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来临，陶之音拢紧脖子上戴着的焦糖色流苏围巾，从衣兜里伸出的手微微泛着浅红色，她低头注意着脚下的青石路，沿着砖缝点踩。

    “小心点走。”秦岐跟在她身后，出声提醒。

    陶之音从围巾领里漏出半张小巧的脸，唇启呼吸中有一缕白乳色的热雾浮出，道：“知道了。”

    动作缓了下来，却没停止雀跃的步履。

    距离上次回临雾镇，已经是三四个月以前的事情了。随着镇上的园林、古街建设开放，街边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打扮各异，似乎都是从不同的城市前来游玩的。

    这里与夏天的景致全然不同，难得一遇的落雪铺在房檐，天空中洋洋洒洒飘荡着雪子，许多镇上的人在路边摆上了摊位，不仅售卖着当地的特色小吃，还有代表着纪念意义的小玩意儿。

    喧嚷与烟火气充斥着曾经静谧的小镇。

    鱼锦路89号，白奶奶已经站在门口等候着他们，闵露在旁边搀扶着她。

    陶之音鼻端红红的，冒着酸涩。

    “白奶奶！”她避开三两路过的旅客，冲到老人面前抱住了她。

    “知音姐姐，你来得刚巧，里头有人又吵起来了。”闵露将她头顶飘落的白雪捻化，咧嘴笑道。

    陶之音门里一探，果然听见隐隐的争吵。

    她往里走去，却被握住了手腕。

    是秦岐举着伞靠近，“路滑。”

    陶之音被控住了手，只好跟着他慢慢往里院子里走。闵露和白奶奶走在前面，时不时和她说着这几个月发生的事。

    一部分她是知道的，可苑留在临雾镇，同原星、洪若嘉一起开了旅行社，彻底从宋辙逸手下独立了出来，陶之音则忙于手头上的账号经营，两个人有几天没聊过天了。

    记得上一次交流，可苑还旁敲侧击过她对原星的感觉。

    陶之音懵然地回她，“什么感觉？”

    可苑本还想再说，见手机里的视频通话中，陶之音身后走来了一个人，她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地挂了电话。

    陶之音的手机被抽走，才反应过来转头。

    秦岐当时穿着一件黑色的真丝浴袍，腰腹被一根同色的腰带束缚，浴袍往下只到膝盖，露出紧实的小腿，茂盛粗硬的毛发恣意散发着野性。

    陶之音耳尖泛起异色，抬头看他。

    “你洗好了。”

    秦岐将手机放向高处的架子，俯身半揽着她的肩臂，轻轻吻了吻额头，问道：“什么感觉？”

    潮湿的热流涌动在周身，从他身上蒸腾出强势的压迫力。

    陶之音以为是在问她和可苑的对话，说道：“没感觉的。”

    为了避免误会，她已经和原星很久没有联络了。

    可惜一个在问吻的感觉，一个在回答对原星的感觉。

    本就不是同一个问题，回答没能让他满意，陶之音被一股力强硬地抱坐到桌面，承受他更炽热的深吻。

    辗转的唇沿路而下，空气中无形电流滋滋触响，温度攀升再攀升，直到她双腿紧绷又放松，仰头溢出生理性的眼泪。

    秦岐轻笑舔问掉她脸上的泪，“水宝宝。什么感觉？”

    陶之音已经没有说话的余力，只觉得全身都被填满。

    很快他带着粗粝薄茧的手掌附到她正吐气的唇上，两指一并夹弄着红润的舌尖，令她再没任何机会言语。

    ……

    “台阶都不看了？”秦岐拉住她，托着陶之音的腰让她走过前面的房檐下的几级台阶。

    陶之音从脸红心跳的回忆中抽身，眨了眨眼睛，收回不合时宜的思绪。

    里面的争吵声停止了，清静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可苑从里侧的洗手间走了出来，迎面对陶之音说：“你来啦。”

    那开合的红唇正微微红肿，虽然刚补过颜色，看起来依旧怪怪的。

    陶之音的目光停滞在那里有点久，直把可苑看得心虚，她说：“陪我去旅行社看看吗？”

    “好啊。”

    陶之音欣然应允，她视线里又出现了一个人，宋辙逸。

    他的唇上有一个新鲜的小豁口。

    “你……”陶之音的表情多有揶揄，挑眉从宋辙逸的脸上迂回至可苑。

    可苑道：“走啦走啦，外面车差不多到了。你还没和我说什么时候办婚礼呢？我好安排时间回去。”

    她这不提便罢了，一提之下在场的白奶奶和闵露纷纷开口询问。

    “秦岐啊，什么时候的事？”

    “阿姐！我怎么不知道！”

    数道视线凝聚，她摆摆手道：“快……快了。我们就是为这个来的。”

    可苑顺道拿起地上搁着未收拢的雨伞，拉过陶之音就走了出去，道：“我们还有事情，回来说哦！”

