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了我再粘起来

    毛嘉回到临淄侯府,瞅着机会找到初见月,把去夏侯家外宅的事,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初见月心里当即猜到了七八分,嘴上不好多说什么,只叮嘱毛嘉说:“床底下的铜钱,我用红绳串的那几串不要动。

    其余的让阿兄避着点儿人,隔三差五今天一吊、明天两吊的,零星换成银子,省得搬家时大箱小箧的不好看。

    平时阿爷就辛苦些,还是侯府、朝歌里两头跑着。东西不要今天一点儿、明天一点儿,一趟趟地往那边捎,让人看见了不好。

    等选好乔迁日子、到了搬家的那天,咱们的这点儿家当,有的是人帮忙搬。”

    毛嘉唯唯诺诺地听着,嘴里不住声儿地答应。

    初见月怕曹植平添块心病,也不提前跟说搬家的事,只马不停蹄地抓紧忙活手头工作。

    ——八斗君还有几十件衣服需要加缝LOGO;预备给思傲君的积木模型已完成大半儿,需要赶在搬家之前做好。

    ——太医给八斗君开的戒酒方子里,葛根需要提前需要炒制,柏子仁需要提前煅焙,阿胶需要提前烊化……

    初见月亲力亲为,把配药处理加工出来,再分别称重、混和、包好,在纸包外面写明煎服方法,一份份装在盒子里预备下了。

    曹叡早早得了夏侯霸的回信,心里按捺不住兴奋,一心盼着初见月“一旦有了准信儿,第一时间来告诉自己。”

    眼巴巴直等到戌正二刻,宵禁的禁鼓都敲过了,也没等来初见月的书信或口信。

    曹叡心里着急上火,忍不住也生气,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快四更天了还没睡着。

    胡思乱想之余,心存侥幸又自己帮初见月找借口:可能是她阿爷,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或者是时间太晚了,来不及写信过来?还是说因为上午出门一趟,下午攒了一堆活计,硬生生把人给绊住了?

    清早起来,初见月那头还是没有动静。

    曹叡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上午,期间什么事情也干不成,书也读不进去,频频抬头看漏刻的速度,比漏刻里水滴的速度还快。

    等到下午将近五点,曹叡心里长草开始慌了:初见月那么聪明的人,是不是因为猜到内情,一生气故意不理我了?

    他赶紧提笔写信,也不敢提夏侯家朝歌里的房子,只在信里小心翼翼地问:“咱们商量好的事,你跟阿爷提了吗?他答应了没有?”

    他把信件封好,喊来刘放反复叮嘱说:“你别安排其他人,自己去临淄侯府跑一趟,一定要见到毛初见月本人,把信亲自交到她手上。”

    刘放信心满满地说:“小的明白,请王长孙放心。

    小的就算是在临淄侯府撒泼打滚,也一定完成使命,把回信给王长孙拿回来。”

    初见月在侯府内殿,手边放着几个缝好的布猴子,一边熬着鱼胶,一边拿着热水熨斗往衣服粘LOGO ,热得满头是汗。

    曹植坐在初见月身后,优哉游哉帮她打着扇。

    一个门人跑进来报告说:“启禀侯爷,跟在王长孙身边的那个刘放,现今就在大殿外候着,说是有要事在身,一定要面见毛初见月。”

    曹植手上蒲扇一顿,皱了皱眉说:“刘放这小子张张狂狂,一贯地拿根鸡毛当令箭。

    让他进来吧,我听听他有什么要紧事。”

    刘放被守卫放进内殿,一见室内只有曹植和初见月两个,立刻站住脚不肯往前走了。

    他在门槛外跪下来,磕了个头说:“侯爷的身子大好了?王长孙打发小的来给侯爷问安。”

    曹植木着脸说:“本侯这侄儿有心了,回去谢过你家王长孙。”

    刘放高声答了声“是”,跪地不起接着说道:“侯爷容禀,小的还有几句话,想当面问问毛初见月,能不能准她出来一下?”

    曹植沉下脸来,冷笑着说道:“你有什么话,不能进殿来说?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本侯坐在这里,还妨碍你们两个说话了?”

    初见月一听这话,朝曹植翻了个白眼,放下烙铁招呼刘放说:“你快进来吧,别在那儿鬼头鬼脑、没事找事了。

    世上从来不缺多心人。你大大方方地进来,有事说事,没事请回。免得让人见了,还以为咱们两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刘放实在没法儿,只得爬起身跨进门来,从怀里掏出信封,交到初见月手里说:“是小的做事冒失。

    其实是王长孙有话要问你,吩咐我务必得了回话儿,我就寻思着,找个有纸笔的地方……”

    初见月接过信来,一边拆信一边说:“你家王长孙,更是个‘今日成亲,恨不能明日就抱上孩子’的性子。”

    曹植在一旁幽幽说道:“不就一封信而已?何必弄得比皇帝密诏噱头都大,旁边还不能有人了?

    这下可好,本侯的好奇心被成功勾了起来——毛初见月,信里写的什么?你捡一、两句能念的,念给我听听。”

    初见月真是气不打一出来,刚撕一半儿的信封也不撕了,赌气把信往曹植怀里一塞说:“‘捡一、两句能念的’干什么?有哪句是不能念的?

