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地区

    南宫志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府邸书房,虽然只是两场谈话,但却比战场厮杀更加耗费他的心力。说实话,和这段时间在戎国的生活比起来,他宁愿在战场上跟敌人酣畅淋漓地杀一场。

    正在收拾书房的宁九见两人回来,忙去厨房提了壶热水回来,给南宫志倒上一杯后递到他面前,见他模样冷淡,毫无大事已定的悠闲表情,心下一沉,问道:“怎么,事情不顺?”

    虽然在酒楼喝了不少茶,但那茶实在太难喝了,南宫志正好想用水涮涮口,于是他接过宁九递来的水,也不顾烫,一口气喝了半杯,然后发出一声也不知是被烫的还是感慨的叹息声,说道:“狡兔三窟,真是填了一个窟,还有另一个窟。”

    宁九既惊又气,道:“咱们都陪他演了这么一大出戏了,他还想干嘛!”

    南宫志坐躺在几案后的椅子上,说道:“不是他,是沈庭燎。”

    宁九心情激荡,一屁股坐在几案另一面的凳子上,打算好好听听戎王这只狡兔挖的什么窟,转眼瞧见站在一旁的宁仇,又顺手抄了根凳子放在旁边,让他也坐下,然后对南宫志说道:“沈庭燎?他又搞什么鬼了?我们都做到这份上了,他还能说动戎王啊?”

    南宫志苦涩一笑,说道:“沈庭燎来了消息,又开出两个条件,第一,他同样愿娶戎国公主,虽然已立皇后,但只要公主能诞下皇子,他就立公主之子为太子,绝不更改,并且愿为太子选一位戎国贵族女子为太子妃。第二,他同意戎国在援助时期,对所经城镇根刮七日,唯一的要求是不伤百姓性命,除此之外,戎军把山上的树皮刮干净了都行。”

    宁九听得目瞪口呆,张大的嘴能塞下两个鸡蛋。宁仇虽然一直跟着南宫志,但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两个条件,听到之后只觉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烧,然后蹭蹭蹭地往头上冒,把他气得都忘了尊卑之分,一拍桌子站起来道:“根刮七日,老百姓还剩下什么?!说是不伤百姓性命,可把什么都拿走了,不是让百姓们活活饿死冻死吗?沈庭燎他疯了,他真他娘的疯了!”

    南宫志诧异地看着宁仇,相处这些时日,他还是第一次见宁仇情绪失控,相比几个月来一直一本正经、处变不惊的模样,南宫志突然觉得他这样子也挺有趣的,因而也不生气,反而满脸慈祥地看着他。宁九也被儿子突然发怒吓了一跳,拍拍胸口后拉着他坐下,说道:“你激动个啥,你激动成这样了,你让我怎么激动?将军面前,你给我坐下!”

    宁仇也突然反应过来,面色一红,讪讪然坐下。南宫志微微一笑,说道:“年轻人有血性是好事,若是无动于衷,那与禽兽何异。宁九,你教得很好。”

    宁九嘿嘿一笑,拍着胸脯,无不得意道:“那是,也不瞧瞧他老子是谁。不过话说回来,戎王同意了?”

    南宫志点头,宁九脸色一变,身体前倾,右手搁在案面上,正色道:“你说了?”

    南宫志道:“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

    听到这里,宁九的脸色立马从震惊变为紧张,问道:“戎王同意了没?”

    南宫志道:“只要沈庭燎不再提出更好的条件,他就同意。”

    宁九呸的一声,说道:“沈庭燎那个疯子,根刮七日都想得出来,他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南宫志道:“所以问题不在沈庭燎,我们需要掌控的是彭开旗,只要让他不再将新的情况传回延城,或者延迟告知,我们就赢了。”

    宁九道:“彭开旗?他会听我们的话?你是说……”说着,宁九伸出左手,在脖间一划。南宫志摇头道:“不是,我刚跟他见了一面。”

    南宫志将与彭开旗的对话大致说了一下,宁九听后说道:“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南宫志道:“这就得看他对沈庭燎有多忠心了。”

    宁九哂笑道:“他忠心个屁!真要忠心,沈庭燎还把他一堆儿女拿去当人质啊?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这边要是成了,等大业完成,朝堂稳固,兑现承诺的时候,肯定也会有脑子犯轴的大臣来指责这个盟约,代价太大,皇孙避不过的。将军,现在是您负责与戎王谈判,咱们……”

    说到这里,宁九向来嬉皮笑脸的脸上难得出现沉重的神色,他看着南宫志,那眼神里充满了敬佩、担忧,以及家人般的关怀。南宫志莞尔一笑,说道:“到时候再说吧,先度过眼前的难关。”

    宁九却义正辞严却道:“无论怎样,那时候万一他们把责任都推到你身上,我宁老九绝不会坐视不管,决定不是你一个人下的,他们不能拿你当替死鬼!”

    南宫志神色一凛,呵斥他道:“闭嘴!乱说什么胡话呢!”

    宁九道:“我老九实话实话,这事陶……”

    宁九正待义愤填膺、志气高昂地表达自己的正义之心,宁仇忽然插嘴道:“将军,父亲,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宁九忽地一愣,诧异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猛然想起来,他还不知道呢!

