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上了城墙，一起骑了自行车。
丁复骑得飞快，呼的白气拖了好远好远。
姜柔追不上，骑骑累了，下来推着车走，丁复也下来一起走。
昨天下了大雪，今天天气非常晴朗，到了晚上可以看到天上明亮的月亮。
两个人站在城墙边，一起看月亮。
丁复：“今天月亮可真好啊。”
姜柔：“确实很好，每次下了大雪之后，第二天天空就会放晴。
我小时候最喜欢这个天气，我总是不怕冷，我爸就带着我去外面堆雪人。
我和院子里的小朋友打雪仗，我打不赢，就穿着湿衣服回家找我爸，让我去给我报仇，他就出去假装吓唬小男孩。
他们每次一看到我爸出来了就跑散了，我爸一走就出来向我丢雪。”
丁复：“我小的时候也有一段时间生活在阎区，从四岁到八岁吧。
我还记得当时试飞局有很多外地来的叔叔，每个人的口音五花八门。
我们的生活区门卫叔叔是一个陕北的中年汉子，空闲的时候就对着天空唱一首信天游。
每次做作业的时候，他在外面唱歌，我就搭着脑袋往外面瞧。
我妈妈就很生气，专门去找了李叔，后面我不上学的时候，李叔就不唱歌了。
当时试飞局外面还全是农田，我每天就和同大院的孩子在麦田里跑啊跑。
我记得那个时候快要成熟又还没有成熟的麦子是甜的，我们一人手里拿一根，边走边吃。
我们走过田埂，金黄的麦穗扫在我们的身上，当时没有感觉。
回去后我妈给我脱衣服，手臂上、身上、连后脖子都是红红的一片。”
姜柔：“你小时候也在阎区？”
丁复：“对啊，我父亲当时在阎区试飞局工作。
八岁之后我和妈妈回的北京，我记得那个时候最喜欢吃肉夹馍。
我爸每次执行完任务就去东街最有名那一家去排队。
别的小孩等大人回家带糖果。
我就站在大门口等我爸回家给我带肉夹馍。”
姜柔：“我小的时候我们都知道有我们这边有空军。
有时候我晚上睡不着，我妈就在旁边哄我，我就听到飞机声音，呼呼划过夜空。”
丁复：“那时候夜航，我们有夜航试飞任务。”
姜柔：“我当时不知道，就问我妈妈。
妈妈，什么声音这么可怕啊？
我妈就和我说，这个不是可怕的声音，是飞行员叔叔在飞飞机。
这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声音，因为有了他们，我们两个才能在这么柔软暖和床上睡觉。
我们以前古代的时候，没有战斗机，没有我们的军事力量。
那个时候小孩子都没有暖呼呼的床，也没有厚厚的衣服穿。如果有国外的飞机来了就只能躲在防空洞里。
那时候我心想我才不要躲在洞里，多黑啊。”
说完之后，姜柔伸手好像要捏住月亮。
姜柔：“丁复，你看，真好看。你也伸手，我给你拍一张照。”
丁复伸手学着姜柔捏住了月亮，莹白的月亮在天空发出皎洁的光芒。
姜柔拿出手机，对着丁复的手拍了一张照片。
姜柔抬头突然说“丁复，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我们老师选小朋友上去讲故事，题目就是我的爸爸。
我们班老师选的我，我就上去当着全校同学讲。
我当时排练了好久，老姜知道我要演讲我的爸爸，还很骄傲，特别穿了西服，打了发胶来学校，说的是要让全校同学看看我帅气的爸爸。
我一上去，声音超级洪亮，我的爸爸是一位空军。
每天早上他都穿着笔挺的空军衣服，从家里出发，你们听到天空中飞机的声音就是我的爸爸开着飞机。
我和妈妈都说我的爸爸是我们的偶像。”
姜柔边笑边说“老姜在下面听得脸都绿了，所有老师同学都向他投来了敬佩的目光。
天知道老姜就干了一辈子中学老师，被我安排了个空军。
好像是他以前出去钓鱼，一回来就和我妈说空军了，空军了，我就以为他是空军，现在我们院里还有叔叔叫他空军，哈哈哈哈。”
丁复也站在月光中，慢悠悠的说：“我也写过这个作文，大概是三年级，让写我的爸爸。
我就写我的爸爸是一位空军，每天早上我的爸爸都穿着飞行制服离开家，有时候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但是我一点都不害怕。
我知道他是去开飞机了，我为他感到骄傲。
我的家里有很多的飞机模型，空闲的时候，爸爸就会教我认识飞机，他会告诉我不同飞机的用途和性能。
我对爸爸说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像他一样成为一名优秀的飞行员。
爸爸说好小子，等着你。
爸爸还说，我们国内的战斗机和国际还有着差距，让我一定要好好学习。
以后长大了为祖国设计领先世界的战斗机。让外国人看看我们中国人也可以造出世界领先的先进武器。
爸爸还给我讲了中国近代史，告诉我，落后就要挨打，要想国家独立，人民幸福，就必须要造出我们中国人自己的飞机。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是一个夏天的午后，爸爸还是像往常一样亲亲我，就走了，但是那一天爸爸再也没有回来。
再次见到爸爸的时候我眼睛里面全是白色，只有我的爸爸是鲜红的。
他盖着国旗，躺在那里，我看着妈妈冲了过去，掀开了国旗。
有人来把我眼睛捂住，我还是看到了，黑黑的。
后来我听叔叔说，飞机在试验大侧风飞行的时候出了故障，飞机解体，我的爸爸找到的时候，已经和飞机分不开了。
费了好大劲才分出来，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我的爸爸再也回不来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爸爸了。”
丁复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说到后面语带哽咽，姜柔非常震惊地看着丁复“对不起，我不知道”。
丁复沉默了一会儿说“没关系，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也不怪你，太冷了走吧，我送你回去，待会儿感冒了。”
姜柔和丁复一起往回走，两个人的影子拖了好长。
下城墙的时候，昨天下的雪，白天晒化了，晚上又结了冰，姜柔走一步滑三步，只好吊着栏杆走。
丁复就用一只手提着姜柔的胳膊，提溜着她往下走，就这样两个人下了城墙。
上了车，突然姜柔问丁复：“你过年有没有回家，我上次看包裹，你家北京的，今天初一，你没有回去对不对？”
丁复没说话。
姜柔又说“你往丝绵巷那边开，到了我叫你。”
到了地方，是一家东北饺子馆，走进了店里。
姜柔：“我们北方过年都要吃饺子，你今年吃过了没有，这一家的饺子很好吃，你喜欢什么馅的，我请你。”
“芹菜虾仁馅的吧，我妈妈喜欢包这个”丁复回答。
“老板，来个芹菜虾仁馅的饺子，一个大份”。
很快老板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来了，丁复问姜柔“你不吃吗？”
姜柔拿了筷子和小碗说：“我吃三个，剩下的你吃，这里有醋。”
丁复大口大口吃着饺子，从十七岁上大学开始，他就习惯了自己过年。
如果食堂没有准备，他也不会专门去找饺子吃，已经很多年没有人专门陪他吃饺子了。
吃完了饺子，丁复送姜柔回家，到了小区门口，姜柔对丁复说“丁复，新年快乐”。
丁复：“姜柔，新年快乐，还有就是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