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晚还带着丝丝凉意，沈泠然从混沌中清醒，看着有些熟悉的房间，觉得手臂一阵发麻。低头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正好压在自己的手臂上。
而林晏清没有察觉，正伏在床边，睡得正香。
沈泠然一动不动，看着林晏清发呆。他坐在轮椅上，受伤的那条腿被压着，也不知道会不会疼。
刚好医生走进来检查输液情况，看到沈泠然醒过来，脸上的表情立马严肃起来。
“你醒了，感觉的怎么样，胃还痛吗？”
医生调节了输液的速度，然后双手插兜，站在一旁望着林晏清，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他怕你输液冷，一定要拿手捂着管子，在旁边守了一下午，这才刚睡过去，你就醒了。”
“医生，我这是怎么了？”沈泠然避开医生打趣的眼神，弱弱地问道。
说到这个，医生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
“上次就跟你说过，一日三餐要正常吃，你这次跟上次还不一样，这一次你是因为太久没吃东西，这突然吃了油腻的东西，肠胃受不了，导致突发肠胃炎。”
医生显然也还记得沈泠然，现在能把自己整成这营养不良的人已经不多了。
看沈泠然的样子，也不像家庭困难的样子。
沈泠然没有解释，只是继续问道：“那我输完液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也只能这样了！”医生点了点头。“胃病不能根治，只能慢慢养着，平时多注意饮食，你不要觉得胃病是小事，痛起来是有得你受的。”
沈泠然轻声细语，声音有气无力地。“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见她这个样子，医生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什么就走了出去，把空间留了出来。
在沈泠然跟医生说话的时候，林晏清就已经醒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泠然，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心疼。
“对不起！”林晏清声音低沉，既心疼又内疚。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沈泠然笑着看向他，似是不解。
林晏清欲言又止，暗自懊恼。如果自己再关心她一点... ...
“你能不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他才多久没回学校，沈泠然就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听医生的意思，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生病了？
沈泠然依旧笑着，但是她的笑容，却让林晏清莫名觉得心酸。
他和沈泠然从小就认识，所以更愿意相信，小时候的那个她，才是真实的性格底色。
而不是现在这个看似乖巧听话，沉默寡言的她。
好像就算他做得再多，也改变不了。
“你是不是跟你爸爸吵架了？他又断了你的生活费？”
沈泠然没有说话，看在他眼里就是默认。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林晏清语气里带着不满。
“没那么严重！”沈泠然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扯出一个笑容。
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笑的时候，嘴唇一阵撕裂的疼。
她这个样子，看的林晏清又是一阵心疼。他拿着一旁准备好的水，想要喂给她。
沈泠然像是知道他的意图，侧过身，自己接过水，开始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察觉到她的抗拒的疏远，林晏清一阵失落，只是很快，他又将这种不适感挥之脑后。
他抱怨道：“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你还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啦！”
沈泠然解释道：“我真的就是没有胃口。”
林晏清脸上带着狐疑的表情，对沈泠然的说辞表示不信。“真的不是因为缺钱？”
“我可是有自己的小金库，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林晏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也是，你可是个小富婆！”
沈泠然微笑不语，低头看着自己端着的杯子出神。
林晏清性子跳脱，被家里断掉生活费也不是一次两次，每次都是沈泠然偷偷给他开小灶。
所以他以为沈泠然跟他一样，只是象征性被罚而已。
沈泠然知道他误会了，也没有解释。
因为不止一次被断过生活费，最长的一次有三个月的时间，最严重的一次，是沈复光威胁她不让她上学。
所以她一直很有危机感，从上初中开始，就开始偷偷攒钱。她平时的花销不大，平时的生活费零花钱，除了吃饭，基本没有其他的开支。
剩下了的钱她都攒着，当然，这件事除了林晏清，谁都不知道。
但是这些钱，她轻易不敢动用，这是她留给自己最后的退路。
因为手臂还插着输液针，沈泠然也不敢有大动作，只是... ...
