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惊鹊 > 第八回非婚生亲生子女的教导方针

第八回非婚生亲生子女的教导方针

    安排完燕僖居等一干奴婢的差事,令宛刚抿了一小口茶,便听外面丫鬟来报,说是五小姐和七公子请安来了。

    认亲之日令宛便见过沈棠和沈怀安。印象不深,只记得沈棠略显别扭地叫了一声“母亲”,以及沈怀安病怏怏的小脸。

    坦白来讲,面对一个只小自己两岁的庶女和一个不满十岁的庶子,陈圆圆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和他们相处。但老夫少妻之下,她那夫君的后院,她倒底还是避不开的。

    许令宛暗叹了一口气,吩咐红月出去亲自将他们带到正屋的西次间,自己则略整了整衣裳先去屋里等他们。

    不多时,沈棠和沈怀安就在红月的引领下过来了。

    今日沈棠梳单螺髻,着白底绡花衫子和高腰葱绿间色裙,素淡清雅装扮让她整个人如月下一杆修竹,行止间风采皎然。

    有这样品貌周正的继女,令宛也不自觉带入了“继母”的角色,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感油然而生。

    许是感受到了许令宛的目光,原本一直低着头垂眸不语的沈棠微微抬起眼,在看见令宛的一刹那,微微失神。

    而令宛则对着她探究的目光,粲然一笑。

    多年前陈圆圆曾看过一档歪果仁在中国的节目,节目的内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是有一句话她却始终记得。那歪果仁说:“在中国,为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们通常会用‘吃了什么’作为开头,而英国人则喜欢用‘天气怎么样’”。

    现在许令宛就端直着身子,一一询问沈棠和沈怀安早上吃了什么。

    在听至沈怀安只吃了“两只小馄饨”时,令宛的眉头终究是皱了起来。

    吃得如此少,怪不得身体如此瘦小羸弱。

    陈圆圆记得,沈怀安已经八岁了。八岁的小男孩,正是生龙活虎,狗都嫌弃的好动年纪,但沈怀安给她的印象总是暮气沉沉愁郁不展的,没有半分小男孩应有的朝气活力。

    “怀安,是早上的饮食不合胃口么?”他身边的婆子还在夸耀沈怀安日日读书要读到子时,令宛忍不住出声打断。

    “没有。”听到年轻的嫡母忽然发问,沈怀安小声道。

    身边婆子满口夸他“勤恳上进”,说“七公子年纪小小就知道勤能补拙”,这些本就让他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虽说他确实不如嫡兄那般天资聪颖,但他也是有自尊心的,何况他也听得出 “勤能补拙”后面的笨。

    看见沈怀安如此别扭的模样,令宛便不作深问,微微侧了侧身子,向他身旁的婆子看去:“李妈妈?”

    李妈妈垂首应在,神情不复刚才热络。

    刚才新夫人当着一众人的面忽然打断她,她好歹是先头夫人看重的婆子,何曾被这样当众轻慢过,是以言语间不觉也有些忿忿。

    不过那忿忿就一时,新夫人接下来的话让她顿觉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听得新夫人笑道:“李妈妈不照顾好七公子身体,倒一心关注着七公子的课业。我竟不知,燕僖居何时出了个女夫子?”

    此话一出,李妈妈浑身一震,冷汗直流。她是照顾七公子管事妈妈,自然是以照顾好七公子为己任,七公子的读书教养一事,自有府中的先生和嫡母,什么时候轮得到她一个下人来置喙了。

    可是,先头的王氏确实喜欢李妈妈这样当众讲七公子是如何用功的。教养子女,不就是嫡母应该尽的责任么?

    李妈妈眼珠一动,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扯了一丝笑容,回道:“是奴婢多嘴了。只是先头夫人很是关怀七公子的学业,是以奴婢今日多说了些。”

    呵,这话说得,好像她这个继室就不如王氏那样温良淑德、望子成龙一样。

    令宛心里一声冷哼,她自知弯弯绕绕的路子比不过这些长年在内宅浸淫的妇人,于是便故作无知地单刀直入道:“勤能补拙?我们怀安是个端正聪颖的好孩子,拙在哪里我倒不知。”

    说罢,望向那个小小的身影,柔声又问:“怀安,是先生说你‘拙’了?”

    对上嫡母明亮调皮的眼神,沈怀安心下一暖,轻咬着唇摇摇头。

    见此,旁边的李妈妈脸色一白,再也不敢拿乔,忙跪了下来,道:“是奴婢说错了话,奴婢识字不多,看着七公子日日如此用功,便想到了‘勤能补拙’这个词,是奴婢失言了!”

