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难得天宁朗晴，康宁殿中，褚清心血来潮，亲自帮太后沐濯。

    “姑祖母，舒服吗？”褚清此事站在太后身后，手上涂抹精油后，将手心搓热，随即顺着发缝纹理按摩，凭着过去多年帮外婆按摩的经验，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合适，不会弄疼头皮。

    “舒服。”太后合上了眼，神情惬意，一边回着褚清话道。

    “外祖父曾提过，时不时地按摩头皮下的经脉有利于缓解头疼和体乏，姑祖母喜欢，往后清儿每日都给您按。”褚清笑着道，眼中满是对长辈的爱意。

    “清儿有此心便足矣，姑祖母老了，如今只要看到你过得开心，我也跟着开心，盼着能活到你成婚那日。”太后睁开眼来，似叹息道。

    “姑祖母安心，外祖父如今在进京东路上了，有他在，您定能长命百岁。”褚清听闻太后之话心中难免痛惜。

    在这异世，眼前这个老者对她的爱毫无保留，叫褚清无法割舍。

    “你祖父与我也相识多年，说起来，他与我兄长还是年少时结识的呢。”

    “那时呀，他们一个是谢家公子、一个是将军府的少将军，另一个呢，则是药王谷的少谷主，偏偏老天让这三人遇上了，便是一辈子的缘分，真叫人感慨。”太后回忆着往事，面容慈祥，眼中笑意发自心底。

    褚清继续手中动作，一边听着太后絮絮叨叨地说起往日她所不知的旧事，时光过得极快。

    待将太后髯白虚发打整完毕后，宫人来报十三皇子与谢大人前来拜见太后，二人此时正等在殿外。

    太后闻言瞧了眼褚清，见其面色自然，并无谢玄景的到来而有避退之意，心中突安定了些。

    二人婚事天下皆知，一个愿嫁，一个愿娶，倒也是好事一桩。

    “叫他们进来吧。”太后温声朝宫人道。

    “是。”

    “皇祖母，孙儿来看您了。”司马圭如今在太后面前已不拘谨，加之褚清与谢玄景在身旁，自然将小孩子心性暴露个彻底。

    司马圭扑进太后跟前，眉间眼睛弯成一轮月牙，一张小嘴格外哄人道。

    太后听闻后，眼中满是笑意，将司马圭拉至到身旁坐下，道：“小猴儿孙，就属你嘴甜，今日留下一道陪皇祖母用膳吧。”

    身后处，谢玄景目光落在褚清身上，见其眼底中泛着淡淡忧伤，心中只觉心疼，眼中那抹柔光下，夹杂着些许怜惜之意。

    “谢大人也来啦。”太后不着痕迹地将谢玄景投向褚清的目光看在眼中，心间甚是满意，和蔼道：“谢大人也留下吧，康宁殿中好久没如此热闹了。”

    “臣谢过太后。”谢玄景收回目光，俯首间，收回眼中那因在意牵挂而湃动的情绪，抬头时，眼中只有淡淡温柔笑意。

    “颜沫，叫小厨房今日多准备几个年轻人喜欢的菜。”太后高兴道。

    “奴这便去安排。”颜沫回应道，离去前，目光不由撇向殿中的二人，唇边泛着笑意，太后之意，她如何不灵透。

    太后既有意撮合二人，自然是要将十三皇子哄骗走，留二人单独好好说说话。

    “小十三，皇祖母带你去院中看锦鲤吧。”开春时节万物苏，太后宫中锦鲤乃晋帝特意寻来，为其添福添寿之物，精贵得很。

    “好呀祖母，清清阿姊和小舅舅也一起，我们可以捞鱼，晚上烤着吃，可香了。”

    司马圭不知锦鲤珍贵，只当是普通鱼，想着那次在静安寺后山烤鱼之事，不由兴奋而雀跃道。

    “是吧，阿姊，你烤的鱼可香可香了，待我待会儿多捉几条，让皇祖母和小舅舅也尝尝。”司马圭笑得开心道。

    “好好好，祖母陪小十三一道去，你阿姊和你小舅舅有事要谈，他们便不陪你去了。”太后笑着哄骗道。

    话落，太后又转头朝二人道：“你们俩就好好待在殿中，我让宫人们避远些，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只管说了做了，哀家如今只盼着你二人成婚，早日抱上重孙。”太后不容置喙地笑着道。

    随后，太后牵着司马圭离去，殿门被关上的声响传来。

    屋中二人似感应般，不自然地望向对方，面面相觑。

    屋中一室静谧，空气里弥漫着的安神檀香犹如失效般，叫褚清只觉心中燥热，脸颊泛着红粉，面若桃花般，眼中清涟荡漾，化作温柔。

    褚清察觉到异样，不由避开眼去，不再与他四目相对。

    “公主近来可好？”谢玄景柔声道，一双眼睛眉目含情，只落在一人身上。

    “尚可，大人呢？”褚清顺着谢玄景的话，道。

    “我不好，日日都在思念公主，盼着能与公主见上一面，叫你能将我放在心上。”

