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与

    *

    鱼锦路的小院气氛和谐,那处茶馆却截然相反。

    走廊和茶室内的狼藉被人清扫整理,茶室门禁闭,里面气氛凝滞沉寂。

    石焱坐在椅子上,见经理和身后的几个服务员半躬身体,低头不语,气也才堪堪消下一半。

    他的右手小臂因为高温灼伤,呈现不均匀的红色烫痕,淡棕色的药膏掩盖在表面,清凉感附着其上,算是减轻了一些痛楚。

    左手不耐烦地把玩一柄细长木质茶匙,不断游走于食指无名指中,他的眼睛来来回回地向这些人看去,头先十五分钟,他们一顿赔礼致歉,早已被他骂的无力还口,本来正商量着赔偿事宜,他却想到了一茬。

    这里头装饰布局,便是他这种眼光高的都能看得上,说不准这背后老板在临雾镇有点来头,闹得过于难堪,他石焱以后继承家业,又怎么混得开。

    而且老石来过这里,他要是把场面弄的太不好看,岂不是又被揪了辫子?

    无名指与食指一顿,夹着那根长柄呈V字指向不远处的几个人,“我不是那么计较的人,既然经理现在给我处理道歉了,我就当没发生过,你们也别到处宣扬。出去这道门,别让我听见今天发生的事儿。”

    他清了清嗓子,把手头的东西往桌上一抛,闷的一响,吓得后面几个服务员具是颤了颤身体。

    石焱默默欣赏,浑不在意地说:“刚刚一时失手,多少钱我赔。”

    一会暴跳如雷,一会满面笑颜,阴晴不定,服务员们心里纵使不满,也不敢在这等客人面前表露分毫,打头的经理开口道:“是我们的失职,给您造成了麻烦,我们肯定是会负责的,您放心,医药费赔偿,我们向上级汇报后,一定给您答复,绝对不会收取您一分费用!”

    石焱道:“诶诶诶——你听不懂我说话是吧?”

    经理抹了把汗,“这,这个……”

    “我不要钱,现在问你,赔多少钱,OK?”

    “总共一万零三百元,包括茶具一套,以及竹木门修缮清理费。”

    经理不愧是经理,站在最后面的服务员小红快要憋不住笑了。

    “这么贵?!”石焱差点就要原地蹦起,临雾镇的消费水平,这笔钱可是他厂里的工人两三个月的工资了。

    “焱先生有所不知,茶具都是定制的,摔碎一个茶壶,我们都要重新配套购买,还有这个门,用的都是高端的竹木材料……”

    “停停停,废话少说。”他心痛地从兜里拿出钱夹,拨弄出一张卡,递过去,“给。”

    经理吩咐一个服务员去取了刷卡机,结清完毕,即刻领着几人退出去,临走前还说道:“您有什么吩咐尽管按铃。”

    石焱顺着他的手方向看去,才发现茶桌边有一个木纹棕的漆光呼叫器,旁边贴着一张小牌子:按铃可呼叫,随时为您服务。

    他抓了抓头发,对此不屑,到哪里不是左右有人服侍,这种自助型的,他就从来不会去,扬扬手把莫与叫到跟前,“反正是找个地方磨时间,现在不如去江城?”

    “是,焱少。”

    嘴上应的松快,莫与看他能轻轻松松花去那么多钱,心里跟淬了毒一般阴私。

    他从小被生母杜桂香寄养在穷苦人家,只读到小学毕业,就迫于家庭外出打工,凭借自己的好样貌,换得往上爬的机会,好不容易摸到了一点金钱的滋味,哪知道养父母突然病死,留下了一堆债务,那些民间催债频频骚扰他,而杜桂香还跑来告知他真正的身世。

    他恨透了这些人,跑到临雾镇,接近石焱给他当司机,当奴隶,当狗驱使。

    总有一天,他要一笔一笔,件件清算。

    “喂,愣着干啥,下楼去开车了。”石焱站在门外,拍了拍他,“还要本少爷请你不成?”

    莫与埋头道:“不敢,就是我的手受了伤,怕……”

    石焱这才正视身边的这个人,脸上有血,手上血渍也很多,干涸成片,瞧着比他的伤还要严重,他迟疑了一下,“要不你休息一天,去医院?”

    “不用,我陪着焱少。”

    莫与的眼前出现几张红色钞票,不等他接过来,就被塞进了西装口袋,“拿去,就四百现金,手废了别来赖我,下午不用跟着我,到晚上老地方见!”

