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吗？你已经不年轻了，你还要生第四个？”孟明美现在恨不得从来没有生过许蔓这个女儿。
她知道许蔓荒唐，但是也没有想到她会荒唐成这样！
“妈，高强他现在赚了钱，养得起，更何况，更何况我也想要这个孩子。”许蔓坐在孟明美的床边，脸上是遮不住的母性光辉，她低下头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已经隆起的小腹，“医生说让我好好养胎，小明和小青现在还小离不开我，我……”
“所以你就又要把小理丢回来？”孟明美打断她说话，因为说的有些急，有些喘不上气，靠在椅子上缓缓出气。
当事人靠在一旁的墙上，慢悠悠地嚼着嘴里的泡泡糖。
“高强要跑生意，她两个弟弟妹妹年纪也还小，我实在抽不出时间照顾她，左右她从小都是妈你带大的，等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就把她接走。”许蔓抱着肚子，又想给孟明美跪下，“妈，你最疼她了，她也是你从小带大的，您就辛苦辛苦，再带她两年？她现在已经开始念高中了，要是没人管教，她可就废了啊，妈我求求你你就再帮帮我吧。”
“你……你……”孟明美指着许蔓的鼻子，手有些微微颤抖，显然被气的不轻，“当初也是你说要把小理接去云城，我千不肯万不肯，你是怎么说的？”
“你说她年纪大了，不能一辈子耗在景市，你要带她去云城读更好的学校，我这才让你把她带走，可是现在才几年，你就又把她丢回来，她又不是个物件你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
孟明美狠狠地拍了几下身边的案几，她多想一巴掌抽到许蔓的脸上，把她抽醒。
可许蔓到底还怀着孩子。
她现在也没有力气去抽这个巴掌。
面对孟明美的质问，许蔓只能低着头：“不是我不肯管她，是她实在是难管，我只是让她帮忙看着小明和小青，就这么点小事她都办不好吗，活生生让小青胸前烫了一大片水泡，她这么不听管教，但凡有点什么事情让她帮帮忙她也做不好，我这……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管她了这才求到您跟前。”
“你放屁。”孟明美被她气得头疼，随手抄过一个杯盏丢到许蔓的脚下，里头的热茶溅在两人的衣角，染出大片的深色痕迹，许蔓被茶水烫着，却也不敢乱动。
“她今年打满了也才十六岁，小姑娘家家，又不是你家的保姆，你要生那么多我不管，你让她给你带小孩做保姆，你安的什么心思？她喻理难道不是你亲生的吗？”
“我知道，可是……”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孟明美急促地呼吸了几下，缓过劲来，“你要我带她可以，你要把小理的户口迁出来，单独立户。”
“这怎么行，她，她是我生的啊，是我和高强的孩子，怎么能迁出户口呢，更何况，把她迁出来单独立户，立在哪里呢。”
“立在哪我自有打算，若是你不同意，那你就把她带回去吧。”
孟明美闭上了眼，全然一副散手不管的样子。
见自己下跪也没有用，许蔓有些迷茫，她低着头想说什么，又回头去看喻理。
喻理双手插兜倚靠在墙上，见许蔓回过头来，冲她吹了一个泡泡。
活脱脱的一副流氓样。
见她这样，许蔓只觉得头疼，她这个女儿向来是不听她管的。
又看看闭上眼的孟明美，许蔓一咬牙：“好，我回去就去把她的户口迁出来。”
“不用等你回去，你现在就去办。”，孟明美似乎早有成算，“左右你今天也是走不了了，你今天去把事情办了，不耽误你明天回去。”
“好，好，我现在就去。”许蔓小心避开地上的碎瓷片站起来，还想和自己的母亲再叙叙旧，孟明美没有和她叙旧的心思，挥了挥手。
“抓紧去吧。”
许蔓点点头，扭头走了。
路过喻理身边的时候，许蔓瞪着她，低声呵斥：“你在这可千万别再生事，你外婆身体不好，受不得你的气。”
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喻理睨着眼：“我就是生事，你又能如何。”
被哽的说不出话，许蔓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走了。
她这个女儿，就是个冤孽，生她的时候高强出了事，她把她接回来，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不听话，真真是她上辈子做的孽，这辈子来找她讨债来了。
