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野鹤

    太医检查过后,说顾婉兮已经脱离危险,只需好好调养就是。南宫朔送走太医,拜托侍卫将消息带给南宫志和彭开旗,顺便拿了些吃食回来。

    顾婉兮在哭泣之后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南宫朔坐在床边,一面替她擦拭眼角的泪水,一面在脑海中整理她刚才说的话。

    现在想来,顾婉兮能从有限的信息中提取这么多东西,误判的可能性很大,但一个人做出判断,尤其是做出别人想让他做出的判断,并不需要他知道一切,只需要知道别人需要他知道的东西就行。

    而这些东西,戎王已以一种万分隐晦的方式告诉顾婉兮了。

    至于戎王为什么要培养大王子的杀心,而不是减少二王子的野心,其实也很简单,就好比要把一个恶人变成好人,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创造足够多的足以让他改变的事情,戎王年岁已高,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么多时间;而让一个纯善的人不再那么单纯就简单得多了,打破他心中某一处的信仰或一直信以为真的事情就行了。

    而且恶人常恶,现时的改变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好人难恶,大王子的本性如此,他见不得太多的阴谋杀戮。

    相比起来,戎王自然会选择更简单的那一个。

    把整体思路理清之后,南宫朔已经知道该如何向父亲叙述顾婉兮的发现,而且他也相信,顾婉兮的判断没有错。只是光有发现不行,还得决定去不去做,是选择顺从戎王的安排,还是另辟蹊径,干脆帮助二王子发动政变,夺取王位,他们又该用什么安全而又行之有效的办法。

    思绪繁琐,千丝万缕,南宫朔陷入沉思当中,正好顾婉兮又陷入了昏迷,他不能也不忍离开,干脆就坐在床边静静思索。

    日出日落,朝阳斜晖,顾婉兮这一昏睡又是一天一夜,待她再睁眼时,又是晨风徐徐,曦光冉冉。而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握着她的手,靠在床头闭眼入睡的南宫朔。

    她的头有些痛,人也有些迷糊,记忆更由此出现偏差,一会觉得自己还在逃亡的船上,一会觉得自己刚到戎国,因为水土不服,把身体都吐虚了,一会又觉得自己回到了皇宫,眼前的南宫朔只是假象。

    但哪怕是假象,她也不忍移开自己的目光,她深深地看着他,好似要把他的面貌刻进骨子里。

    她看见他憔悴的面容和紧蹙的眉头,想着他是不是梦见了什么糟糕的事,她想着想着,头脑渐渐清晰醒来,记忆全部回归到正确的位置。

    她想起了一切,包括自己在梦中的领悟,对南宫朔的哭诉,她的手下意识收紧,惊醒了南宫朔。

    南宫朔睁开眼,正好看到顾婉兮迷离而又浸润的双眼,虽然着急,却还是缓慢地调整身姿,轻声问道:“醒了?”

    顾婉兮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她自己也没想到的字:“饿。”

    知道饿,就证明身体还好,南宫朔松了口气,扶她坐好,又把早就准备好的吃食拿到她面前,说道:“慢点吃,我给你倒杯水。”

    但是壶里的水已经凉了,他想去换新的热水,却被顾婉兮阻止,让他别走。南宫朔回身说道:“别怕,戎王已经加强守卫,下毒的人不会再来了。”

    顾婉兮摇了摇头,只说是就没什么食欲,然后以期盼的眼光看向南宫朔,那眼光里还残留着昨夜哭泣的泪光,满是可怜的味道,南宫朔只得服软,倒了两杯凉水给她,嘱咐说凉,慢点喝,顾婉兮却一口气咕噜噜干了,然后发出满足的叹息声,问道:“他们肯放你出来了?”

    南宫朔道:“嗯,巴朗检查了乌木措的伤口,确定我不是凶手。”

    顾婉兮长吁口气,轻拍着胸口道:“这就好,这就好,那五日之约?”

    南宫朔道:“嫌疑洗清,五日之约自然作废。倒是你,已经昏睡两夜两天,今晚是第三夜了。”

    顾婉兮惊讶得向前仰身,却因动作过快过猛,惹得一阵头晕眼花,她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乏力,确实是久未进食的后果。

    南宫朔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她,说道:“昏迷得越久,乍然醒来,感官越容易失调,所以你现在不觉得精神萎靡,肚子饥饿,过一会就会有感觉了,先坐着别动。”

    听到这话,顾婉兮忽地一愣,在她记忆中,南宫朔的话从来不多,算得上寡言少语那一类,尤其是像现在这般语气柔和,甚至是温柔的记忆,更是挂肠搜肚,把油都刮干净了,都刮不出一丁点来,她不禁直愣愣地盯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还没醒来。

    南宫朔无法察觉她的想法,只觉得她两眼放呆,像又是被毒药麻痹的样子,有些着急道:“你怎么了?能听到我说话吗?”

