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吃鸡蛋

    曹叡重新换了个信封,装进信后交给刘放说:“你再去!拿不到回信就别回来!让她把事情给我解释清楚。”

    刘放怂怂地说:“三王子就在毛初见月边上守着,还拆她的信看。”

    “三王叔在边上守着怎么了?!”

    曹叡怒气勃勃地说:“要看随便他看!这回他要是还看,下封信里我就开始骂人。

    你跟毛初见月说: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曹叡也不是个没脾气的!

    她要还是这么不哼不哈不搭理人,别说我亲自过去,把她从临淄侯府揪出来,当面问个清楚。”

    刘放答应一声,拿着信就往外跑。

    曹宇也不着急去昭台殿了,八卦地凑过来问:“你在信里写什么了?三王兄为啥要撕你的信?”

    曹叡不想跟他解释,只愤愤说道:“三王叔干不出这种事,是毛初见月撕的。”

    曹宇笑了说:“像是毛初见月的风格,因为平日里都玩熟了么!

    不过她也就敢对你这样,换做别人,她才不这么任性。”

    这句话歪打正着,意外起到了神奇的灭火作用,曹叡瞬间就不气了,甚至有点儿窃窃自喜。

    此时的曹植正在家闹里情绪,一会儿吵着头疼,一会儿吵着脸痒。

    初见月自觉理亏,兑了盆淡盐水端过来,手里抓着块丝巾子,准备给他洗洗伤口。

    曹植越发上头上脸,一推初见月的手说:“不敢劳你大驾,让婢女七巧过来伺候!

    我要是被你照顾习惯了,赶明儿你说搬走就搬走,我再找哪个料理去。”

    初见月把铜盆往旁边凳子上一墩,点点头说:“行,八斗君。你最好自己记着:是你自己不用,不是我不伺候。七巧,你进来,伺候你家侯爷擦脸。”

    七巧在外屋答应一声,走进来接过巾子蘸了淡盐水,一手按着曹植的脖子,一手用丝巾在他脸上擦了一下。

    曹植烦躁骂道:“你祖上是杀猪的?手劲那么大干什么?我颈椎骨都被你按瘪进去了!脸皮也被你搓下一层来!”

    七巧改为一手轻轻抬着他的下巴,小心翼翼又用巾子擦了一下。

    “你快去找人算算命吧,”

    曹植无事生非地又骂,“你上辈子一准儿是笨死的!让你手上轻一些,不是让你起百戏装蚂蚁,不痒痒也被你挠痒痒了!

    挠痒痒的也比你力气大些!你就是头蠢驴,长了两只猪爪子……”

    骂得七巧眼泪汪汪,扎煞着两手不知所措。

    初见月看不下去,挽挽袖子对她说:“你下去吧,我来伺候就行。”

    七巧赶紧把丝巾递给初见月,如蒙特赦溜之大吉。

    曹植也不叫唤了,很有志气地斜眼瞅着墙角。

    初见月把巾子摁进水盆投了投,拧干后展成两倍巴掌大小,“啪叽”一下糊到曹植脸上,满盘子满碗狠狠抹了一圈。

    曹植鼻子都被搓红了,还梗着脖子嘴硬说:“这个力道正好。”

    “正好你奶奶个腿儿。”

    初见月脸上气鼓鼓的,手劲儿却放轻了,手指上缠着丝巾,顺着那几道伤口来回搓擦。

    曹植脸上的痒痒处,这回真的是被挠到了,闭着眼睛哼了两声。

    初见月又生气又有点儿心酸,板着脸一言不发地继续干活。

    “毛初见月,”

    曹植睁开眼看着初见月,外厉内荏地说:“你得先把府里的婢女们都调教出来,我才放你搬出去。

    免得到时候你一走了之,家里连个会伺候人的都没有。”

    初见月狠搓了他一下,“你少在这儿‘牛无力拉横耙’的。

    她们会不会伺候人,关我什么事儿?是我来了之后,她们才不会伺候人的?”

    “对!就是你来了之后,她们才不会伺候人的。”

    “放你的没烟儿屁。”

    “本来就是,”

    曹植小声嘟囔说:“没有高山不显平地的。”

    门人跑进来禀报说:“侯爷,承露殿那个刘放又来了!”

    曹植心情还没舒坦上两分钟,气鼓气涨、铁青着脸说:“让他滚!”

    门人一声儿也不敢多言语,转身跑出去打发刘放去了。

    一会儿工夫,贴身小厮攀儿急匆匆走进来说:“启禀侯爷,刘放在大门外撒泼打滚,闹得不像话。

    下人们拿他没办法,打他不得骂他不得,劝又劝不走……”

    曹植发怒道:“家里养着几十口子仆役,全都是些吃干饭的?

    这种破事也要人教?能不能把他叉出去,要么扔到大街口,要么扔回承露殿?!”