许蔓走后，屋内安静了下来，喻理靠在墙上不懂，也不去看孟明美，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这么久不见外婆，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孟明美靠坐在椅子上缓缓开口，她说话极慢，似乎刚刚和许蔓的争执中耗尽了力气，“过来，给外婆看看。”
喻理缓缓上前，在孟明美面前站定，垂着脑袋，不敢看人。
孟明美站起来，一把把人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用怕，你妈妈不照顾你，我会照顾你，我让她把你的户口迁出来，我和你外公给你在景市买了套小房子，以后……以后若是我和你外公不在了，村里的那套房子也是你的，我也不怕你没地方去。”
“有我在，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四处游荡的孤魂找到了家，此后，长夜不再孤寂。
那是2017年的寒冬。
喻理十六岁。
刚上高一。
——
“醒醒，醒醒。”
林此渔伸手摇了两下躺在后座的喻理。
从上车她就开始睡，这会都快到村里了，喻理还睡着。
往常这个时候她自己就醒了。
“别睡了，到地方了。”见喊不醒人，林此渔凑到她耳边加大音量。
“吵什么。”喻理哑着嗓子，皱着眉头看向前座表情有些贱兮兮的林此渔，“你这还在村口的加油站，哪里就到了。”
“哎哟，快了嘛，先喊你起来醒醒神。”接过加油站服务人员递过来的油卡，林此渔关窗踩油门，“我看你睡得难受，怎么，你做恶梦了？”
他才不会说这是对早上喻理六点喊他起床的报复。
“没有。”
躺着醒了一会神喻理坐起来，刚加完油的车里总有一股怪味，她闻不习惯，伸手打开车窗透气，山里没有市里那么热，风吹在脸上很舒服。
“别开窗啊，一会冷气全跑了。”
“那就把空调关了窗户全打开，山里空气好，开窗透透气，你刚刚加了油车里的味道太难闻了。”
林此渔无力反抗，无法反驳，默默地关掉空调打开了窗户。
车在门前停好，喻理打开车门潇洒下车，林此渔认命地去后备箱把行李都拿出来一一放好，又找了个遮阳的地方把车停好，才回来收拾屋子。
村里虽然空气好，可太阳却也毒辣，两家又是坐北朝南采光极好的户型，长时间暴晒他怕把车胎给晒炸了。
喻理的外婆年轻时候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外公在景市也是排得上名号的艺术家，家底也算是丰厚，虽然说许蔓出嫁的时候陪了一些，可老两口也到底对喻高强留了心眼，没有全部交付给许蔓。
后来又跟着林此渔的父亲出去合伙开了那家工作室，赚了些钱，老两口就在喻理高二的时候，偷偷把村里的房子拆掉翻新了一遍，想着往后带她回来能住的舒服些。
老两口多花了些钱并了后面的一小块地，将原来的三层高小自建房翻新成了一套二进四合院，参考了孟明美年轻时候住的院子，将院子修的精巧大方。
可惜，老两口没在这院子里住多久就离开了。
后来的喻理，也只是每年回来住一段时间，屋里好些家具都是孟明美的嫁妆，都算得上是古董，还有许云名气最盛的一些作品，全都被锁在了这套院子里，喻理不放心让别人进来打扫，于是每次回来的第一件要事就是打扫卫生。
这也是喊林此渔一起回来的第二个原因。
她一个人打扫这个二进的四合院，实在困难。
林此渔家在他父亲出事的那一年早就已经被变卖掉了，原先他父亲想和喻理外公一般将房子翻新成四合院，可惜天不遂人愿。
后来林此渔就跟着喻理，孟明美还有许云住在四合院里。
现在边上已经换了新的住户。
每年他们两个回来扫墓，回来头一天都要把屋里屋外打扫一遍，把院子里的小池子刷干净，重新引水进去。
对于不爱搞卫生的两人来说，都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活动。
趁着林此渔去停车的空挡，喻理先从橱柜里翻出两人晚上要睡的被褥拿到院子里，趁着现在日头还大晒一晒去去霉味。
推开正房的门，里头摆着紫檀的流水桌，黄花梨的太师椅和美人塌；后头放着成套的漆器家具，香樟木的三足香几上摆的是素白的瓷瓶，里头插着几支干花，麻栎木的多宝格靠墙摆着，上面放着喻理从小学到高中所有的教材和她幼时画的那些小器具。
这些东西都被两个老人好好收着，仔细地珍藏起来。
把盖家具的防尘布都收好，喻理打了一盆水，细细地擦拭着正房里摆着的每一件家具摆件。
外婆年轻的时候最爱干净，平时她不在就算了，她在的话如果不打扫干净，外婆大概是要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