先不满地开口:“怎的齐家好歹也是以武立家的,怎的脊梁骨这么软?家里死了人,我们上门求着他们家讨个公道,他们也不敢讨。”
王宇呵呵一笑,和个稀泥:“也是我们冒昧了。”
周岩默不作声。
顾昭脸色沉重,好一会儿,他才回答:“不是所有的武将都有脊梁骨,如今我倒是庆幸了些。”
高诚问:“庆幸什么?”
顾昭回答:“庆幸我朝东南临海,暂且不提,但北面有忠勇伯周家,西面有昌平王李家,这才是铮铮铁汉,而定远侯府……呵,这样的家族,也就留在京中颐养天年吧?”
高诚和王宇也都跟着叹了口气。
周岩苦笑一声:“我只怕,我们周家的脊梁骨也在这不知不觉中被化软了。”
其余人再次叹息。
……
沈如卿傍晚才回到齐家。
苏琬是下午从行宫回来的,又和她说了会儿话,又求她帮忙办一件事——无论如何,让定远侯必须为齐四爷的死而对皇上表态。
沈如卿掂量以后,觉得自己可以办到,就一口答应了。
于是,沈如卿回来以后,很破天荒的主动问起:“三婶在家吗?”
吴嬷嬷回答:“自从四爷没了以后,三太太有点癫狂,就……说是一直在祠堂静心。”
“嗯。”沈如卿转道也要去祠堂:“走,我今天在福因寺得了一注好签文,去祖宗面前说说去。”
吴嬷嬷哎了声,她们家姑娘做事一向有分寸有把握,不用她操心。
沈如卿还没走到祠堂,她就听到里面传来三太太的声音——尖锐而疯癫,毫无章法,对着齐家的列祖列宗骂的极其难听。
沈如卿就在门口站着,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约莫一刻钟后,三太太像是被止住了,正在嚎啕哭泣。
沈如卿露出怯意:“吴嬷嬷,再给我披个斗篷……”
正说着,一件带着男人体温的宽大斗篷就披了过来。
“阿卿,唉。”齐烨从身后出现,他紧紧握住沈如卿的手,试图温暖她的冰凉。
沈如卿挤出来一滴眼泪,她抬起头,看向齐烨:“三爷,三婶她……”
齐烨叹气:“这是没办法的事。”
沈如卿又一副魂归天外的样子:“我们都是齐家的媳妇儿,又都行三,三爷,以后我的孩子不会也……”
说到这里,沈如卿又一副失语的样子,赶紧呸呸呸几下,依旧眼泪婆娑。
齐烨也是真有点心疼了,他立刻道:“不会的,不会的,咱们家以后就会好的。”
他这话说的奇怪,沈如卿也觉得奇怪,但她此番有别的事,便按下心中疑惑,又回到原先的话题:“哪儿是什么有办法没办法的?家里死了人,我们齐家连个人说话都没有,你们姓齐的倒也算了,左右你们是拦在自己锅里。我们做媳妇儿的,看见夫家这样软……算了,我今天话有点多,我不说了。”
她这欲言又止的样子,让齐烨拧紧了眉头。
如今皇后和二皇子都在行宫,他又和李慎的关系极其一般,说白了,他现在没有倚仗,所以他才尽力让自己、让齐家蛰伏起来。所以他也不能对四弟的死说什么。
再说,他四弟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死便死了,他们齐家树大根深,枯枝败叶也难免庞多,总得合理修剪一番。
沈如卿的话,让齐烨有些挫败。
这一次沈氏嫁给他以后,一直和他不太亲近,还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齐烨也搞不清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但今天沈如卿对他说的话,倒是让他有了些许思绪。
上一世沈氏嫁给他的时候,他已经搭上了李皇后和二皇子,在京都远没有现在这般小心谨慎。他有西都李氏做靠山,谁也不在乎。
也正因如此,上一世他在娶了沈如卿以后,他们夫妻二人比较现在,更洒脱一些,沈氏也更爱慕他一些。
这个思绪让齐烨是有些挫败的,原来他的一切,包括后来妻子对他的喜欢,居然也是建立在他搭上二皇子以后。
齐烨叹了口气,他妥协:“好了,今天我其实就找了忠勇伯世子,还有顾大王六他们几个,请他们上门,也是为了四弟的事。明天我让阿爹上折子告赵信,顾家王家还有高家,他们都会帮我们的。”
沈如卿看着他,她记得,苏姑娘说,是李七爷让周岩牵头,约了王家公子顾家公子以及高家二少爷一起主动上门说动齐烨的。
怎的到了齐烨嘴里,这些人都成他请上门的了?
算了,这样的人,本也不值得和他相守一生。
沈如卿心下觉得好笑,也分外厌恶齐烨的虚伪恶心。
……
次日朝堂上吵成一团。
先是定远侯主动提起自家府中四公子被赵信打死一案为何还没有结果,紧接着,顾尚书就跟着跳出来,一起斥责这赵信身上还有人命官司,怎的担任钦差一职,再然后,就是王尚书也跟着附和,声称这不合礼法……
诸人吵作一团,但因为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总归死的不是自家子侄,大多数人还是隔岸观火,少数大皇子一派的官员反驳。
到最后,还是高相爷出来和稀泥,声称赵信是勋爵子弟,周家又世代守国门,何其辛苦,双方都不容易,还求皇上亲自定夺。
皇上本就一肚皮的火,他本来下这旨意,也是看定远侯府一窝子软蛋不敢再旧事重提,想着尽快让赵信“戴罪立功”,结果没想到这齐家居然一晚上出来就长出来了骨头,居然敢告到他这儿,这事儿必然有蹊跷。
于是皇上将此事按下不表,下朝以后,命人亲自去查查怎么回事。
结果一查,立刻得知了周岩昨天带着顾昭王宇高诚等人登门拜访了定远侯府。
“好啊!这个周家,这个忠勇伯府,真是好样的!”皇上怒而摔起折子。
刘大福急忙跪在地上捡折子,一把捡完,还得想着怎么平熄陛下的怒火。
“陛下,您可得保重身体啊,再说了,这齐家被几个小儿挑唆两句,就给您上折子为难,这也忒没出息了。”
刘大福三言两语,就确定了自己的安慰方向——
周家肯定是不能说的,忠勇伯还在北地守着等粮草呢,皇上肯定也想到这些,不会轻易骂周家人。
劝皇上怒火转到随国公府,那更不可能了,虽然赵贵妃现在年纪大了,圣宠一般,但也陪了皇上这么多年,在皇上眼里,赵贵妃和赵家,那都是皇上自己的人,肯定也不会说。
所以,只能让陛下把怒火对准齐家了。
果然,刘大福这熄火熄的很是时候,皇上立刻就找准了生气的原由:“这齐家可不就是?被几个半大的孩子哄骗两句,就敢上折子闹到朕的面前,要是长此以往,谁都因为这一点小事上折子,朝堂岂不是变成菜市场了?”
“可不就是?”刘大福又附和一句。
皇上想了想,很快做出决定:“大福,拟几道旨意。定远侯殿前失仪,罚三个月的俸禄,闭门思过一个月。赵信虽有罪之身,但此番乃是奉旨押送,不可更改,但周家世代忠勇,今年北地苦寒,就粮草多三成,皆由皇庄所出,以示皇恩。”
刘大福记下这几道旨意,立刻吩咐人拟旨操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