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火光像夜空里的繁星，炸开朵朵绚丽的花，随即又是一声巨响，花瓣被揉碎成点点齑粉。

    雷鸣暴雨纷沓而至，奥罗拉集团的大楼轰然倒塌，警报红光急促闪烁，警车长鸣由远及近。

    宋拾伫立在雨幕下，湿透的黑发黏在苍白的面颊，仿佛周围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她目光落在同样被雨打湿的男人身上。

    “一切如你所愿，没有一个实验体受伤。”霍尔语气平静，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话锋却突地一转，“不过下次，我一定不会再放过你的。”

    他倏地抬头望向天空中的全息投影，“现在是两点十五分。我最多能给你一个小时的逃命时间。”

    一个小时，足够了。

    宋拾眉眼微弯，语气难免轻快了几分，“谢了，上校大人。”

    “快逃吧，宋拾。”长睫压住晦暗的情绪，霍尔利落转身扬长而去，很快便被蜂拥而至的记者围堵住。

    远处，霍尔金眸直视镜头，银发落在肩上，深邃的面庞带了些冷峻疏，他薄唇微动似乎说了什么，记者们不情不愿散出一条道。

    他眼角痉挛了下，指腹轻轻摩挲过大腿，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情绪；他转头回望，那人早已隐匿进夜色中，不见身影。

    小骗子。他说。

    暴雨还在下。

    宙启的声音从天空飞行的光球里飘出：“注意甜雨，注意甜雨！请多科市市居民减少外出，居家等待雨停，出门时务必带上专用雨具。”

    厚重的雨幕半分没有停歇的趋势，密密麻麻的雨水拍打在宋拾身上，直到一辆货车停下，溅起的水喷她一腿。

    宋拾：“……”

    车窗降下，贝莉娅：“上车，你打算去哪？”

    宋拾张了张唇，轰隆一声巨响盖过声音，紫色的闪电打在脸上。

    “好。”贝莉娅微笑。

    车厢内，付秋棠蹲在角落里，一脸便秘；伽蓝则是乖顺地坐在宋拾身侧，手指试探性地攥住她的衣角。

    车窗外闪烁的霓虹灯照进昏暗的车厢，路过的全息投影上挂着一张悬赏图:女人黑漆的长发随意撇在脑后，露出消瘦的面孔，一副安分又老实的模样。

    宋拾视线落在那串长长的数字上，不由感慨，没想到自己居然那么值钱。

    她敲了敲透明的瓶子，肉块顷刻间焦躁不安地蠕动起来。

    “你……”付秋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慢吞吞道，“你偷了天使三十三号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带上伽蓝？万一有诈——”

    “能有什么诈。”宋拾打了个哈欠，颇为疲惫地往后靠了靠，“他能图我什么？图我穷还是图我逃亡的生活？”

    付秋棠沉默了，觉得的确有几分道理，她捏着终端随意看了眼，“奥罗拉集团大楼爆炸”热搜下面紧跟着另一条消息。

    她忍不住念出声，“多科市安防大队长顾念因渎职被捕。”

    话音刚落，一只苍白的手一把夺过终端。

    【4033年4月7日晚，安防员白峥擅闯监狱，殴打狱警、枪击罪犯9533，队长顾念拒绝抓捕任务，并协助白峥畏罪潜逃。新上任代理队长姜辞瑜将白峥击毙，捕获顾念。】

    【8日上午九点，顾念越狱逃走，现仍在追捕中。】

    白峥殴打狱警，顾念协助下属犯罪，姜辞瑜上位成安防局大队长……好陌生的字眼，甚至是让宋拾两眼一黑的程度。

    好好的人为什么会突然闯进监狱杀人？顾念为什么要包庇白峥？姜辞瑜明明是新人，为什么能当上大队长？

    好离谱。宋拾的眉越蹙越紧。

    下面是一条姜辞瑜受采访的视频，澎湃地讲述了自己的励志故事，并发誓自己一定会将顾念缉拿归案，绝不不辜负联邦和公民的信任。

    “哎，我见过她。”付秋棠突然开口，“哀涅托的人……”她的视线轻飘飘掠过伽蓝，又落在宋拾身上。

    宋拾瞥了眼伽蓝，对方很是乖巧安静，没有任何异样。

    “没事，你说。”

    付秋棠这才慢吞吞开口说道：“待得比较久的同事说，她是永生计划里成功的实验体，但其实在她之前还有个成功的实验体，不过很可惜，最后还是死在了手术台上。”

    “成功的意思是……”

    “永生，不老不死。”付秋棠说。

    宋拾小指痉挛了下，低声：“怪不得……”怪不得顾念说一个死人怎么可能复活。

    不知是过了多久，车子遽然刹车，因为惯性，宋拾蹲麻的腿险些栽倒在婪鲸石上。

    车门被拉开，贝莉娅笑吟吟看着她，“到了。”

    “谢谢，麻烦你了。”宋拾单手抱着用布包裹住的玻璃瓶，另一只手拉着伽蓝站起。

    付秋棠目送两人的渐远的背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她敲着脑壳，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