    秦岐拿着手机敲字，让陶之音路上注意安全，替她一一回应着白奶奶的问题。

    宋辙逸和众人打了一声招呼，一并走了出去。

    ……

    可苑的旅行社开在新开发的街区，不过她似乎并没有先带她去那边的打算。

    陶之音看着眼前逐渐熟悉的建筑群，意识到这是去农家乐的路。

    “我先去接一个人。”可苑停好自己新买的爱车，向陶之音说道。

    本以为接的是洪若嘉，没成想还有农家乐的老板康叔，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车门闭合，车子再次发动驶向了出乎意料的目的地——医院。

    一路上大家均没有聊天，反倒是康叔下车时，洪若嘉劝他早点回来。

    冷空气有几十秒的空隙钻进车厢里，可苑调转方向，终于往旅行社开去。

    她说道：“杜桂香在医院养了三个月了，康叔还没死心吗？”

    洪若嘉叹气，“她好不容易转醒，康叔怎么可能……”

    她没再说了，只是对上陶之音疑惑的双眼时，解释了两句，道：“杜桂香是农家乐暂住的客人，有一天在外面和一群人起了冲突，被打得当场失去意识昏迷，当时情况紧急，是康叔忙上忙下帮着处理……”

    杜桂香？

    陶之音从后视镜对上可苑的眼睛，可苑没等她问出来，说道：“是她。”

    坐在旅行社里的时候，她依旧在想着这件事。

    “别多想，是康叔一个人的意思。”可苑送来一杯热水，递给陶之音。

    “怎么回事？”她问。

    于是可苑简略地说了一番，“我也是从若嘉那了解到的。”

    当时杜与被石康带走，杜桂香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搬离了鱼锦路，来到了农家乐。她本来只是想在附近租住一处单人房间，便进来向康叔打听，最后康叔看她一个人一个包袱，便按附近居民楼的出租屋价格，将一间客房租给了她。

    “若嘉以为是农家乐生意不好，康叔才同意的，没想到……”

    没想到是在日日相处中，康叔不仅动了恻隐之心，甚至于杜桂香被打进医院，交付医药费，报警，将那群人抓了进去。

    “她被谁打了？”陶之音捧着水杯轻轻啜饮，消化着这些内容。

    “听说是文家的人。”可苑打开笔记本，连上办公室里的蓝牙音响，点了一首抒情的音乐缓解氛围。

    陶之音感慨地看向玻璃窗外的雪景，没再开口。

    “诶！对了，我们这家店怎么样？”

    “挺好的。”陶之音回过头，真诚地笑着回答。

    洪若嘉从二楼的临时休息室领着睡成鸡窝头的原星下来，他烦闷地挠头，抱怨着：“姐姐啊，我昨天通宵了一整晚，什么事情非得叫我下来。”

    他说到一半的话因为不远处坐着的纤丽女孩儿停顿，改口道：“陶之音！”

    陶之音差点忘记了这家旅行社是他们三人一同开的，原星自然也会在。

    她犹豫了片刻，起身和走来的原星浅浅拥抱了一下。

    他的语气不无惊喜：“你怎么来了？”

    她说：“婚期快到了，来邀请你们来。”

    原星恍惚了一瞬，僵硬笑道：“恭喜啊。”

    那一刻，纷繁下了两季的思念，好像戛然而止了。

    陶之音向他道谢，移开了视线。大门外响起欢迎入内的提示语，宋辙逸收伞走进来。

    他手里还握着一提袋子，巨大的花束摆在设计感十足的手袋中，花材整体以红色系为主调，捧起的一刹那几乎遮掉他的面容和半边身躯。

    在场的人都很吃惊，显然意外于这状况外的情形。

    宋辙逸阔步走向可苑，注视着她微微瞪开的双目，单膝跪了下来。

    “你别说话！”

    可苑伸手捂住他的嘴巴，色厉内荏地制止他。

    只有宋辙逸知道，她的手在很轻的颤抖。

    他眉眼柔和，便沉默地点头。

    所有人都笑着走出了办公室，全落地的玻璃被自动帘遮蔽，最后剩下他们两个。

    可苑松开手，却没能如愿放下，被宋辙逸攥进掌心，他明明面上一派温润，掌下的力道却格外用力。

    好像就此放手，她便会消失一般。

    “我可以说话了吗？”宋辙逸问她。

    可苑尴尬地回：“起来说吧，我不需要你朝拜。”

    他淡淡一笑，将花放置在桌面，郑重地说：“我们在一起吧。”

    可苑扭着脸，“为什么？我不需要你负责。”

    宋辙逸想到了那天突如其来，莫名却真实的噩梦。

    他垂下眼睛，“可是我需要你负责啊。”

    可苑不可置信地回眸，终于将目光落向他，与之对视。

    “你对我做了那样的事，不应该负责吗？”

    他的话，似乎并无不妥，更是呛得可苑无法反驳。

    “那这是什么？”她只好指着花束，试图偏移主题。

    宋辙逸像在鱼锦路89号那处宅院的洗手间里一样，将她揽进怀中。

    “赔礼？”

    “纪念日礼物？”

    “随你喜欢，是什么都可以。”他感受着怦然跳动的心脉，继续道：“我和你讲一个故事，要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