    攀儿为难地说:“侯爷,都是家里人……”

    初见月插嘴问:“刘放是不是来找我的?”

    来儿偷看曹植一眼没敢吱声儿。

    初见月转头对曹植说:“来找我的,你凭啥不让人进来?我被你扣起来啦?”

    曹植气道:“他出门轮个身的工夫又回来了,不是故意气人来的?我看他不把我气直挺,他是不舒心。”

    “你自己爱生气,关人家刘放什么事?”

    初见月叹口气说:“明摆着是王长孙逼他回来兴师问罪。再怎么说我也不该一时冲动,把王长孙的信给撕了。

    攀儿哥,麻烦你再跑一趟,把人放进来吧。”

    来儿两脚定在原地不动,只拿眼睛瞧着曹植。

    曹植恨得咬着牙说:“你替我狠狠踹那无法无天的东西几脚,然后把他薅进来。”

    攀儿赶忙答应一声,退到门口转身跑了。

    “你少拿白眼珠子瞪我,”

    初见月放下巾子,怅然叹了口气,“但凡能躲,我真想躲你们几个远远的。

    你们老曹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是些犟榫头。

    我上上辈子,一准儿是司马懿他妈,真是欠了你们曹家几辈子……”

    曹植车怠马烦打断道:“你躲什么?往哪儿躲?以后想都别想!发热时我说的都是胡话,统统不能算数。

    嗯?你先等会儿!你说你上上辈子是谁?”

    初见月把巾子丢进铜盆,转身去书案那边找纸笔,“我也被你气得说胡话了,我哪知道我上上辈子是谁?!

    人家司马懿他妈,说不定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我就随口一咧咧,你还当个正话听了?

    你说话爱算数不算数吧,我得给王长孙写道歉信去。一会儿等刘放进来,好让他拿了回信就走,省得你看见他就来气。”

    曹植追在她屁股后头问:“无缘无故你提司马懿干什么?你想搬出府去,是因为司马懿?”

    初见月气笑了说:“你这真是犯起疑心病来,不分对方年老年少。

    我算算司马懿今年多大?没有五、六十,也得有四、五十了吧?

    我想搬出府去,关他个装痴卖傻的糟老头子什么事?你可真瞧得起他。”

    曹植还想再问几句,刘放站在门外弱弱地说:“小的刘放,叩见咱家侯爷。”

    曹植抡身坐到书案旁的凳子上,没好声气地说:“滚进来!”

    刘放夹着尾巴滚进来,臊眉耷拉眼地偷偷一瞟曹植,硬着头皮走到初见月面前,递过信去说:“王长孙命令小人,务必得了你的手信,才准小的回去。”

    初见月一边拆信一边笑道:“都是我任性使气惹的祸,难为你两头受气了。

    我这儿正打算去信解释呢,你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写。”

    刘放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眉开眼笑地说:“你不要着急,慢慢写就行,我等多久都没关系。”

    曹植恨得直磨牙,忍不住大声骂他道:“不长眼的狗东西!你耐烦等,本侯还不耐烦看呢。

    毛初见月,你赶紧写,写完赶紧打发他走!我看着他就头疼。”

    初见月抽出那封新马褂上贴旧补丁的信来,只看了一眼就忍着笑说:“行,我赶紧写。你‘看着他就头疼’,那能不能先别看他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行不行?”

    曹植恨恨地瞪她一眼,“你少在这儿和我浑身是牙的!你还写不写了?不写让他赶紧滚!

    你有故意气我的这会儿工夫,回信早该写完了。”

    初见月也不惹他,找出张信纸来,提笔蘸墨匆匆写道:“思傲君你好,我不应该没有礼貌,一生气就撕你的来信,太没教养、太没素质了。

    对不起,我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还请思傲君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我请思傲君吃鸡蛋六斤。初见月。”

    曹植气哼哼拧着脖子,耷拉着眼皮把脸扭向一边,假装不经意地一转头,就把回信内容看了个一字不落。

    刘放拿到了信,兴匆匆地赶回承露殿复命。

    曹叡打开信纸看了,先是启颜莞尔,继而支额捂眼地笑起来。

    “怎么了?你在傻乐个啥?毛初见月在信里写了些什么东西?拿过来给我看一眼。”

    曹宇好奇地一把夺过信来,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啧啧称叹地说:“看看人家毛初见月这胸襟!你小肚鸡肠地请人家吃驴屎,人家宽容大度地请你吃鸡蛋。”

    曹叡笑道:“她哪来的‘胸襟’和‘宽容大度’?她明明就是个‘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促狭鬼。

    鸡蛋和驴屎,都是从同一个地方里出来的东西,我请她吃三斤,她请我吃六斤。

    她这不明明是表面上客气,暗地里毫不示弱,双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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