    少了终端。宋拾将终端揣进兜里，在心里默默道。

    这里很荒凉，荒凉到漫天黄沙。眼前只有一间破旧的小房子，半亮不亮的霓虹牌滋啦作响，挂着破损的风铃。

    玛丽娜义肢店。

    既然是贝莉娅推荐的店铺，那就说明还是比较可靠的。

    伽蓝安静地站在一旁，手指仍悄悄扯着她的衣角，侧着脑袋长久地注视她，眼眸澄澈明亮。

    在这种注视下，宋拾难得打算礼貌一把，来个文明示范。

    于是，她礼貌地一脚踹开了门，温和地举起了手中的枪，抵在店主的脑门上，笑容很是友善：“你好。”

    “欢迎光……”

    没有一点点防备，店主吓得差点跪下，连忙举起双手，“别、别杀我，您想要多少钱？”

    “麻烦你帮我读取一下芯片信息。”宋拾抬了抬下颌，“他的。”

    她需要弄清楚天使三十三号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伽蓝身为圣子，肯定知道不少。

    找人来读取芯片信息显然是最快最便捷的方法。

    “不麻烦不麻烦！”店主急忙摆手，往操作台上走，指了下实验台，“你让他躺这里就好。”

    “主人。”伽蓝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但还是弯起眼眸，淡蓝的眸子亮晶晶。

    宋拾抬头正要将他往实验台上带时，伽蓝乖顺地垂首，亲昵蹭蹭她的手掌。

    “主人不管做什么，伽蓝都会答应。”湿润的唇瓣落在她的掌心，泛着痒意，激起宋拾一身鸡皮疙瘩。

    他走到实验台上躺下，那双亮晶晶的眼眸轻轻地阖上了。

    “开始吧。”

    面对着黑漆漆的枪口，店主颤颤巍巍操控起机器，利落麻溜地取出了芯片。

    伽蓝双手交叠在小腹位置，心脏位置已然空荡荡。

    “咣当！”一声，本就不堪重负的大门正式寿终正寝，飞起的尘土黄蒙蒙一片。

    一群壮汉堵在门口，为首的举着枪大喊：“打劫！”

    大概是习惯了，店主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还有闲心想着下次该搬到哪里。

    他们的目光自然地落到了伽蓝身上，顿时眼前一亮，贪婪地咧嘴笑：“哟呵，仿生人？好东西。劝你们不要反抗，不然损失只会更大。”

    看着眼前的一群……宋拾心里也没底，她咬了咬呀，问：“要多久？”

    “两分钟啊不，一分钟！”店主希冀地看着她，“您可以打跑他们吗？”

    “……打不跑，但我可以试试打死。”

    她吐出口气，将怀中的三十三号放置好，一边举枪开了三枪。弹无虚发，前面三人脑门顿时血流如注，瘫软倒地，没了气息。

    后面的人脸上刹那间展示了变脸，不可置信、羞怒、恼怒、愤怒试色似地依次在脸上浮现，简直精彩绝伦。

    “他妈的！给脸不要脸！”

    他们暴起开枪激情射击，但子弹却通通如数还回去，穿透他们的身体，鲜血将黄土染得通红。

    宋拾低估了人数，她还未松口气，宽如墙的男人堵到了面前，挥拳砸向她的脸。她面上冷然，侧身躲过，对方拳头噼里啪啦砸倒大片的零碎东西。

    店主满脸肉疼，心脏在抽搐：“我的宝贝们！”

    “读你的信息！”宋拾调整呼吸，乘机跃起，铆足气力掰断对方的脖颈。

    “好好好，客人您加油！”店主试图鼓励，但随着信息的读取，她脸色愈发惨白，几乎想要哀嚎，但还是忍住了，小心翼翼地观察宋拾的脸色。

    “呃……好了，客人你看哈。”她搓着手，将屏幕对准宋拾能看见的位置，尴尬讪笑。

    宋拾一边躲过攻击，一边见缝插针偏头看去。

    屏幕上只有伽蓝被子弹击中醒来后零散的记忆画面，再往前就是一片空白，无法追溯。

    店主咳嗽了声，“芯片受损，信息难免会缺失的哈。”

    “没别的办法了吗？”宋拾脸上看不出神色，开枪打死想要偷袭的人。

    “真没办法了……我给您装回去哈。”她埋头伏案，再度操纵机器，小心翼翼调整芯片位置。

    “不用了。”宋拾突然道。

    店主愕然，“虽然记忆信息损坏了，但他其他功能……”

    “留给你了。”她一脚踩在最后一个人的脖颈上，微微用力，咔嚓一声，对方再无挣扎。

    “哎呦，客人您真大方！”店主顿时笑得合不拢嘴，眉飞色舞地将芯片按回原本的位置。突然她看见地上一个“尸体”摇摇晃晃起身，拿着枪对准宋拾。

    “客人小心！”

    她话音刚落，一道闪电似的影子闪过，带起一阵风。

    宋拾转身，惊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伽蓝手上染着鲜血，眸子亮得惊人，他力道微微松弛，那尸体瘫地。

    他用干净的手握住宋拾的手，将其贴在胸口处，眼眸溢出泪珠，滴在宋拾虎口上。

    “主人，你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宋拾瞪大眼珠，看着手上的泪珠。

    他爹的好生神奇！开眼了开眼了！仿生人居然还会流眼泪？！

    她还未惊叹完，指尖上的电流电得她猛地缩回了手。

    “兄弟，你漏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