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梦香早已燃尽，缙云山的太阳落了又升起，昼夜和百日交替轮转多次，云柯的脸色稍许红润几分，但依旧沉迷梦境，醒不来。

    “宗主，沉梦香只能用一次。”

    这话沧溟不知提醒过多少遍。

    北辰的眼神从未离开半刻，他道。“可查到了？”

    沧溟低头。“还未。宗主放心，玄夜他们也在查看，相信——”

    “查到了！”秦玄夜欢喜的喊声惊动了北辰，北辰一个转身到他面前，接过秦玄夜手里的书。

    【同梦相连，同命相结。以血结契，交生换死，化开沉梦，共筑命理，生者生，死者死。】

    “宗主哥哥，这里有解释。”

    沧溟接过书看了看。“宗主，此法凶险。”

    “出去。”

    沧溟拉着秦玄夜。秦玄夜懵懵懂懂，问沧溟。“沧溟哥哥，宗主他——”

    沧溟狠狠叹了口气。“我去找哥哥。”

    等他们在门前聚集时，才发现房门打不开。沧海看了看沧溟。“为何不阻止宗主？”

    “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云公子就是宗主的命。都快一千年了，每次云公子——宗主都是这幅模样，我想着——”【还有下一世。】

    沧海拍拍他的肩。“你们先回去吧。此处有我守着。”

    “哥，若此法成，宗主便会和云公子同命相连。宗主不死，云公子也不会死。可是——宗主抵抗魔心，还有五河那些——”

    沧海瞪了眼沧溟。“闭嘴。玄夜，你跟着沧溟好好学，以后缙云山还得靠你们打理。”

    秦玄夜规矩行礼，拱手鞠躬。“玄夜会的。”

    他们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看。

    沧海坐在房前的石坎上，回想起他们的生生世世。当初北辰身死后，他们兄弟也被乱军无差别砍杀，惨死街头，奄奄一息之际。北辰像天神降临般到他们身边，救了他和沧溟。

    三人一起回了缙云山，将被大火烧尽的缙云山收拾一番，历经百十年年才有如今的青山绿水。

    北辰总会离开十来年，去寻云柯。每一次，兴致盎然，欢天喜地的去，伤心失落的回。他勤练法术，苦寻多年，总想着这一次不要让云柯受伤，不要让他悲痛，不要让他哀伤离去。

    第一次看着云柯被乞丐抢夺踩死，第二世又见他被迫扒衣，羞愧难当，惨死街头。第三世，他们终于可以一起读书，一起吃饭，一起长大。可是——数次的羞辱，云柯早已心智崩溃，他不忍云柯的自尊被人践踏，让云柯在他怀里离去。

    一次次，看着挚爱之人惨死在自己面前。他该有多疼啊？

    回想初见，沧溟病重，他都心慌意乱，昼夜难眠。如今人就在眼前，却像死了般。这和要了北辰的命不是一样的吗？

    沧海环抱双手置于膝盖上，将头埋了进去。

    【上苍啊！请放过他们吧。】

    北辰和云柯的门闷声从屋内传来，沧海担忧地回头看，紧闭的房门是他这种法力低微的人是打不开的。

    万箭穿心的痛流向奇经八脉，云柯抖得不行。北辰与他手掌相贴，无数法力像流水一样流向云柯。

    “哥哥，不要抗拒我。”

    北辰看向他曾经的断指，他不可能狠心折断，而且——从断指恢复到今日已过了许久。

    【都是因为我一时不察，才让哥哥受苦。哥哥，你醒来吧！】

    云柯仿佛听到无数的呼唤，他们要他活着。他在白茫茫的雾里走着，好像见到了他的师傅。

    “师傅！”

    道人苍老枯槁的手疼爱地抚摸着他的脸。“望舒，不要自苦。回去吧！回去吧！北辰还在等你。”

    “师傅！徒儿错了，徒儿不乖。徒儿错了——”

    “孩子，回去吧！”

    “师傅！”

    云柯茫然睁开眼睛，见到北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惊恐地看着北辰倒向他。云柯接着他，眼泪簌簌落下，北辰笑着抬手，指腹擦过他的眼角。“哥哥，你醒了。”

    “辰辰！对不起。”

    “我睡一会儿就好了。哥哥，我就睡一会儿。”

