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

    狭窄的破房间里,一截短窗帘被风吹出去,莫与收起手机,上前抓住窗帘,关上窗。

    如此屋内更是万籁俱寂,明明是下午的晴朗天,拉上窗帘的房间光线却有如漏光的暗室,模糊阴潮。

    他把柜子里的明信片重新整理好,抽出一张还算完整簇新的,坐在床沿,拿一支笔开始写字。

    如果这时凑近去看,会发现他手里的这张明信片竟然与闵露收到的明信片字迹别无二致,就连落款,也都是一模一样的——石焱。

    他写完后满意地抚玩,收起来出了门。

    *

    临雾镇的气温陡然升高,闷热难当,幸好最近雨水丰沛,今天一早下了一场大雨,现在雨声渐熄,屋檐房瓦上到水滴往下缓慢漏着,舒适凉快。

    陶之音忙着整理手头的资料,除去买早餐,多半时间都没有出门,可苑约了她好几次也一并推掉了。

    与A市的陶父陶母打过几通电话,她推说还想多住一段时间,不肯回去,互相关心几句,陶母见她语气松快,忍不住便和她简略说了一些家中的近况。

    陶之音早有准备,即便听个委婉模糊的大概,也知道情形。只是比她料想中的好太多,与前世大有不同。

    那时候她自己乍然得知,情绪崩溃厉害,前有各种如流水般的账单,后又有她出车祸一意孤行要出国养病,他们变卖剩下的房产,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更多现金为她周旋打点,已然是将自己掏空,只为全她的心愿。

    有了能出国躲避的信念,她的腿伤经过复健,终于好的七七八八,勉强能站起来走路,却不能走得太快,否则就会被看出偏跛,即便是这样,都已经是这双腿最好的状态了。

    她戴着能遮住半张憔悴面孔的墨镜,准备搭上飞往英国的客机。

    那天临别,没人来送行,因为她穷尽恶毒的言语将至亲推远,把自己缩在保护壳里,期望能在彼端的异国,疗养残破的余生,重新寻找一条出路。

    她的内心竟然麻木地平静,没有了任何波澜浮动,好像自己小时候随意丢弃的破布娃娃,她和它大抵都是一样。

    “之音!”

    陶之音浑身僵直,害怕遇到任何熟人,她想假装没听见,但那道声音的主人来到她身边。

    是可苑。

    她依旧一头金棕色的短发,利落张扬,目光在候机厅里遥遥锁住她。

    她走到她面前,说预祝她新生。还说:“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陶阿姨这边我会帮忙的,过几天我还想去一趟香江,给你分享一下,你把新的号码告诉我吧?”

    陶之音动容的眼神被墨镜挡住,唇瓣吐出的话却冷血刻薄,“不用了,我给你邮件地址,有什么重要事情可以发给我,我会定期回复的。以及,希望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好……”可苑低下头,把手机递给她,于是她也没看见,可苑眼里的痛惋和殷红。

    最后,可苑也没有发来关于香江的任何照片和文字。

    她能定期收到一笔不多不少的汇款,仿佛和曾经的生活只剩下钱,仅仅这一样藕丝般的关联。

    没有父母的消息,没有朋友的消息,默默无助地生活。

    再后来她的邮箱有了一封除工作外的邮件。

    却是关于可苑的讣告……

    现如今,家里经过清算正式宣告破产,偿清员工赔偿以及各项开支,也没有到上一世那样无路可行的绝路。

    她把手里卖掉包包首饰收到的钱全部转给了可苑,托她回去转交。

    这次,还有安身所,还有父母情,可苑去香江也只是有个模糊的想法,她终于心安地标注好翻译稿的最后一页内容,保存退出文件,合上笔记本。

    现在最让她担心的就是闵露的事情了。

    石焱肯定会收到石康的警告,不敢再有过分的行动,但是莫与呢?

    莫与表面上好像受石焱差遣,实则比石焱更有算计,她打从心里觉得,他就是当初和闵露私奔的,姓杜的男人。

    闵露听从她的意思,办了一张专用校园卡,逢每周三四五,给她打电话,偶尔聊聊学习,偶尔是生活琐事,总之便是报平安。

    今天周五,她这边刚忙好,闵露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知音姐姐,我明天下午放假回来,白奶奶在家吗?”