她看着林晏清，一脸有话想说的表情，不禁问道：“你怎么啦？”
都快把自己扭成麻花了。
林晏清扭动着身子，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敢看她。最后才支支吾吾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忐忑。
“你这段时间，为什么都没有去医院看我？”
沈泠然垂下眼眸。“老师不给我批假。”
他们现在所在的高中，是全市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学风好，也意味着课业多，纪律严，校风管理严格。
他们两虽然没有住在学校宿舍，但是每天的早晚自习不能缺席。
因为这事，沈泠然的班主任已经找过她好几次。
“好吧！”林晏清像是被说服了般，了然地点了点头。
随即又反应过来，他一脸控诉，语气有些委屈。“那你为什么电话不接，信息不回？”
沈泠然被问住了，一下子没有想好怎么回答。
“所以，你就是生我气了对不对？”
“为什么生你气？”沈泠然开口问道。
“就是那天... ...”林晏清想到了那天病房的事情，只觉得耳根子发烫，接下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泠然显然也想起了那天病房里的事情，默默翻了个身，不再看他。
他们之间的氛围，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变了。
曾经亲密无间的他们，开始会因为一个对视，一个触碰，就悄悄红了脸。
林晏清有些失落... ...
明明对方开始避着自己，自己却不争气，时时刻刻都想见到她，想要陪在她身边。
沈泠然的抗拒，让他只能将自己的心思深藏在心底。
他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他看着沈泠然瘦弱的背影，最后什么都没有再说。
夏日的蝉鸣伴随着晚风，吹动窗帘，轻拂起发丝，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又美好。
林晏清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像是想通了什么。
只要能像现在这样守在她身边，其他的都不重要。
沈泠然惬意地闭上眼睛。
胃部灼热的感觉已经褪去，身体也是难得的放松，她将所有烦恼都短暂抛在脑后，沉醉在这短暂安逸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见她许久没有动作，林晏清挪动着身下的轮椅，绕到了病床的另一边。却见她闭着眼睛，深情舒缓，嘴角还挂着笑，似乎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长长的睫毛上，然后滑过她笔挺的鼻梁，落在她在她有些发白的嘴唇上。
有一缕发丝，俏皮地亲吻着她的嘴唇。
他喉结微动，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想要跳出他的胸腔。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无声地叹了口气。
伸出手，想要将黏在她唇上的发丝轻轻拨开，在手触碰到她嘴唇的时候，又触电似地弹开。
他操纵着身下的轮椅，快速离开了房间。
慌乱之下，他没有注意到，床上的人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
～
林晏清觉得沈泠然最近不对劲。
具体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只是，对方似乎对待自己更加疏远几分。
上学回家也不会再等他，在学校的时候，明明看见他，还会远远避开。
或许是她青春期到了，开始叛逆了吧！
林晏清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又或许是因为家里的原因，心情不好。
林晏清为她找了无数个理由，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她就是故意躲着自己。
这一段时间，沈泠然刻意屏蔽外界的消息，像只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想要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但是即便是这样子，仍旧没能如愿地躲开。她不回家，还是有人找到了学校。
“然然，我在楼下等你！”
听到电话里的那道熟悉的声音时，沈泠然有些怔忡。
她迈着缓慢的步伐走出教学楼，就看到等在不远处的妈妈。
她穿着黑色长裙，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搭配得相得益彰，看得出是经过精心打扮。
一丝不苟，优雅知性，气质非常，身上没有一丝疲态。她一向都知道自己适合什么，也很擅长打扮自己。
看到她这个样子，沈泠然原本悬着的心也落地了。只要她还有心思打扮自己，事情就不会太糟糕。
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地来学校，沈泠然心有准备，把她带到了学校附近的茶楼包间。
“妈，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沈泠然抱着一杯果汁，小口啜饮着。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许知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眼神里带着复杂。
沈泠然低着头不说话，也不敢与她的眼神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