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昏”06

    如果说之前沈榕对谢涵咬死也不说的婚姻内幕是八成猜测,那和林谨聿约完那家网红餐厅后,就是十成十的肯定。于是她再一次在律所约了谢涵,而这一次?她没迂回,而是单刀直入。

    “我知道你一直在隐瞒的是什么了。虽然之前也有所猜测,但没和你求证的原因是,我觉得贸然向一名已婚女士提出这种质询,非常失礼。但现在我已经确定了,你瞒我的是不是这个?”

    沈榕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谢涵。

    谢涵一看那张照片,脸上的血色立刻褪尽,“你竟然碰上了!”

    沈榕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将手机锁屏扣回桌面,“看来这个城市不太大。”

    “我一直拒绝承认也拒绝接受这件事,实在是太丢人了!我居然被这样一个男人给骗了!”谢涵见事情已经被撞破,那也就没了再隐瞒下去的必要,干脆破罐子破摔,把一切都掀开来说。

    “当时结婚的时候请了那么多亲朋好友,我的家人都以为我是高嫁,结婚之后肯定过得特别好……可谁知道我实际过的什么日子?我这种,才是真正的丧偶式婚姻。现在你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再隐瞒下去的必要。沈律师,如果抛开我所谓的自尊,可以起诉她骗婚吗?”

    沈榕摇了摇头,并不能。

    谢涵简直震惊,自己明明就是受害者,凭什么不能起诉?

    “骗婚在法律上并没有明确定义,而通常情况下是指重婚、隐瞒病史、债务这种、我接触过的类似你的情况,都是以夫妻感情破裂为理由离婚。”沈榕给谢涵普及了相关知识,对此表示很遗憾。

    “那我就要咽下这口气吗?”即便法律不支持,可谢涵还是不想就这么咽下这口气,这也是她突然间狮子大开口,要钱、要车、要房子、要孩子的根本原因。

    “报复并不能解决问题。如果我们能拿到实质性证据,比如捉奸在床,那就可以证明他是过错方;如果只是我给你看的这种照片,就基本没用。但无论如何,你想从他的性取向入手来打这场官司或者出气,是不现实的。”

    沈榕能理解谢涵的情绪,但作为委托律师,她并不建议谢涵在这件事上和王伟太过纠缠;而同样作为女性,沈榕更觉得她在快速从这天坑一般的婚姻中解脱出来才是最为现实的。

    谢涵一听要找证据,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证据?我上哪找证据去!之前从来没往这个方向上想过。”

    “那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自始至终在一边旁听的明肃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按照谢涵的说法,一开始是王伟主动追的她,两人恋爱没多久就结婚,然后谢涵很快又怀孕生孩子,女儿出生后为了照顾孩子,两人间的夫妻生活虽不算多,但王伟装的很好,一直没让谢涵往gay骗婚的角度去怀疑。

    听了明肃的问题,谢涵冷冷一笑。

    “从开始考虑同意离婚的那天起,我就搬出去住了。但后来又想起一些落在那里的东西,就在一天晚上回去拿一趟。因为不想见到他,就没给他打电话,可没成想,碰上了精彩的一幕。”

    那天晚上八点多,谢涵拿钥匙开门,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

    当时她还以为家里没人,正想开灯,却听见卧室里传来争吵声。

    谢涵悄悄地走进卧室,听清了那里是王伟和他的父母在争吵。

    “现在婚也结了,孩子也生出来了,你们还想让我怎么样?当初你们安排的路我都走了,现在我想过自己的生活,你们也可以不用管了吧?”王伟几近凉薄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

    “你愿意出去找谁,我们都可以不管。但是,就是不能离婚,你得替曦曦想想,她能没妈吗要是你就是跟谢涵感情不好,过不到一起去,我们还能指望你再找。可是你这个情况,连给曦曦找个后妈都不可能!”

    王母的一听儿子要离婚,立刻就不干了,出口的话带着丝丝情绪崩溃的歇斯底里。

    王父本是沉默的,但在听见自己老婆的一通嚷嚷之后,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再说了,我们也不能让原来的老同事老朋友戳脊梁骨。你离了婚去找男人,说出去我和你妈的老脸往哪儿放?”