    谢玄景喉间微动，眸中深情，面对心爱多年的女子在侧，他一惯冷情冷面的心早已躁动不歇，十年漫长等待，终换得一个能正大光明接近她的机会。

    褚清闻言，乌黑漆眸不自觉地放大，抬眸望去时，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眼前之人，是在向她表达爱慕之意吗。

    褚清与之对视间，只觉胸口那处搏动异常快，快得她想伸手捂住，不叫心间那抹异样叫人察觉。

    “公主可是不相信在下。”谢玄景见褚清半响未动，身子有些微僵，一双瞪大的眼中满是诧异，不由出声道。

    “在与公主酒庐相识前，我已在远处窥见你数次，甚至于在你孩童时，你便已无孔不入地出现在我身边。”

    谢玄景似叹了口气，如实说道，语气轻柔得如同世间最软绸缎般，叫人心底瘫软。

    “我与你兄长，有袍泽之谊，更是可生死相交的挚友，你幼时写给他的书信，他亦不隐瞒我们，或许从那时起，你便已经在我这里扎了根，叫我数年如一日，心中放不下其他人，只刚好够装一个你。”

    谢玄景眸光入水，说话间，玉润修长、遒劲般的手指向心间，深情道。

    褚清完全愣住，心间跳动得越发快，仿佛下一刻便要迸出般，出于本能反应，褚清不由伸手捂住胸口，再顾不得其他。

    数日前凌华与她刨白心迹时，她只觉震惊，并无此意异样，在她心中，凌华是兄长，是她这辈子割舍不下的亲人。

    可当听闻谢玄景对她的一腔心思后，她只觉心口难受得紧，潜意识里，仿佛还有几分欣喜。

    谢玄景目光时刻注视着眼前之人，见她此时捂住胸口，神情似不舒服般，不由上前几步，扶住她，满心关切道：“可是哪里不舒服，我让人唤太医来，今日所言只是我一腔情愿罢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谢玄景眸光里只眼前之人，满眼的担忧与焦虑与往日里那个光风霁月、清冷自持，泰山崩于前而眼中掀不起半丝波澜之人判若两人。

    褚清抬眸瞧着他，心底那抹柔软终是叫她败下阵来，若是三年后她也能像他这般爱上她，她或许会留下。

    “外祖父入京之日，便是你我定下婚期之日，这三年里，我不敢保证对你之意如你对我这般，但我也会试着让自己接受你，若是三年后我还是做不到，希望你不要阻拦我离开。”

    褚清望尽谢玄景眼中，格外认真道，她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

    谢玄景闻言后，当即笑了，如同三月那漫山梨花般，真挚而饱含深情。

    “好，我应你。”

    晚膳时，太后听闻了二人的好消息，当即乐得合不拢嘴，对谢玄景也格外亲切。

    褚清又恢复了往日淡定，面上敲不出悲喜，安静地吃着手中清脆菜心。

    而司马圭则拉着一张脸，今日说好要去捞鱼的，可是等到了池边时，才被宫人告知那时父皇特意给祖母寻来的，不可食用。

    司马圭当即沉下了脸，好在太后下令，说可以让他捕捞玩，事后可以让他带回宫中养。

    闻言司马圭这才高兴些，不再耷拉着一张脸。

    晚上用膳时，司马圭瞧着一日未见的清清阿姊和小舅舅间似有些和往日不同。

    阿姊虽也安静吃着饭，但小舅舅却是频频望向阿姊，眼中的温柔与笑意那时他从未有过的，倒是在父皇看向母妃的脸上见过。

    以往父皇露出如此表情时，他便会被宫人们带走，说是母妃和父皇有话要说，他们不便打扰。

    便是皇祖母，也是时不时地笑着望向二人，那眼神犹如他看心爱的两只小猫般，盼着它们能生出更多的小猫，那样他就可以拥有无数的小猫陪他玩了。

    “清清阿姊，圭儿要吃鱼。”司马圭眼见无人理自己，便将目光望向一向宠爱他的褚清。

    “好，阿姊给你夹，不过鱼身上有刺，阿姊剔完再给你。”褚清一如既往地笑着道。

    司马圭这才满意，笑脸不自觉地扬了扬，朝小舅舅那边看了眼，似炫耀般道：“谢谢阿姊，你对圭儿最好啦。”

    褚清埋头认真细致地挑着鱼刺，并未留意道身旁两人举动。

    待将鱼放入司马圭碗中时，谢玄景默默无声地将剥好的虾仁放入了她的碗中。

    随后继续用膳。

    褚清抬眸看了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便收回目光，将那完好的虾仁放入口中，眸中露出笑意。

    司马圭沉浸在吃阿姊给他剔好刺的鱼中，没瞧见这一幕，倒是一旁的太后看了个真着，眼中笑意越发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