    令宛心里一阵冷笑,好个聪明、脑子灵光的妇人!自知令宛在“拙”上做了文章已然讨不了好,毕竟“勤能补拙”乃自谦勉励,被他人这样说出来那就有“笨”的意思了。她哪里是识字不多,分明就是明白得太多了。

    令宛想起俞妈妈曾经和自己的说,沈二爷的嫡长子少有才名,是世家里排得上名号的少年英才。面对如此优秀的儿子,王氏想必也是乐意听到人家说庶子是“勤能补拙”的吧,不然,怀安身边的李妈妈怎么能将此话说得如此平常正常?

    令宛看了她一眼,今日该敲打的也敲打了,便打发了她去外头等着,转头细细问起怀安的起居饮食来。

    在得知这个八岁的小男孩,每日五点起,每晚十一二点睡时,陈圆圆眉头拧得更深。

    这吃不好睡不好的,身体能强健才怪。古代又没有抗生素,这体质再不好,没准一场风寒就要要了命去。

    沈棠一直在旁边看着听着,当听到嫡母觉得庶弟读书时间太长而教育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时,她忍不住嘴角扬起浅浅微笑。

    这个年轻的继母,许是因为她还没有自己的孩子,许是因为她还年轻不知事,竟不知道“不是自己肚子生出来的子女” 犯不着如此一片拳拳爱护之意的道理。

    沈棠忽然想到下人们关于这个继母颇有手腕的传言,她垂下眼眸,她想,也有可能这番爱护是装的。

    为着自己在沈府的地位打算,她需要在沈府中立足,拉拢七弟总比拉拢身为嫡长子的四哥更来得容易。

    况且沈府下人们都道二爷对这个新娶的夫人多有爱宠,同新夫人在一起时经常说说笑笑,难见平日的冷肃。能让端肃的父亲如此爱重,这位许家的三小姐哪里又是个简单的。而拉拢他们,自然也是手腕之一了。

    只是···沈棠心下一转,抬眼看着令宛娇美的侧颜,她想,当初这位年轻的夫人同她父亲大婚时,可是不顾一切以性命相护着自己的夫君,那样刚烈决绝的人,怎么又会是她想的那样有手腕的人呢。

    这样想得出神,令宛唤了她好几声她方才听见,回过神来时,就听继母笑:“棠姐儿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声音清泠悦耳,语气又温软轻快,怪不得父亲和她在一起时会常常展颜,说说笑笑了。

    “爱看些医书类的。”沈棠如实答道。

    她现在还做不到在只比她大两岁的令宛面前自称“女儿”,是以回答时语气也不禁有些别扭。

    令宛还以为她是因“学医”一事而多有羞赧。之前绿云就曾打听来,道京中贵女包括沈家的下人们,私下里都很是瞧不上沈家五小姐,说她好好一个世家贵女,偏整天想着去做个医女。

    陈圆圆听着却没什么打紧,这搁现代不得是一位立志于悬壶救世的女医生呀。但俞妈妈听了却摇了摇头,同她小声道:“怪不得五小姐的亲事定不下来,哪家高门主母会娶一个做医女的儿媳妇。”

    做医女怎么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小年纪有这样崇高的志向,不应该给祖宗上高香才对么。陈圆圆委婉地表达自己的疑问。

    俞妈妈听罢却是警钟大震,生怕令宛这番言语传了出去日后在贵眷中难以交际。急忙关上窗,低低道:“将女儿送去做医女的,都是贫苦人家用来讨生活的。一个女子若从医,接触到的都是病人,而病人,哪里还分什么男女,那女儿家的清白不就毁了嘛。”

    俞妈妈说得小声而郑重,大有苦口婆心教导的味道。令宛觉着惊诧,做医女不入流,竟然是为着这男女大防了。男女大防,比医者仁心、自身性命更重要?

    陈圆圆正准备给她们普及普及“人命关天”的思想时,忽然想起大学旅游时她曾在昭化看到的那一排排贞节牌坊。

    她默然垂下眼眸,在《礼记》《列女传》《女诫》等封建主义熏陶下成长的女子,贞洁、清白,在她们看来是高于生命的,就像男子的“士为知己者死”一样,有一种慷慨就义的凛然。

    便是她自己,如今身处这个时代,不也无法在时代的洪流里逆行,敢抛家出走去外面做一个独立自由的女性么。于是到了嘴边的大道理,陈圆圆又硬生生咽了下去,心情还不免郁郁了半日。

    “这样看来,咱们家日后保不齐要出一个女华佗了!”许令宛拍手称笑。

    对于古代的生存之道,陈圆圆自然没有俞妈妈这种土生土长、经年浸淫内宅的妇人老辣。但是作为一名现代女性,虽身处如此洪流身不由己,对于棠姐儿这个逆行者,她只想表达十二分的敬意。

    每个时代里,总有人走在洪流的前头,也总有人会做那一个先锋军、逆行者。

    “您真的这么觉得?”沈棠眼睛不自觉亮了起来。这是除了她父亲外,沈府头一个不反对她学医的,于是她接着补充试探道:“那日后,我也可以去做一个医女?”

