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云山上,西风袅袅,柳烟花雾转廊,落英缤纷,随风而舞。云柯漫步山野之间,北辰一袭青衣追上来,道:“哥哥醒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这身青衣,是他少年时穿过最好的一身,是云柯亲自为他量身做的,也是云居观的观服。
云柯见此处云雾缭绕,青山绿水,花木繁茂,好似仙境,问道:“这便是魔宗?”
北辰摇头,道:“不,此处乃是缙云山云居观。”
云柯道:“我对此处总有一种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总觉得在此处还有未完成之事。”
北辰道:“因为此处是哥哥和我的家。”
北辰的魔宗与其他门派不同,宗内人皆是素净淡雅衣衫加身,平日里不是练武读书,修习阵法符咒,就是种地栽花,逗鸟抓鱼。
“宗主,山下来了位神君,说是天籁神君。”
北辰对云柯一笑,道:“哥哥随意,我去去就回。”
云柯一介凡人身,在幽都时靠青冥灵力维持已死身躯的活力,如今在这灵力充沛的缙云山,自然无须灵力加持,便可自如行走。
说来也奇怪,当初被天火烧毁,缙云山本该是一片死气沉沉,如今却是灵力环绕,一派盎然生机,勃勃而发。
北辰飞身一闪,来到山门前,他嘴角弯弯,环抱双臂,张嘴的话却像含了几百根毒针。“哟,天籁神君啊?我还以为是哪只老孔雀到处开屏呢?我这缙云山啊就是好,引得神君来此,莫不是要加入我魔宗?”
天籁神君气得手抖,他本就是被推出来的,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他怒指北辰,道:“我乃奉帝俊之命,特来此地捉拿你,北辰,你毁幽都,杀神君,其罪当诛。”
北辰笑嘻嘻的,像个淘气小娃娃,摩挲着手指,道:“哦——青冥神君死了?呵呵,这么容易就死了?幽都不是青冥神君化去一身神力所造嘛,怎么就那么容易死呢?我一直以为这幽都也是认主的……啧啧,可惜了。”
北辰可惜的是他还没好好教训青冥,让他尝遍天下万种苦楚。
“少废话,是你跟我走,还是今日葬身于此。”
天籁神君指着北辰,北辰霎时靠近,狠狠握住天籁手指,用力往上掰,笑着:“我最讨厌别人拿手指着我了。今日你这手是要废了。”
天籁引风化掌,四面八方来袭,北辰也不闪躲,紧紧掐住天籁脖颈,笑容愈发灿烂,天籁被束缚,堂堂神君,竟像一只小鸡仔被北辰捏在手里。北辰或许觉着无趣,嘲讽道:“就你也配为神?”
北辰将天籁丢出去,天籁气恼,道:“呸,你个为祸人间的魔头。”
北辰飞身而起,天籁单方面被碾压,只有挨揍的份,天籁力不敌他,被打得皮开肉绽,头破血流,直到天籁趴在地上起不来,北辰无聊地拍拍手,道:“凭你也配对付我?赶紧滚吧,莫要脏了我缙云山。”
天籁倒是利索,说滚就滚。
可天籁走了,白榆又来了!
北辰接二连三将他们一顿暴揍,凡是来缙云山叫嚣的神君不是被打得鼻青脸肿,就是血肉模糊,体无完肤,够他们养个几百年的了。
“宗主威武!宗主威武!”
北辰摆摆手,道:“小意思,小意思。往后他们若是再来,打出去就是。”
云柯顺着山梯匆匆而来,见北辰安然无恙,他稍稍安心,道:“幸好。”
北辰明知故问:“哥哥怎么来了?担心我?就算这神域神兵都来,我也能把他们打回去。哥哥放心,我绝对不会有事的。”
云柯微微叹息,道:“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北辰见他关心自己,仿佛记忆里那个总陪着他,关心他的少年又回来了。他道:“哥哥可要去城里转转?”
云柯轻点头,道:“也好。”
宁西州地处西北山高水远处,曾是植被繁茂,层层山林,峰峦叠嶂,如今方圆千里皆是荒漠黄沙,只有两处可供人居住。一处是人烟罕至,灵气极佳之地——缙云山。
另一处便是宁西州的绿洲都城——莫桑城。
少有外州人到莫桑城,但三五成群聚集的部落让此处化作世外桃源,邻里和谐,百姓和乐,犹如盛世。
云柯见街上熙熙攘攘,百姓安居乐业,他见一商贩,走上前去买了一串糖葫芦,回到北辰身边,道:“给。”
北辰浅笑,接过糖葫芦,似乎舍不得吃,云柯道:“吃啊!”
