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兮走后，屋子里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还是宁九和顾慎同时开口，一个问手书写好了没？一个递出手书，说手书写好了。这才打破尴尬。

    宁九接过手书，一面检查一面笑道：“哎呀，慎老弟办事就是牢靠。”

    顾慎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眼父亲，顾清点头道：“去吧。”

    顾慎拔腿要走，宁九说道：“你现在去，免不得要遭你姐一顿打。”

    顾慎道：“该打该打，总比她没地撒委屈的好。”说完就跑。

    宁九瞧着他的背影，指着顾清笑道：“这娃子以后当爹，比你靠谱。”

    顾清叹息一声，说道：“我这边的情况，宁老也看到了，见到南宫将军可告知他，就等他的消息了。”转头又看向南宫朔，说道：“贤侄就留在我这里等消息吧，外面的士兵也需要一名将军训练带领。”

    南宫朔摇头道：“我看将士们进退有度，阵法有型，不需要我再添蛇画足，而且我有重要的事要与父亲商议，还是得去一趟。”

    宁九这时插言道：“什么事？我替你传话就行了。”

    南宫朔看了眼宁九，宁九明白自己多言，撇了撇嘴，转过头去了。

    经过在书院的相处，顾清知道南宫朔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便说道：“好，但有个条件，暖玉和任雪不能去。你父亲带着十几万大军前去西戎，是有要事，这两个人我信不过，得留在此处。”

    南宫朔道：“好。”

    至于父亲为何要去西戎，对陆氏皇帝复位有什么帮助，南宫朔没有问，他知道顾清也绝不会告诉他。他猜到点端倪，只是这个想法太过恐怖，他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没多久，顾慎回来了，垂头丧气，愁容苦笑，宁九打趣他道：“被揍了吧？”

    顾慎摇头道：“我倒希望她骂我打我，但她全然不理我。看样子，这次我们是真的伤她的心了。”

    宁九上前，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你们总归是亲人，她会理解你们的。”

    顾慎苦涩一笑，无奈道：“但愿吧。”

    时间紧迫，南宫朔等人并没有在此待多久，第二天就准备出发。宁九不知用什么法子说动了任雪，但暖玉却表示顾婉兮去哪里，她就要跟着去哪里，而顾婉兮则执意要跟南宫朔等人一起走。

    “我不想留在这里，”顾婉兮说道，“我不想见到他们。如果你们不带我走，我就独自离开，天地之大，总有我容身的地方。”

    宁九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一个人多危险？况且你身上还有毒未解，何必呢？他们那么做也是有难言之隐，你们总归是亲人，亲人哪儿有隔夜的仇啊？”

    顾婉兮没理他，只看着南宫朔，南宫朔说道：“西戎不比中原，地势险峻，气候恶劣，你要受得住。”

    顾婉兮道：“知道，去了就没有回头路。”

    南宫朔点头道：“好，但是暖玉不能去。”

    宁九一手搭在路过的儿子的肩上，感叹道：“你说咱们这位少将军，到底是真不懂怜香惜玉呢，还是铁汉柔情啊？”

    宁仇正在往包里装肉干，肩膀一动，抖落老爹的手说道：“都不是，是你话多。”说完就又去拿水囊。

    宁九惊讶得眼睛一瞪，跟在他身后念道：“嘿，臭小子，学会跟你爹抬杠了是吧？”

    这边顾婉兮得了南宫朔的允许，就去劝暖玉，暖玉自然不肯，摇头说道：“我不，我就要跟着姑娘你。况且姑娘，你之前有鸾玉服侍，此后有我伺候，要是不带上我，谁照顾你呀？难不成，你指望他们三个大老爷们啊？我怕他们连自己都拾掇不干净！”

    顾婉兮说道：“从书院被毁的时候起，我就不是小姐了，皇宫的一场经历只是镜花水月，当不得真，我早晚得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不能总依赖别人的。”

    暖玉还想再说什么，顾婉兮阻止她道：“而且，我希望你能待在他们身边，替我保护他们。”

    暖玉道：“什么？”

    顾婉兮道：“他们终究是我的父亲和弟弟，我曾经失去过他们，现在失而复得，说不高兴肯定是假的，我再怎么气，也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平平安安。暖玉，你替我保护他们，好吗？我不想再一次失去他们了。”

    说着，她忍不住抽泣起来，因为她说的是真的，无论父亲怎样无情，那都是她的父亲，这点无法改变，而顾慎，也确实是个好弟弟。

    暖玉见不得她哭，忙把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道：“好啦好啦，我留下来就是，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他们。倒是你，路上要小心啊。”

    顾婉兮止住哭泣，笑着点了点头。

    一群人准备妥当后，任雪过来了，她递了封信给南宫朔，说道：“你们去了西戎之后，不知道还回不回来，如果不回来，就拿着这封信去找端王，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写清楚了，他认得我的笔记，信封上的漆封也是我个人专属，他认得。我相信，看了信，他会把解药给顾姑娘的。”