    这事原本也算是个机密,在正式签订盟约之前,该当保密的,只是自己刚才一心担忧南宫志,再加上宁仇是自己儿子,就没存警惕,一时大意,竟然把他给忘了。

    宁九尴尬地看向南宫志,发现南宫志的表情也十分微妙,想来是这段时间宁仇表现出色,共同经历过生死之后,双方的信任和感情都紧密起来,再加上宁仇特殊的身份,南宫志也没太在意细节,说着说着就说漏了嘴。眼下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突然心有灵犀,心里想笑,却又不好意思当着晚辈的面笑,就只能憋着,看谁先憋不住。

    宁仇却不知道两位长辈心里的小九九,见他们都沉默着不说话,以为是自己问了不该问的,更加尴尬道:“对不起,我……”

    南宫志抬起手,打断他的话道:“无事,我已经告诉戎王了,这件事就不是秘密了,你早晚都会知道,现在就告诉你也好,让你提前有个准备,只是在离开戎国之前,请不要告诉朔儿,如果有人无意间想向他透露消息,你也一定要拦下那个人。”

    宁仇愣怔道:“为、为什么啊?”

    南宫志骄傲而又苦涩地一笑,说道:“因为以他的性子,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宁九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有气无力地靠在椅子靠背上,仰着头,眼珠向上翻出个白眼,插言道:“不仅不会同意,说不定还会从中搞破坏。”

    宁仇更是好奇,好奇之中又带了万分紧张,点头道:“好,我一定阻止,那……究竟是什么事啊?”

    南宫志看向宁仇,宁仇叹了口气,说道:“皇孙……我们,决定把河西地区割让给戎国。”

    “什么!”宁仇蹭的一声从座位上跳起来,不可置信道:“把河西地区割给戎国?!全部?!”

    宁九有些羞愧地转过头,用手扣着耳朵嗫嚅道:“你爹还没老得听不见,小点声。”

    宁仇又转头看向南宫志,却见南宫志也低下了头。一瞬间,他惊讶得浑身颤抖,血液快速在身体里流动,然而手脚却是瞬间冰凉,眼前的世界一片晕眩,满脑子都是宁仇说的那句话:把河西地区割让给戎国……

    把河西地区割让给戎国……

    他震住了,好久好久之后才稳定心神,身体一晃,手扶着案面正要说话,抬眼间却瞧见大门上映着一个人的影子。

    他大惊失色,急忙冲过去打开房门,却在开门之后瞬间愣在当场,整个人僵得跟石头似的一动不动,只留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对方,不知所措。南宫志和宁九也转头看去,当他们看到门外之人时,脸色瞬间煞白,连呼吸都随之停止了。

    门外之人却只盯着南宫志,一手挥开挡路的宁仇,一面说话,一面走进书房。

    “河西地区,是我们现在通往西方世界的唯一通道,一旦割给戎国,我们就将失去与西域诸国的联系,商路阻断不说,更无法形成对北狄的夹击之势,他们少了后顾之忧,只会更加骚扰、甚至侵略我们的北部边境。”他走到几案之前,一手放在案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南宫志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河西地区也是戎国和北狄的唯一通道,之前它在我们手中,戎国才无法与北狄取得联系,无法合兵对我们发动战争,一旦将河西地区交给戎国,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戎地贫瘠,北狄是茫茫草原,一到秋冬之际就缺粮短食,这两个国家无不贪图我中原的富庶沃原,侵略之心从未停歇,一旦他们联合进兵,我们就将同时承受北境和西境大军压境的压力,如果他们举国为兵,我们根本挡不住!”

    “朔儿……”

    “那里虽处西北,却是难得的鱼米之乡,粮产丰富,更是我们最好的牧马场,我们优秀的战马大多来自那里。”来人根本不听南宫志的话,自顾自说道,“还有百姓,百姓们怎么办?戎国一旦得到它,肯定会将本族人迁移过去,我们的百姓怎么办?他们的土地、财物,甚至连居住的房屋都会被人掠夺占领,他们会被打压会被奴役,会从土地的主人变成卑贱的奴隶,你让他们怎么活?迁出来吗?除了士族富贾或有钱财能力在别地扎根求生,大部分普通人,你让他们离开了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无钱无势,你让他们怎么活?戎国也不会让百姓逃的,他们一走,会带走多少钱财,会流失多少干活的劳力,那些都是他们要掠夺的,他们不会放手的!你说沈庭燎让戎军根刮七日无异于是在杀百姓,那我们这样做不也是在杀百姓吗!”

    “朔儿……”

    “那里本来没有我们的百姓的,是先辈们把它打下来了,在那里屯兵,在那里建城,在那里把别地的百姓迁移过来填充城市,这才有了我们的百姓,祖祖辈辈,生生不息,这才有了现在的河西。他们本来是被引过去的,但是现在你告诉我,你告诉他们,我们要把他们抛弃了,我们把他们当成礼物送过戎国了,你怎么说得出口?皇孙怎么说得出口!”

    “朔儿!”

    “那是河西!不是一座城一个郡,是整个河西!是我们的先辈花了多少年才打下来的土地!是先辈流了多少血丢了多少命才守住的重地!多少白骨留在了那里,多少忠魂留在了那里,千千万万的百姓生活在那里,我们不能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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