    他的重点还是在自己的脸面上,这要是让亲戚朋友老同事老同学知道了半点儿子是同.性.恋的事,自己后半辈子都得被人讲究。

    不管父母是怎么的想的、怎么说的,王伟的态度依旧强硬。

    “那我管不着,这婚离定了!告诉你们,碰她一下,不对,是看她一眼我都闹心。为了和她结婚,在一起多少年的朋友我都分了。”

    门外的谢涵听了他们争吵的内容,脑子嗡嗡响,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的她冲出家门,一边在路上狂奔,眼泪一边噼里啪啦往下掉。

    沈榕听完谢涵的简述,沉默了好一阵之后才再度开口。

    “你当时没有留下任何录音吗?”

    “没有,我惊呆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去的。”谢涵没想到自己的律师竟然能问出这种问题,谁能在那种情绪状态下还想着录音啊?

    “吃一堑长一智吧,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尽量别让情绪过度左右你。这种事情,明显只有留下实证才能对自己有利,这么好的取证机会你都能错过……”沈榕摇了摇头,果然不能对委托人抱有太多幻想。

    谢涵听了沈榕的论调,无语了一瞬,她觉得自己的律师说出来的话像AI,简直没有人类的基本情绪!但这种情况她还能多说什么,只能咬咬牙,生生憋出一句“要证据的话,我现在开始跟踪他可以吗?”。

    沈榕摇头,“可别出昏招。跟踪本来就是侵权行为,证据更不会被法庭采用。”

    “那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谢涵都在考虑要不要换律师了。

    “你容我想想……”沈榕略一思考,“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那个圈子的事儿,有消息通知你。”

    谢涵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在那之前,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要争取王曦的抚养权,是因为自己确实爱孩子,还是为了报复王伟?”

    沈榕定定看向谢涵,如果回答不能让她满意,恐怕谢涵真的需要换个律师了。

    “一开始确实是出于报复,那本来就是他骗来的孩子,可曦曦……毕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不能把她留给一个对她没有半点爱的父亲!对他来说,孩子就是应付父母交差的东西,更何况这个父亲以后还会再找个男人,曦曦是个女孩子,我怎么能把她留给两个男人照顾!”

    对于谢涵的说法,沈榕还是比较能接受的。“之前我是不太建议你要抚养权的,毕竟你才二十六岁,如果不带孩子,很容易再发展一段感情。”

    谢涵苦笑,“沈律师,你知道吗,我有很深的心理阴影,怕自己再遇到一个这样的。未来几年我都不可能再接受任何男性了,所以曦曦的抚养权我一定要争取到。”

    沈榕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此时出差中的卓晖正为了张新建的委托向街坊四邻取证。

    几个张家的邻居围着他,七嘴八舌地说着张新建家中的八卦。

    “大伙儿谁不知道,董丽娜是张新华的媳妇儿,张晨是他俩的孩子。”这是张家院子隔壁一个人称“赵叔”的老汉的证词。

    而一直在村里充当“喇叭”的孙婶咂摸咂摸嘴,说出了更劲爆的。“张新华和董丽娜,从十五六岁就滚到一起去了,到现在都多少年了,这算啥新鲜事?”?

    “等会儿!”村头开小超市的郑哥有点懵,“我一直都知道张新华和董丽娜是两口子,闹了半天,他俩不是合法夫妻,张新建才是董丽娜的老公?那他们家这是小叔子跟嫂子……??”

    “嗐呀,当年张新华和董丽娜结婚,我们还过来随份子、喝喜酒呢!后来生孩子、满月、抓周,啥事儿都没落下。”这是总和老张太太一起跳广场舞的徐姨。

    “这事儿有啥掰扯的?张新华和董丽娜是一家子,张晨就是管张新华叫爹,管张新建叫大伯!”最后,村委的何叔一锤定音。

    得到了村民们的证词之后,卓晖马不停蹄地奔向了当地民政局。

    在民政局档案科,卓晖向科长出示了自己的律师证,律所介绍信和委托书。

    “我想跟您了解一下,201X年8月,张新建和董丽娜的婚姻登记是哪位同志经办的?”