北辰摇头,道:“这是哥哥给我的,我要带回缙云山。”
“你堂堂魔宗,吃不上糖葫芦?”
北辰只是笑。
突闻一阵叫好声,云柯循声看去,说书茶楼内挤满了人。
惊堂木一响。
说书先生滔滔不绝,绘声绘色地开口。
数千年前,宁西州被黑气笼罩,渐渐变成了一片荒漠,此后再无人踏足。
“那日天降大火,缙云山烧了十来天,雨浇不灭,水扑不灭,不足一月,大火席卷整个宁西州,将此地烧成了荒漠。又过百年,宁西州西北角有一处天然而生,拔地而起,高耸入云的山——此山名叫缙云山,缙云山生,魔宗出世,可这魔宗宗主呢?不害人,也不下山,整日待在缙云山上修建云居观。这更让人好奇的是这个魔宗啊,从来不干伤天害理的事,反而整日在山上修修道种种地栽栽花,偶尔还下山帮助村民干干活。”
惊堂木一声震天响。
北辰撇撇嘴,似乎很满意。云柯道:“缙云山更像是修仙门派。”
“那群伪君子,背地里总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狗屁修仙,我缙云山才不稀罕。”
云柯只要提起神域,北辰总是戾气冲天,对神君冷嘲热讽,恨不得毁天灭地的怒意,还带着些许紧张和伤心。云柯见他眉头紧皱,抚平他的眉心,道:“为何总是皱眉?神域神君护佑苍生,你又为何对他们有如此深重的恨意?”
“没什么。”北辰咬了口糖葫芦。
云柯有意逗他,道:“你不是要带糖葫芦回缙云山吗?”
“……”
北辰道:“哥哥啊!”
云柯低声一笑。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见一小孩躲在墙角啼哭,云柯心有不忍,走过去扶起小孩,问:“怎么了?”
“他们欺负我没爹没娘,哥哥……”
“小屁孩,不准叫哥哥!”
小孩被北辰吓到,不敢说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两人,云柯看向北辰手里糖葫芦,北辰将糖葫芦藏在身后,任劳任怨买了一串新的糖葫芦给小孩,小孩畏畏缩缩,不敢去接,云柯将糖葫芦递给小孩,道:“吃吧。”
北辰警告道:“哥哥是我一人的哥哥,你不许叫他哥哥。这样吧,你去缙云山,以后你就在那里生活。”
“???”小孩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缙云山在哪?”
北辰长长松了口气,道:“随我来吧。”
云柯抱起小孩,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秦小六。”
北辰:“……”
云柯道:“你这名字我也觉着熟悉,不过总是小六小六的叫,和小二也无差别。北辰,不如你给他取个新名字。”
“他这么黑,就叫黑蛋吧。”
“北辰!”
北辰哈哈笑着,正经起来,道:“黑为玄,他的眸子如夜漆黑,便叫玄夜吧!”
秦玄夜声如细纹:“谢谢哥……大哥哥!”
云柯看了眼一脸正经的北辰,道:“若是北辰不许,以后你就唤我小师傅。”
北辰藏起嘴角笑意,秦玄夜道:“好,小师傅。”
云柯目光一转,惭愧道:“我下山就捡了个孩子,还望北辰莫要记挂在心,若是无法养活他,交给我就好。”
“哥哥随便捡,我们云居观养得起。”
日头正盛,云柯面色不见红润,倒是略显惨白。北辰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说话时嗓音都在抖。:“哥哥与我下山许久,还是早些回去。”
小孩趴在云柯肩头睡着,糖葫芦和他的口水脏了他的衣衫。北辰见此,把对小孩的怨气吞下,不情不愿地道:“哥哥给我吧。”
云柯看他那模样,不像是要抱玄夜,倒像是要吃了玄夜。
“我不累。”云柯气虚,渐渐没了力气,北辰扶住他,抢过小孩抱着。“哥哥放心,我不会对他做什么。”
“我知道。”
北辰嘴角偷偷扬起,眸底带上三分怀念,他轻咳两声,道:“我会找到医治哥哥之法。”
“我本就是已死之身,偷得浮生半日,足矣。可……娘亲还在世上,我不忍她孤零零一人。”
“哥哥放心,夫人安好。”
“多谢。”
“要谢也是我谢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