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章

    又是一年风吹雪落，皑皑白雪挂满了桃树枝。天色阴沉，浊云厚积，似要与漫天的白争个高下。

    冰天雪地里，云柯矗立在门前，瞧着满天飞絮顷刻而下，他伸手去接，雪花落在掌心，化成了一滴小水珠。他想起他们第一次遇见，突然想去村口瞧瞧，野三坡王家村已恢复原样，村里住了十来户人家，不过都不姓王。从桃林到村口有一段距离，村民在此居住多年，也未曾发现桃林所在。

    云柯孤身前往，撑着以丝绸为底，油纸为面的青伞独行在雪中，他的来路很快被大雪覆盖，满天飞絮下，那一袭白衣蹁跹，着狐裘锦袍的青年好似坠入人间的仙人，他眉目间隐隐含着几分忧愁，远远瞧着，好似要碎掉般，无人打扰他的清净，路过匆忙回家的游子，也只是远观。

    云柯冲他们颔首，最终停在村口。曾经破烂不堪的房屋早已不见，只余下一片空地，他的眸子氤氲上一层水雾，看不清周遭风云。

    村里人听说村口来了个貌若仙人的青年，纷纷跑到村口瞧个稀罕，他们并未靠近，只远远瞧着。

    掌心温热传来之时，云柯眼角滑落一滴泪珠，他低头一瞧，一个身着布衣的孩童握住了他的手。

    “哥哥，你为何要哭？”

    云柯恍惚间以撑伞那只手擦去眼角泪珠，这孩子生得和星回七八分像，远远跑来的汉子一把将孩子抱走。

    “抱歉抱歉——打扰了。”

    云柯颔首致意，眸底隐隐露着几分可惜和无奈的幻想。青冥早就说过，洛繁清和洛星回已不存在于世间，他竟还在痴心妄想，何况那汉子与温文尔雅的洛繁清无半分相像。

    云柯无声地叹了口气，未理会村民的七嘴八舌。村民们见他一直站在那里，不动不也走。风雪渐渐大了，也就各回各家，闲怡弄孙，和乐度日。

    云柯往里走，好似在确定第一次相见的位置。他站在那里，盯着手掌心，那里的温热似乎还在。他的嘴角挂上一抹浅浅笑意，风雪挂在他的长长密密的睫毛上，因他的热化成了水珠，竟让他一时分不清是泪还是雪。

    远处的山林积雪厚重，白絮已将天地覆盖。油纸伞上堆了厚厚的一层雪，云柯轻轻晃了晃，雪花散落，掉在他身边，隐没积雪中。他回想他带走北辰的那日，也是这般飞絮连天，小小一只的北辰被冻得瑟瑟发抖，却固执得不肯掉一滴泪。云柯柔声问他：“你愿不愿意随我回缙云山？”北辰懵懵懂懂，只是抓紧他的手，糯声糯气地说：“哥哥，走——”

    小小的北辰知道他被叔叔婶婶丢下的那刻，他的世界一瞬间陷入黑暗，无所适从。可云柯的出现就像一道光照进他的心里，有人不嫌弃他，有人陪着他，相依相伴，相守相知。

    即使被欺辱，但凡得到云柯一丁点的关心都能让他欣喜若狂，一夜不眠。云柯是上天降临在他的世界里的神，他不会放手，也不可能放手。云柯给了他名字，给了他安生之地，给了他最渴望的爱。爱的滋养，他的血肉和欲望疯狂滋长，恨不得时时刻刻将他的哥哥禁锢在身边，可他不能。

    后来，他们在缙云山过了很长一段清贫日子，有三年师傅闭关，他和北辰则相依为命，日子虽苦，北辰却说那是他最开心的时光。

    “辰辰，三百年了。我一直在等你，你知道吗？”

    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和漫天的雪花。

    神域之上，元序神君见他久久不愿离去，挥手将他四周雪花散开，素商神君见此，微微皱眉。“他怎么还站在哪里？天寒地冻的，也不怕伤了身子。”

    炎序神君：“不若我传信青冥神君，叫他来劝劝？”

    东皇神君拒绝他的馊主意。“他不过是像一人静静，莫要打扰他。走走走——”

    雪花落了满枝丫，雪势渐渐消弭。云柯隔着油纸伞瞧瞧爬上天空的日头，白光刺目，他以伞遮挡。又想了想，将油纸伞放在一旁，蹲在地上开始捏雪人。

    寒凉的雪花将他的手掌冻得通红，小小雪人成型。云柯又接着捏第二个雪人，比第一个雪人高些。

    两个小雪人站在一起，手牵着手。云柯微微一笑，变幻出一只桃花，插在小雪人头上，又觉天寒地冻，他捏了个披风给小雪人穿上，这才十分满意的起身。

    瞧着地上的小雪人，又怕被路过的村民踩坏。云柯将他们拾起，捧着雪人环顾四周也无处可放，最终瞧见瞧着村口的梅树开得正艳，他将雪人放上去，并排站着，浅笑着。

    云柯转身拾起油纸伞，瞧着梅树上的雪人，满目依恋。

    云柯这一站又是一整天，眼见着天色灰暗，他拍了拍一身风雪，正欲转身，突闻一声哥哥，他欣喜回眸，是方才那个男孩，他捧着热气腾腾的馒头，开心地跑来。

    “哥哥，你饿了吧。这个是爹爹让我给你的。哥哥，天气这么冷，你也快些回家吧。”

    男孩跑走了。

    云柯感动地将馒头咬了一口，咬着咬着，他的泪也跟着无声无息落下，直到咽下最后一口馒头，云柯才提起衣摆，往来时路走去。

    “哥哥——”

    这一次，他不敢再回头。

    青年如春风般向他跑来，站在他身后。“哥哥！”

    云柯身形一滞，犹如隔了千百世的回眸，青年笑颜如花，惊艳了他的眼眸。青年大步上前，疼惜地抚摸着他的眼角。“哥哥怎么哭了？”

    云柯扑进青年怀里，死死抱住，隐隐啜泣，却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有那句“我好想你。”

    青年的心都要碎了，捧着云柯那张冰凉泛红的脸，想要将他的模样刻进骨子里。他缓缓靠近，轻轻浅浅地回味着朝思暮想之人的味道，云柯本因站了一日手脚冰凉，此刻却全身泛红，紧绷着。

    青年再此揽他入怀，云柯靠在他心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嘴角挂上一抹失而复得的笑。

    “辰辰——”

    深入骨髓的呼唤声，日思夜想的拥抱。两人紧紧依偎在漫天的白色里。风雪又来了，北辰接过油纸伞，握在手里，牵着云柯。

    “哥哥，我们走——”

    从那句“哥哥，走——”到如今的“哥哥，我们走——”他们用了千年。

    一如那日，携风雪，与至爱，同归家。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