    “这离现在可有几年了,等等,我给你查一下……”科长查了下系统,调出了当时的经办人,“是……杨峰,但他三、四年前就退休了。”

    “哦,是这样”卓晖点点头,继续追问,“那您现在还有他的联系方式和住址吗?”

    “有。”科长在电脑里调出退休人员通讯录,查阅了一会儿,“找到了!人应该还住我们家属楼呢。”

    卓晖有按照科长给的地址,跟着地图一路找到民政局家属楼,敲开了301室的门。

    可开门的,竟然是个年轻的男性住户。

    卓晖有点懵,“请问,杨峰家是住这儿吗?”

    住户几乎疑问三不知,“不知道,我新搬来的。”

    “您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

    “买的呀!”

    住户觉得眼前这人脑子可能有问题,正要关门,被卓晖眼疾手快的拦住。

    “稍等!您还记得卖您房子的那人叫什么吗?”

    “你有病吧?问问那么多干什么?谁能记着这些玩意?查户口啊?查户口出示警官证!”

    住户要强行关门,再度被卓晖拦住。

    “您先冷静一下,我是民政局介绍过来找原房主的!让我说最后一句话!”

    “说!”住户没好气。

    “您不是有购房合同吗?上面是肯定有原房主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连住户自己都没想起来还有合同这种东西。他恍然大悟。“哦,你等会儿我给你找找。”

    住户关上大门,回去找合同。

    卓晖等了一会儿,门再度打开。

    “冯春,原来这房子的业主叫冯春,这还有手机号呢,都给你?。”

    一波三折之后,卓晖总算是找到了冯春现在的住址,上门探访。

    冯春是个五十多将近六十岁的女性,头发染得不见一丝白发,人和家里都收拾得非常利索。

    她给卓晖倒了杯水,在他对面坐下。

    “请问您是杨峰的……”卓晖斟酌着开口。

    “我是他爱人。你来找他的?”冯春面露惊讶。

    卓晖看不太懂她这表情是什么意思,“是。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冯春笑了笑,“那你可来得不凑巧,他回不来了。”

    卓晖有了不好的预感,“这是什么意思?”

    “老杨大概两年前就没了。”冯春如是解释。

    “没了?”

    “可不是嘛!天天喝大酒,十来年下来都没多少清醒的时候,六十出头就脑血栓。有一天一头栽到地上,送到医院也没救回来。后来我把老房子卖了,过来跟闺女一起住。”

    “您说,他十来年下来都没多少清醒的时候,那上班也是醉醺醺的?”卓晖试图向冯春证实这一点。

    “对啊,整天整天的,连人都认不清楚。”提起自己喝大酒的丈夫,冯春就像在说一个陌生人。

    卓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

    离开冯春家,卓晖向暂住的快捷酒店走去,把情况讲给张新建。

    张新建则是一脸呆滞,“人都没了,我这事儿可怎么办啊?这不就死无对证了吗?”

    “活着,有活着的手段;死了,也有死了的办法。”卓晖反倒觉得人没了,这事更好办。

    “死了我跟谁打官司去?”张新建费解。

    “这就是现实版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当然是起诉民政局。而且这事儿,从一开始也不是起诉个人就能解决的。”

    张新建一听要起诉民政局,懵了,“我,一平头老百姓,起诉民政局,能赢吗?这也太扯了。”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庭上只看重证据,不看到底是个人还是行政单位。”卓晖笑了笑,“再说如果杨峰还活着,民政局为了自己的声誉,怎么也得帮忙兜着,这事有的扯皮。但人没了,方便背锅,这事反而不会拖”

    张新建明白了卓晖的想法,可还有另一件事让他头疼,“你说的什么证据?”

    “当然是证明你的婚姻无效的证据。比如,我们拿到的街坊四邻的证言;再比如,那张写着你的名字、却贴着张新华和董丽娜照片儿的结婚证;还有,你和王晨之间非亲子关系的鉴定报告。”

    “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拿到啊?”

    卓晖拍了拍焦虑的张新建,“放心,我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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