    “自然。”令宛诚恳地点点头,无视俞妈妈那一声重重的咳嗽。

    “可,他们都说好好的贵女如何能去学医,说这样是自降身份,甚至丢了沈氏的脸面。”沈棠头一次这样直接地对上令宛的目光,轻声又问。她神情颇为惴惴,眼睛里却是一派坚定。

    “为什么会丢了沈氏的脸面?”

    沈棠闻言自嘲一笑,像是想到了什么,落寞道:“若做了医女,难免会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女儿家就没有名节一说了。”

    如此坦荡的言语倒让令宛一怔,随即欣慰一笑。对这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继女,不免又另眼相看了几分。

    她看了看身边的沈怀安,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让沈怀安这个二房的男丁知晓的。于是温言一一答道:“人都道,医者有仁心。”

    “何为仁心?仁者,德也,一视同仁也。难不成,一个医士因为她是女子,就不救了;反之,一个医女,因着病患是男子,便能弃之不顾了?悬壶济世是为仁,一视同仁也为仁,何来男女轻贱之说。”

    “至于脸面。对于男子而言,家族的颜面是建功立业,为家族增光益彩。但何为光彩?大丈夫立于天地间,不为功名利禄折腰,敢同魑魅魍魉相争,行事坦荡,无愧于心,即为光彩。对于女子亦然。”

    礼法森严,令宛不是不知。

    她望向外面高墙下切下来的一隅蓝天,古时虽有木兰代父从军、平阳替父平叛的巾帼英雄,可历朝历代的大多数女子终究不能像男子那般在外面搏出一番天地来。

    罢了,若日后沈棠真看上某个高门的公子哥,他家老母不同意,那就麻烦她老爹自己努努力,让主母们在利弊衡量时沈氏老爹的家世重量实现压倒性的胜利。

    俞妈妈在旁听着只觉惊心动魄。三小姐自小养在老太爷、老夫人名下,因着许二爷和早逝的二夫人缘故,二老对这个二房唯一的嫡小姐爱宠甚多。尤其是沈老太爷,几乎将三小姐当做了男孩一般教养,这也使得三小姐在一些行事上随了府中二爷的疏旷恣意。

    出嫁前,老夫人特意将她叫来,叮嘱道:“宛姐儿看似温雅,实则极有主意,在一些事情上看法也颇为另类出格。此去金陵,沈府里虽有我那沈家老姐姐爱重,但我还是放心不下,日后宛姐儿你要多多看护着。若她说出什么惊人之话,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来,那就将下人们的嘴捂严实了!”

    当时俞妈妈还在想,温雅有主意不假,可这“惊人另类”的气性,怎么看也不会是三小姐所为。可如今三小姐进了沈府后的桩桩件件,她不由得对老夫人的毒辣眼光深感佩服。只得暗自在心中盘算,今日夫人的一言一语万不能被哪个不知死活的婆子丫鬟给传了出去。

    沈怀安走出燕僖居时,脑海里还浮现着嫡母说出“大丈夫于天地之间,无愧于心即为光彩,对女子亦然”后无奈却坚定的神情。

    那样的神情,前段时间他曾在另外一个女子脸上也看见过。

    沈怀安看着前面领着丫鬟自顾走着的沈棠,脚步一滞,他抿了抿嘴唇,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快步走到沈棠身边,小脸崩得紧紧的,道:“五姐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上次你做得没错。至于国公府上那些女眷们说的话,你莫往心里去。”

    说到最后,越说越小声,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沈棠。

    他觉得自己实在不会说话,此举分明是又掀开了五姐姐心里的伤疤。

    正懊悔间,却听他孤傲难近的五姐姐头一次温声道:“嗯。谢谢你,七弟。”

    声音带着丝丝哽咽。

    他经不住抬头,见平日里清冷孤高的五姐姐,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新书推荐: [综影视]淮橘渡春风 我坑世子那些年 玄学破案记 星光高照 明月曾经照我还 瓷色不芜 珩星予吾 伽蓝记 漫漫星天外 飞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