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云山上秋叶凋零，金黄色阶梯蜿蜒而上，路的尽头是古色古香的楼阁，楼阁之内，鸦雀无声。
北辰沉着脸一言不发，云柯自神域回来便昏迷不醒。
沧海见北辰连坐了几日，心中百感交集，跨进屋内，为他奉茶。“宗主喝茶。云公子他被梦魇困住，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
“宗主，找到了。”沧溟抱着书激动地跑进屋内。“宗主，查到了。幽都有一种香，是用千年彼岸花的花蕊制作而成。名为沉梦香，闻此香者，可入被困梦魇之人的梦里，将他唤醒。可——若那人不愿醒，入梦者也会被困，难以脱身。”
沧溟话音未落，北辰已离开房内。
神域之上，天刑台旁。
北辰的突然出现让青冥一惊，青冥被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得张不开嘴，北辰抢先一步开口。“沉梦香在何处？”
青冥歪歪头，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好似一朵被摧残后苦苦求生的彼岸花。
“发生了什么事？”
北辰嘴角向上，冷哼一声。“多亏你的好父君，哥哥自神域回去后至今未醒。我找不到原因。”
“你都找不到？”
北辰此刻好像捕捉到什么？他两步上前，怒气冲冲。“我问你，哥哥的断指可是你？”
“是我。”
北辰一腔怒火。“你可知断指在帝俊手中千年，是你能轻而易举拿到的么？”
青冥愣了一下，他从未想过此事如此轻松背后有什么？
“我——云柯还好吗？”
“你最好祈祷哥哥能够平安无事，不然我不介意再毁一次神域。”
青冥好似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灵气，像枯萎的彼岸花，萎靡不振，颓丧，生机全无。“幽都不会阻你，我会传音四大鬼王，他们会把沉梦拿给你。”
北辰的身影再度消失在神域，若不是被束缚，青冥此刻早已跌倒在地。那盏位于他识海的星灯此刻正闪烁着明亮的红光。
青冥深觉可笑。
北辰来到幽都城门口时，四大鬼王之首夜摩双手奉上礼盒。他微微挑眉。“幽都修建得不错。”
四鬼王被他这话吓得一激灵。
见他来无影去无踪，纷纷擦拭额头汗珠。
“害！赶紧走走——走。”
来回折腾，北辰顺利拿到沉梦香，他风尘仆仆跨进屋内，沧海如见救星。“宗主，云公子他气息越来越弱了。”
“沧海护法，沧溟点香。”
“是。”
入梦并非轻易而为，北辰初入时身处一片白茫茫的云雾中，他往前走了几步，被突然冲来的云团一击即中，北辰倒在地上，捂着心口。
“想要在哥哥的梦里杀了我？可笑——”
北辰飞身踢树，腾空而起百丈高，仍旧是一片白雾，他在空中四处乱飞，无论是何地，皆是白雾一片，他心下焦躁不已。手袖一挥，水雾散去。
“哥哥会去哪里？”
北辰心念一动，缙云山脚下，是被大火映得崩溃的少年，他崩溃地捶地，哭喊，那双白皙的手砸得鲜血淋漓。他的发散落在肩头，那张悲痛欲绝的脸上满是烟尘。就在他快要走近大火中时，撞到一青年胸膛。他迷惘抬头，北辰眸子满是担忧，抱住他。“别去。”
“你是谁？放开我——我要救师傅，救北辰。”
“哥哥，你醒醒，醒醒。”
“哥哥？”十七岁的云柯歪着脑袋，很是疑惑，眼前的青年他好像见过。
北辰抓着他的手捧着自己的脸。“哥哥你看看我，我是北辰啊。我没有死，我还活着。”
云柯猛然挣脱他的手。“不，你不是。辰辰他才十三岁，没你这么高，也没你——”云柯头疼欲裂，抱头痛喊。“我要找师傅。师傅！”
“哥哥。我求求你，醒来。”
“宗主，沉梦香已过半。”沧溟的提醒在耳畔响起。
北辰拖着他远离缙云山大火，他记得当时他的无能为力，记得——云柯用尽全力挣扎逃跑。北辰耐心安抚他。“好，我来灭火。你等我——”
未成想，北辰的术法在云柯的梦里毫无用处。他忘了至纯至善的人，是不会被他的术法影响的，包括那人的梦境。
云柯拉住他施法的手。“没用了，没用了。”
“哥哥。你还有我，我还在的。我是你的北辰。”
云柯盯着他那双眼，沉痛，悲伤，像是有千年化不开的悲伤，云柯抬手去触碰他的眼眸。“笑笑。”