    说完大摇大摆,先先下了楼,明显找好了场子。

    莫与立在原地,抽出那几张钞票。

    在手上拍了一拍,很想往地下一扔就此踩几脚,最后忍了又忍,才重新叠回口袋里,随后出了茶馆。

    最近诸事皆不顺利,他布下的每一步棋都被打乱,走在路上是阴沉沉的一张脸。

    长得这么俊朗,浑身一股嗜血之气,路人看了再看,纷纷缩着肩膀躲开了。

    茶馆一楼前台,几个小年轻服务员聚在一起谈论方才的事情。

    “小红,你说俺们这的东西真有这么贵?”一个年轻男孩问道。

    “贵肯定是贵的,但也没有咱们经理说的这么夸张,反正就是讹了这个坏人一笔钱!”十九岁的小红嘿嘿一笑。

    “咱们这讲究的是一个,清、静,经理吩咐我们不可以打搅贵客,怎么他还要人贴身伺候嘞?”

    “听说是石康石老板的儿子,嚣张的很,这个你可不能说哦,经理吩咐了,不要乱传今天的事情!”

    “我不说,不说。有钱人还真是各有各的不同!”

    小红自豪笑道:“那自然!你知道咱们每间包厢玻璃槽子里的那些画不?”

    “知道,咋了?”

    “那可是我们茶先生的爱宝,每幅价值这个数。”小红比出一个手掌,一根一根数过来,又摇摇头,添上另一只手的小拇指,“价值这么多!”

    年轻男人脸色发白,“那幸好这人没往那里砸!”

    “砸也砸不坏!”小红一巴掌呼在他的脑门上,“干活!”

    在这里上班的服务员,年岁都不大,均是十八九岁到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要么是家里潦倒贫困,要么是自身有一定残疾,面试的时候都不抱有希望,却被经理录用了。

    经理只说,咱们上头的大老板,就需要这样有活力的年轻人。

    自此茶馆一应员工无不是对这背后的衣食父母敬仰万分,但从来不见大老板来过,经理也不肯提及他的名姓,淳朴的一群小孩子便叫他茶先生。

    ……

    莫与回到那栋居民楼,走到六楼开锁进门,领带一拽,成松结套从脖子里拿出来扔到沙发上,西装外套也随便往上一丢,人大步进去卫生间。

    这是一套五六十平的小居室,进门就是一张破旧的灰黑色布艺沙发,沙发上除了刚刚丢下的衣服,只有两套常服,连个衣架也没有。

    沙发前就是红色塑料凳,铁脚塑料桌,摆着一个烧水壶,一个迷你煮锅,一袋子青菜。

    莫与洗干净手上和脸上污渍,拿毛巾擦了擦,浓密的眉毛上缀着水珠,衬衫领口松松垮垮,左下摆从裤子里拽出来。

    他坐到凳子上,打开煮锅,里头是早上还没来得及吃的白粥。

    插上电源,拿勺子随便搅弄一下,他重新盖好锅盖,坐在一旁等,也就三五分钟,差不多温热,也不用碗,就直接就着锅开始吃。

    他吃东西的速度很快,锅底的边边角角粥料都被吃的干干净净,勺子上的也没放过,吃完之后就默不作声地收拾锅具去洗。

    莫与脑海中将所有安排回忆了一遍一遍,锁定了破坏他计划的关键人!

    秦棋!

    他认识的字不多,听他念出来,只当是棋子的棋。

    从那天晚上感觉有人听到他和杜桂香的谈话,他沿着巷子走,就看到了这个男人,再到昨天晚上石焱承认看见他,今天他又出现在石康身边。

    一件事可以说是巧合,这么多,就难以让他信服了!

    莫与拿出柜子里的纱布,没有消毒,直接一圈圈地绕在受伤的手掌,单手打上死结。

    至于额头的伤痕,他找出仅有的几个创可贴,拿了一个贴在伤口。

    这些东西的旁边,放着一沓明信片,大约七八张,一样的风景。

    耀阳天,碧叶粉荷池。

    他本就好看的双眼盯住它们,像是猎人瞄准猎物,手指也摸了上去,滑过荷花瓣,语气低喃惋惜,“闵露啊闵露,谁给你这么好的运气?我们明明是一样的下贱人才对。”

    他沉浸在幻想与现实交织的痛苦中,直到铃声打破一切。

    石焱怒吼的声音传来,“老石怎么会知道我和闵露的事情,是不是你说的?你出卖我?!别忘了这件事你也有份!”

    莫与听到这里激烈地手握成拳,指下明信片卡在拳缝中,生生被弯折,他声音平平 “焱少,我和石老板说这些对我也没有好处,我效忠的,始终是您。”

    石焱回味一阵,手机中静的只能听见彼此呼吸声。

    片刻后,他叹气道:“老石给我下了死命令,严禁我和那个丫头片子再有纠缠,今天晚上我就不去了!老子可不想被停卡,就这样,今天放你假,晚上不用来了。”

    不等莫与回复,石焱率先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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