    你爱看就自己拿去看,别在这儿门神卷灶神---画(话)里有画(话),好像我有什么背人的事儿似的。”

    曹植立刻笑了,就势捡起信来拆了封口,抽出信纸说:“那我可真看了啊?”

    “你看就看呗?”

    初见月气呼呼地说:“你最好大声读出来,我和刘放都听着。”

    曹植满面笑容,清了清嗓子,展开信纸读道:“咱们商量……”

    他遽然收声变了脸色,眼睛直直盯着那几行墨字,手也抖了。嘴唇也哆嗦了。

    初见月起初一是以为曹叡的来信,无非还象前几天那样规规矩矩布置作业;二是没想到激将不成反被将军,曹植真的会拆她的信件看。

    想不到中的想不到,是曹叡一反常态,会写这么封内容,更想不到曹植看了信,会是这么种反应。

    慌得她一把夺过信来,匆匆扫了几眼,脸“忽”地红到耳朵根,三下两下把信扯得稀碎,摔到地上大骂刘放道:“你们主仆两个,是不是五石散吃多了?跑这儿发什么昏、撒什么癔症来了?

    你回去问问你家王长孙,清不清楚自己写了些什么东西?还是说错把写给别人的信纸,放进给我的这个信封儿里来了?”

    刘放也被吓得不轻,立刻跪在地上叩头说:“还请侯爷息怒,毛初见月你也别生气。

    小的属实不知信上写了什么,王长孙真把信纸装错了,也是不无可能。

    毛初见月你不管气也好,骂也好,反正写上三、五个字吧?好让小的带回去交差。”

    初见月一弯腰,把满地碎纸划拉划拉抓起来,一片纸屑不落地统统塞进信封,拽起刘放往他手里一塞,“你就拿这个回去交差!让王长孙自己看看,他都写了些什么混账话?!

    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我和他私定终身了呢。”

    刘放来前的豪气壮志全没了,诺诺连声地说:“小的这就回去复命,王长孙肯定不是那个意思,侯爷,毛初见月你们先别生气,保重身体要紧。你的去去就回,王长孙肯定有话解释。”

    初见月没好声气地说:“你赶紧走吧!这死出和你家主子一模一样,典型的说怂话办狠事,气死人不偿命。”

    刘放一句也不敢顶嘴,捏着满信封碎纸,屁滚尿流地跑了。

    曹植顿觉欣慰平衡,反倒心平气和安慰起初见月来,“你也犯不着气成那样。叡儿打小就性子直,说话从不弯弯绕绕。

    他写得没头没尾,到底有什么事想和你商量?”

    初见月鼻孔喷着粗气说:“就是之前我跟他提过一嘴,说想等你身体好利索了,在外面买个房子或租个房子单过。

    他这就听进心里去了,一刻不等地紧追在屁股后头问,写封信来还话说得半截拉块、不清不混。

    我原本不打算这么早告诉你,寻思让你多过几天静心日子,拖一天算一天。等房子有着落了,再跟你说不迟。”

    曹植不啻是晴天里劈下个焦雷,呆了半晌,两手按住太阳穴说:“毛初见月,你是要气死我。

    你这头瞒着我,那头去和叡儿商量,还打算‘拖一天算一天’,你怎么不一刀捅死我,索性给我个痛快。”

    初见月衣服也顾不上弄了,过来扶住曹植说:“头又疼了?你要不要上床躺会儿?

    我之前不是也跟你提起过?哪就‘这头瞒着你’了?你先别想这些烦心事了,房子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

    曹宇来承露殿找曹叡,进门就见曹叡单手支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坐在书案后面。

    “走吧?”

    曹宇过来拽开曹叡的手:“该去昭台殿定省问安了。你在这儿半死不活地发什么呆?”

    “你自己先去吧,”

    曹叡散兵无斗志地说:“我等刘放回来。”

    “你等刘放回来干什么?”

    曹宇拖过曹叡的胳膊,搭到自己肩膀上,“除了刘放,家里没别的下人可使唤了?

    那你使唤使唤你十四叔吧,我搀着你老人家过殿去。”

    “我没心思跟你闹,”

    曹叡甩开曹宇的手说:“要么你自己先过去,要么你就别说话,老实在旁边等我一会儿。

    我现在没心思干别的,什么事都放放,等刘放回来了再说。”

    说曹操曹操到,刘放满头大汗地跑进来,看一眼站在曹叡身边的曹宇,畏畏缩缩地欲言又止。

    曹叡“腾”地站起身问:“见着人了?!”

    “见是见着了,”

    刘放灰头土脸,嘴里含着块烫嘴芋头一样,“就是……”

    曹叡没耐心听他黏糊,把手一伸说:“信呢?拿来!”

    刘放战战兢兢地,把那袋碎信纸递了过去。

    曹叡不看则以,一看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哗”地把所有纸片倒到书案上,重新找出张信纸,“chua  chua”两刷子抹上浆糊,然后把被撕碎的原信,好像拼拼图一样,一片片拼贴起来,粘在新信纸上。

    然后他抓过毛笔,饱蘸了浓墨,在信纸下方空白处写上:“再撕我信件者,吃驴屎三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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