    北辰微微闭上眼睛，靠在云柯怀里。云柯见他面如黄纸，轻轻用手袖擦着他嘴角的鲜血。

    无意间看到左手断指，他恍惚想起断指归体后他偶感眩晕，气闷。见到帝俊后，那道无形的控制，让他不受控制地沉睡不醒。

    【北辰入了我的梦，他从梦里离开，然后我见到了师傅。是因为北辰入梦吗？】

    云柯看向一旁已燃成灰烬的沉梦香。

    【那是什么？】

    原本想下床去瞧瞧，北辰抓他的衣裳抓得紧，云柯宠溺地笑了笑，轻轻地扶着他睡在了身旁，陪他和衣而眠。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和北辰四目相接，北辰冲他一笑，云柯突然觉得脸热。“北辰，你——受伤了。”

    北辰坐起来，张开双臂。“哥哥不用担心，我很好。”他避开视线，扯过被子挡住云柯的衣衫半露。“深秋，冷。”

    云柯的脸一瞬间就红了。他紧张地抓住被褥。“(⊙o⊙)…，好。那个——”

    “哥哥要说什么？”

    “你的之前说的——”

    北辰歪头看着他，眉欢眼笑。他半跪在床前，握住云柯的手。抬起眼眸时，眸子里都是云柯。

    “哥哥，一直都是你。从未变过。”

    被强硬拽着摁到北辰心口，北辰心口狂跳不止，云柯轻轻弯起嘴角。

    “辰辰。”

    被突然堵住的唇，柔软，青涩，温暖。

    下一秒是落荒而逃的北辰。

    云柯眉欢眼笑，手指抚上唇瓣，想起从前种种。他记得，记得北辰那悔恨，不舍，难以原谅自己的眸光。

    云柯心痛难捱，只得晃晃脑袋，将杂念摒除。

    一脸迷茫的沧海瞪大眼睛瞅着两人，随即发出欢呼。“云公子行啦！”沧海奔走相告，不到一刻钟，房间里围满了人。

    “小师傅，你终于醒了，我们可担心你了。”

    “还有我还有我。”

    “北辰宗主也很担心你，他一直守着你，都没有睡过。”

    “还有那个香。”

    沧海咳嗽两声，他们才安静下来。沧海推着他们。“现在云公子醒了，需要静养。你们赶紧，该做什么做什么。”

    沧溟放下人参汤。“哥哥，这个是我之前就煮好的，正好给云公子喝。”

    沧海接过去。“你快去管管那些孩子，别闹了云公子的清净。”他这才发现云柯脸颊通红。“云公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方才被他们闷着了？”

    沧海赶紧放下汤去开窗。“云公子，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云柯张着那双纯净无辜的眼睛看向沧海。

    沧海踌躇，寻了个位置坐下，双手不自然地拍着大腿。

    “其实这些话不该是我告诉你，宗主他千百年来一直在寻你，每次得到你的消息，他都能开心很久很久。可每一次，他都是满心欢喜地下山，又失魂落魄地回来，闭门不出，一心修炼。宗主他身怀恶念，本能靠吸纳世人的恶来增强法力。可宗主不愿——云公子，你是宗主极重要的人，宗主为了你，可以死。所以——”沧海抿抿嘴唇。“请你一定要活着。我不敢想象若你出事，宗主会疯成什么样。你能活着，宗主才有希望。”

    云柯听得极其认真，他摸了摸心口，笑着。“好，我会的。”

    “云公子可能不知道，宗主每次看到你死在他眼前，都——他那模样，你没见过。”

    “我见过，每一次。”

    沧海站起身来，冲他鞠躬。“云公子，原谅我多嘴。这次为了救你，宗主花了大力气。他——”

    “沧海，你在做什么？”

    沧海慌忙擦去眼角泪珠，拿起盘子。“没什么。后院还有很多事，沧海先告退。”

    云柯一直看着他笑。

    “哥哥笑什么？”北辰坐到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又好好给他检查了一遍。

    云柯靠在他肩膀，抱住他的肩颈。

    “辰辰，我都记得。”

    “都记得？”

    北辰明显身子僵硬了一瞬，云柯笑着捏捏他的脸，让他看向自己。“北辰，我从未怪过你，不管是那一世，我只有你。北辰，我——”

    云柯紧张地收回手，扣着手指，含羞地低下头去。“我——”

    “哥哥。”北辰捧着他的脸，低头亲吻，云柯紧绷着身子，浑身酥麻，动弹不得。随机他狠狠抱住云柯，不让云柯看见他潮红的脸。“哥哥，不管你是风华绝代，还是苟延残喘，我在意的只有你，只是你。不是穷困潦倒的你，也不是富贵荣华的你，只要是你，只要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