北辰努力挤出一抹微笑，趁机抓住他的手，贴紧脸颊。“哥哥，跟我走吧。”
火球突袭，云柯推开他的瞬间北辰同样拉过他，火球擦肩而过。“哥哥，走。”
无数火球瞬间飞出，冲他们冲来，北辰抓住他躲过火球。云柯慌张地看向身后，被北辰强硬扳回，护在身前。云柯眼巴巴地仰头看着他，好似曾见过。
北辰法力耗尽，火球砸中他，他们哼一声往前扑去，在即将倒地之际，他护着云柯在身前，以伤痕累累的身躯来抵抗撕裂的冲击。北辰强忍着，一声不吭。
“哥哥！”
云柯从他身上起来，扶着他。“你怎样了？”
北辰摇摇头，浅笑着伸出手。“哥哥，你还好吗？”
云柯急得直晃头，抓住他的手眼泪直流。“我——我很好。”
“哥哥，不要沉在梦里，醒来吧。”
“梦？”云柯方觉已过生生世世，他猛地往后腿。“你！不是——不是的。啊！”
惊恐，害怕，慌张，悲痛，无数情绪涌上脑海。他惊疑回神，手脚并用爬向奄奄一息，眸光沉痛的北辰。
“你？辰辰！”
“哥哥！醒来吧！我还在等你。”
“不，你杀了我，杀了我啊！我不要再经历那些痛，我不要。北辰，你杀了我。”
【原来哥哥都想起来了！也想起——】
北辰抱住他，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他卑微恳求。“哥哥，辰辰还在啊！你醒来吧。”
北辰口中涌出的鲜血弄湿了云柯的后襟，他一愣。
“醒来吧！”
这是北辰昏迷前最后一句话。
沧溟见他面色惨白，沉梦香即将燃尽，在他周围来来回回踱步。
“宗主还未醒。这可怎么办？”
北辰痛得闷声一声，沧溟喜出望外，飞快扶起他。“宗主，你可算醒了。云公子——”
云柯那张脸，白如蜡。
北辰推了下沧溟，跌坐在云柯床边，握住他的手。“哥哥，醒吧。沧海沧溟，哥哥受缙云山灵力滋养，早已不是凡人之躯。若不是中毒，定是秘法，你们去查一查。”
“是。”
北辰靠在床头，这样的场景好像历经过无数次。从前他病了，都是云柯守在他身边。他总是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哄着他。“喝了药就好了。哥哥会守着你的，辰辰乖乖哦。”
那是第一次，有人在他生病时哄他喝药，给他蜜饯吃。
寒冬腊月，他藏起来洗衣裳，被云柯发现，云柯也没有斥责他。反而握住他冻红的双手给他哈气暖手。“辰辰还小，衣裳哥哥可以自己洗的。快进屋烤火，不要冻着。”
“哥哥！”过去的记忆并未随着时间消散模糊，反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
前世为太子伴读，他深知那是帝俊算计，让云柯死在他的手上。可他还是一往无前奔向云柯，他要去守护他，给他悲痛的记忆添上一分彩。
即使是将军的云柯，身旁也时常跟着一个小兵。这一世，他默默跟随云柯脚步，不靠近，也不远离。
眼睁睁看着他一次次死在面前，他远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
“哥哥！辰辰求你。”北辰的泪滴在他的掌心。某一刻，云柯似乎动了。
秦玄夜和一群少年站在屋外，他们安安静静地等着。沧海看了看屋内，他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北辰，好像谁都能把他抹杀。
“你们在这里作甚？书念完了？武也练了？”
秦玄夜问。“沧海哥哥，小师傅怎么了？”
“云公子中了好像一种不是毒的毒。”
“不是毒？”
少年们疑惑挠头。
“莫要打扰到云公子休息，赶紧离开这里。”
“哦——”
等沧海回到书斋课堂的时候，少年们趴在书堆里。秦玄夜跑到他面前。“沧海哥哥，这些书我们都翻遍了，可还有其他的？”
沧海摸摸他的头顶。“去找沧溟哥哥拿。”
“好。”
沧海瞧着他们，嘴角挂上一抹欣慰的笑。他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碧蓝天空。“云公子若是醒了，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