    南宫朔伸手接过，这时顾慎也拿出一枚玉佩递给南宫朔，说道：“这枚玉佩是父亲的，他说端王认得，见了玉佩，也会给解药的。”说完看向顾婉兮，顾婉兮没搭理他，转身上了竹筏。

    南宫朔把玉佩也收好，替顾婉兮问了一个问题：“鸾玉呢？”

    顾慎道：“我爹交给她一个任务，她与我小娘做事去了。”

    南宫朔有些疑惑，因为薛姨娘是沈伯益派来顾家的眼线。从前故作不知就算了，现在怎么还留着她？不过这是别人家的事，顾清这么做也定有自己的考量，无需他置喙。于是他问道：“那她骗过顾姑娘吗？”

    顾慎摇头道：“没有，她也是在大火之前才得知真相的。”

    南宫朔点头道：“好。”

    说完要走，这时一直躲在人群之后的顾清叫住了他，走到他身前，欲言又止。宁九见状拉着宁仇上了竹筏，其他人也纷纷离开，顾清这才对南宫朔道：“拜托你，替我照顾好她。”

    南宫朔却道：“先生是否知晓，当时书院着火，她以为你们死了，趁人不注意冲进了火场，若不是我出来时恰巧看见她，只怕她早已香消玉殒。”

    听到这里，顾清身躯一震，一丝泪水也涌上了泛红的眼眶。

    但是他忍住了，只是微微一笑，对着南宫朔言辞恳切地说道：“拜托你了。”

    南宫朔没有作答，只是转身向竹筏走去。

    在众人的目光中，宁九和宁仇撑动竹棍，让竹筏飘动起来，慢慢划出了山谷。

    这是一条不大不小的河，从山谷底下的暗河流出，形成一条足可让竹筏和小船行驶的河流。听顾慎说，经过下游支流的汇入，这条河还会变得更大更宽阔，而且是除了山路外，唯一可以离开山谷的路。

    四人乘竹筏向前滑去，经过一处低矮的山洞后，眼前的世界便开阔起来。两边是宽阔的平地，头顶是蔚蓝的天空和纯洁的白云。原来从山谷出来，就是山脉之外。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顾婉兮问道。

    宁九在后面划着竹筏道：“托尔干。”

    顾婉兮道：“那是哪儿？”

    宁九笑道：“西戎的王都，不过跟咱们的延城可没法比，姑娘到时候可别叫苦啊。”

    顾婉兮笑道：“你可别小瞧我。”

    宁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在距离城市最近的一个地方，他们弃筏上岸，因为没有坐骑，只能步行，走了两天一夜，才终于到达一座城镇。

    城镇不大，但因处西戎与璨朝边界，商品贸易往来频繁，是以十分繁华，在此居住的中原人也不少。宁九买了四匹马，上马后一路疾驰，除了偶尔停下吃喝拉撒，就连休息的时间都很少，让顾婉兮不由得想起了急行去临川郡的日子。

    凭借顾清的手书，他们一路上得到潜伏西戎的同伴的帮助，绕过关卡直奔戎都。终于，在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之后，几人总算在一座高山上看到了托尔干的轮廓。顾婉兮感叹道：“谢天谢地，总算到了。”

    宁九骑马到她身旁，问道：“怎样，姑娘还好吧？”

    顾婉兮忍着臀部和大腿内侧的疼痛，以及全身都快散架的虚弱，强颜欢笑道：“还好，能坚持住。”

    宁九哈哈一笑，率先打马冲下山坡。

    顾婉兮知道他是挑衅，却也不想让他小瞧了自己，于是也扬起马鞭打算冲锋，南宫朔却一把握住她的缰绳，说道：“城内情况未明，也不知父亲在里面究竟是何待遇，留点体力预防突发情况。”

    顾婉兮心里松了口气，嘴上却不服气，指着宁九道：“他挑衅我。”

    南宫朔看向宁仇，宁仇无奈地叹息一声，打马下坡，嘴里喊道：“爹，你别玩了！”

    顾婉兮展颜一笑，开开心心的跟在南宫朔身后。

    出乎顾婉兮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偷偷入城，而是光明正大的走到城门口，但因为是外族来客，又没有通关文牒，被守城士兵围在墙外，不许进也不许走——他们竟然通过了前面的关卡！

    宁九大致猜出他们在吼什么，嘀咕道：“都打了这么些年仗了，还不清楚你们的城镇分布啊？”

    顾婉兮惊恐地看向宁九，宁九笑道：“放心，他们听不懂。”

    他们确实听不懂，不仅他们，顾婉兮也听不懂他们在叽里呱啦的说些什么，只能从他们怒目圆睁的表情和极快的语速推断出，他们很生气。

    就在这时，一名军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指着顾婉兮一众人说着什么，顾婉兮完全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正想着该怎么办呢，南宫朔开口了，说的竟然也是叽里呱啦的外族语。

    顾婉兮再次惊讶地看向宁九，宁九无不得意道：“都打了这么些年仗了，还不清楚他们的语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