    顾婉兮回过神来,在被子里用手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感觉到一丝疼痛,随后说道:“没,没事,我就是在想,昨天我说的话……其实,那个,很多都是我在梦里突然想到的,胡言乱语,你别当真。”

    “不是胡言乱语,”南宫朔重新坐回床边,说道,“让别国皇帝的妃子进入自己的后宫,无论怎样的理由,都非常牵强,可他偏这样做了,就一定是非如此不可。”

    顾婉兮道:“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呢?而且他为什么要利用我们,整个戎国都是他的,不能依靠自己的臣民吗?”

    “当然不能,交给自己的臣民去做,无论是直接命令还是暗示,或者是诱导,总不免有人会猜出其中真意,一旦泄露,群臣和百姓对王室的信任将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引发乱迹。”南宫朔看着顾婉兮,不自觉握住她的手,缓缓说道,“王子之间争夺权位是正常不过的事,大家也都明白,但一个父亲让自己的儿子杀死另一个儿子,就未必能让人接受了,而且也会影响戎王声誉,以及众人对继任者的信任,为此,戎王就必须保密,而保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知情者永远闭嘴。但是杀人也得有理由,为此,他又得编织理由,循环往复,难有尽止。”

    顾婉兮叹道:“就像要圆一个谎言,就必须要用更多的谎言才行。”

    南宫朔道:“是的。”

    顾婉兮又道:“我们就不一样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推测出来的,也是由我们去做的。成功,他达到了他的目的,失败,也是我们挑拨离间,扰乱王室安危,一切的责任都在我们,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南宫朔道:“是的。”

    顾婉兮苦涩一笑,又问道:“那为什么是我呢?”

    南宫朔道:“因为你与彭开旗对峙时表现出来的机敏和勇气,也因为我们是男人,你是女人。”

    顾婉兮先是一愣,忽然明白了,随后哈哈大笑两声,只是这两声动作幅度过大,扯得她肚子生疼,冒出两滴眼泪浸润了眼眶,只是没有流下来。

    她疼得嘶的一声,低下头,用另一只手抓住南宫朔的胳膊,说道:“南宫朔,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南宫朔道:“什么事?”

    顾婉兮道:“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们就走吧。”

    南宫朔疑惑道:“什么?”

    顾婉兮道:“我是说,等皇孙的事情结束,无论成败,我们都远离政权,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好不好?我不想再跟朝堂扯上任何关系,不想再跟这些……有任何关系。”

    说完,她抬起头,害怕而又期待地看向南宫朔。

    她害怕他说大业若败,他将誓死追随皇孙和父亲,哪怕以死尽忠;

    也害怕自己不够了解他,害怕大业功成之后,他会为了富贵和延续南宫家的荣誉而留在朝堂;

    如此,她就只能选择黯然离开。

    然而当她对上南宫朔的眼睛,她忽然就充满了信心。

    在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她看到了曾经见到过的眼神。那还是在中原的皇宫里,她作为沈庭燎的嫔妃出现在大殿之上,与他仅有几阶之隔,却仿佛站在银河的两边。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神,明明毫无波澜,却又情意绵绵,霎时让她心动不已,又心如刀割。

    她由此得知自己真实的情感。

    彼时她认为南宫朔的眼神中并无深意,是自己乍然而来的感情赋予了那双眼睛过多的含意,但是今日再见,她确信自己当时并没有看错。

    一股夹杂着羞涩的暖意自心间涌起,温暖了她的四肢,也让她的面色微红发烫,直让她忘乎所以地盯着南宫朔,甚至没注意自己的嘴角正在上扬,露出傻子也似的笑容。

    果然,南宫朔的回答是:“我对权势并无依恋,若非形势逼迫,我会考虑。”

    虽然没有明确答应,但也没有明确拒绝,这个回答已在顾婉兮的期待之上,而且他说得极其认真,是真的会考虑,而不是敷衍,这让顾婉兮悬着的心落下一半,顿时心花怒放,再也顾不得其他,张开双臂搂住南宫朔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道:“谢谢!谢谢谢谢!”

    南宫朔却被她突来的一抱弄得一愣,好一会才扬起嘴角,反手抱住她。

    这还是第一次,他不是因为其他原因拥抱她。

    感觉非常的微妙,

    也十分的美妙。

    只是男人的思想总与女人不同,当顾婉兮全然沉浸在欢乐中时,南宫朔脑中却还想着另一件事,而且因为他爱着顾婉兮,所以这件事尤为重要,以至于脸上的笑容都慢慢沉了下来。

    顾婉兮察觉不对,转头看到他严肃的面孔,不由得心中发凉,心想难道他不喜欢自己这样?

    顾婉兮吓得连忙放开他,忐忑地问道:“你、你怎么了?”

    南宫朔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说道:“谁给你下的毒?”

    顾婉兮脑子一愣,甚至惊讶得脸部抽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道:“啥?”

    她怎么也想不到,浓情蜜意的时候,他竟然还能想着其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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