    陶之音回道:“在的,最近白奶奶回来在家,你几点放学,我们来接你。”

    “不用,我今天明天都有考试,结束不知道几点,还是自己坐车回来吧。”闵露手里握着电话筒,站在廊下。

    少女比起几个月前的状态转变颇多,她身高近一米七,看着再也没有营养不良和举止的畏畏缩缩,如今面上带着稚气的婴儿肥,穿着短袖校服和长裤,站姿挺立,头发全部扎在脑后,别一枚蓝色流彩发夹,干净清爽,没有多余碎发,和陶之音打起电话来,既幼稚又成熟。

    她说:“姐姐你不用担心,这段时间都没人找来,放心好了。”

    陶之音多问了一些事情,“石焱和莫与都没来,那也没给你送什么东西吧?”

    “没有。”

    陶之音只好说:“行吧,那你早点回来,太晚了还是让我们来接。”

    “知道的,姐姐。”闵露笑出声来,“我不是小孩子了。”

    陶之音挂断电话,准备去洗浴间洗头发,现在下午时分,家里一般都没有人,一件吊带睡裙,一双拖鞋,天气又热,她实在懒得换。

    手里拿着手机,她不放心闵露,还是点开软件看了看明天去江城的班车,班次不多,早晨五点多有一趟,七点,十二点,最后还有一点。

    她选来选去,打算先买一班早上七点的车次。

    人已经走到洗浴间门口,她想起来干发帽还没有拿,不想头发一路滴着水,她合上手机准备回房间拿。

    一回头,刚好看见下面楼梯正往上走的秦岐。

    许是刚才太认真看车票,她没注意到脚步声,于是打了声招呼,“你今天下午怎么回来了?”

    秦岐快步走了上来,他在楼梯口停住脚步,“拿份文件。”准备继续往上走,又转回来,“不冷吗?”

    陶之音歪了歪头,“热。”

    “热也把衣服穿好。”他说完也不等她反应,立时走上了三楼。

    陶之音奇怪地看他上楼,继续走进房间拿干发帽,重新回到洗浴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不争气地红了脸。

    两根细细的丝绸带子,一根服帖在原位,一根却滑在肩头,白色蕾丝V字领扭着,雪峰沟壑,粉樱乍暖,欲语还休。

    陶之音迅速洗了头,拿干发帽包好,逃回房间给自己披了件外套。

    她走出房门,往楼上看,唤了一声,“秦岐,你还在吗?”

    房间里的秦岐拿好文件,站在原地平复了许久,听到楼下声音,慢慢走下去,“怎么了?”

    陶之音说:“我明天去接闵露,大概来不及买早餐了,你自己解决?”

    “几点去?我送你。”他手里拿着文件夹,穿一身黑色,高高站在那,有点像冬季落雪的孤岛,自立清寒,卓绝不群。

    陶之音一时看呆了,没去回答他。

    自从那天他说了那番要不要在一起的话,挑明了两个人的关系,他偶尔就会像上次送她唱片机一样,给她搜寻来一些她喜欢又恰好需要的东西,她确定喜欢,根本无从拒绝。

    嘴上说着感谢,实际更开始害怕,两个人平时反而没有了什么更多的沟通。一天里谈论最多的就是询问明天早餐吃什么,她好去买来。

    她也不知道在为什么因此失落,逐步弄不清对他的感觉。

    秦岐走到她面前,捏住那瓣腮肉,和记忆里的皮肤一般,柔嫩细滑,他的手带有薄薄的茧,轻易扯起她的脸颊,说:“好看吗?”

    陶之音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弄的脸部软肉变形,说话呜呜的,“你……你干什么?”

    他改扯提为揉弄,一只掌便罩住她几近半张脸,由下颚到苹果肌,缓缓加以力量,“痛了?我轻点。”

    陶之音被堵得没话说,抬手想拂开他,却连手也被他捉住。

    楼梯处的一男一女贴的极近,宛若情人依偎。秦岐半低头,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在躲我是不是?”

    陶之音下意识脱口而出,坚决否定道:“我没有。”

    没有——没有为什么次次收下他送的东西,不见拒绝,不和他多说哪怕一句。两个人之间始终只有一个所谓的早餐羁绊。

    他差点失声质问,幸好,他忍住了。

    慢慢放下她的手,把她衣襟拉拢好,“闵露单独回来是不安全,你一个人去接她,我也不放心,所以我送你过去,可以吗?”

    他自然知道陶之音有百般借口推脱,在她拒绝之前,继续说道:“最近监控里几次都有莫与路过门口的画面,大多都是凌晨时分,你知不知道?”

    陶之音心尖一跳,很自然地反握住他,好像手牵着手,她说:“闵露说她一直都好,是莫与盯上了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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