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用终端里播放着欢快的节目。
伽蓝端坐在小板凳上，两手放在膝盖，认真地看着银幕中惹人发笑的小丑。
到搞笑的部分，玻璃瓶里的三十三号也跟着欢快地扭动。
湿润的冷风吹进宋拾的衣领，她起身关窗，离开之际不小心碰到了遥控器，似乎调到了其它频道。
她停留在窗前，深紫色的车灯从她脸上稍纵即逝，高空疾驰的悬浮车穿梭进钢铁建筑群。
昏暗的夜幕，点缀如梦似幻的霓虹灯，全息投影下的舞蹈明星翩翩起舞，灵活的脚尖轻轻跃起，避开撑伞的行人，热闹的寂寥悄然弥漫开来。
直到暧昧的喘息声将她拉回现实。
“卧槽，你在看什么？”
家用终端屏幕上，黏腻的、白花花的热吻着的两人晃到了宋拾的眼，她干咳了两声，端起桌上的营养液，不由感慨，真不愧是夜间节目啊。
伽蓝睁着淡蓝的眸子，面无表情解释道：“他们在互相啃食，试图吃掉对方。”
“什么？……咳咳！”宋拾差点被营养液呛死，眼睛挤出生理性的眼泪，“你可真是个天才。”
“不是吗？”伽蓝歪脑袋，看着她。
“某种意义上，你说的没错。”宋拾将频道调回去，滑稽的小丑正在癫狂大笑。
她走进卧室，丢下一句：“再看一会就关哈，电费很贵的。”
卧室门阖上。
伽蓝的长睫垂下，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按动按钮，将音量调小。
屏幕里明明暗暗，急促的喘息，野蛮的低吼，刺眼的指甲刮痕。他突然有些厌倦，无聊的打戏确实没有小丑有意思。
关上吧，他想。
终端里传来黏糊的话语：“我爱你，好爱好爱你。”
他握住遥控器的手一顿。
爱？人类表达爱意的方式真奇怪。
“轰隆！”雷鸣骤响。
终端的光线打在宋拾脸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缓缓地敲着屏幕，将全部信息填入任务栏的表格内。
最后一个字节敲完，屏幕上弹出提示：“恭喜用户今天捡垃圾了吗，任务进度45％，现已解锁精神术法【预知】，请到账户查看。”
用户:今天捡垃圾了吗
账户余额:六万星币
精神术法:【骨肉再生】【复制】【隐身】【预知】
未解锁:【读取】
蜃海市寸金寸土，光房租就花掉八万星币，日常开销又是一万星币，好在伽蓝不花钱，否则花销更大。
“穷”字仿佛凝成实质，重重刻在宋拾脑门上，她痛苦地在床上翻滚了两圈。
这么下去不行！
宋拾一屁股挺尸坐起，点开论坛发出求助帖：“求职！坐标蜃海市。”
等人回复要一阵时间，她百无聊赖地划了几下帖子，才回到个人用户中，点开刚解冻的课程【预知】。
她注意到老师换了。
画面颤抖模糊，一只苍白的手出现在镜头中，对方似乎是初次录制课程，不甚熟练地调试了几次。
终于，画面清晰。
那是一间温馨明媚的房间，老师坐在椅子上，长着一张斯文清隽的亚洲面孔；他琥珀色的眸子微微弯起，得体地微笑着，但下一秒他说的话让宋拾瞳孔骤然一缩。
他莞尔：“你好，宋拾。”
宋拾眨眼，这算什么特殊待遇吗？居然是专门给她录制的课程。
老师腿上趴着只打盹黑猫，他随意地将它抱到一旁的桌上，眼眸再度对上镜头，放缓语气开始讲解。
“预知到的内容多半模糊不清，甚至不准确，只有通过不断地练习才能使预知内容更加准确清晰。到达一定程度，可以预知到具体位置。”
“如果没什么问题，教学就正式开始吧。”他噙着笑，眸色温润，目光似乎同宋拾对上了般。
宋拾一个激灵，骂道：“爹的，搞得好像看到我了一样。”
老师顿了顿，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他的语气舒缓，课程节奏正正好，宋拾听得格外入神，回过神时已经半夜三点了。
她关上课程，躺在床上闭目，一点点释放精神力，浅淡的蓝光似雾气般从她肌肤上溢散。
很可惜，眼前并未出现任何画面。
宋拾并未气馁，再接再厉，不知过了多久，她像条搁浅的鱼，大口喘息，汗水浸湿鬓角。
居然还没有画面！
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啊！她崩溃抱头在床上蠕动。
再试最后一次。她舌头抵上上颚，整理呼吸，小心翼翼地释放精神力。
在一片漆黑中，宋拾缓慢地朝前走着，放眼望去皆是空洞的黑暗，她失落，恐怕又要失败了。
“宋拾……”气若游丝的声音陡然响起。
宋拾瞬间抖擞，祈祷着再清楚点再清楚点。
巨大刺眼的白光从罅隙里爆发而出，画面似被蒙上了层厚厚的纱，越仔细去看越模糊不清。
“宋拾……”
到底是什么？宋拾咬牙，竭力地想要看清楚。
终于，画面清晰了一瞬。
“我恨你！”
贝莉娅倒在血泊之中，绝望的目光发出悲鸣，红眸倒映着一个人的脸。
她的脸。
世界轰然倒塌，支离破碎，化作点点蓝色的碎片散去。
宋拾蓦地睁眼，坐起身，汗水顺着下颌落在握紧的拳头上。
狠狠地喘了几口后，她稳住心神。老师说过，刚开始预知到的内容不准确很正常。
窗外，细碎的阳光洒进来，跳跃到宋拾苍白的脸上，她微微眯起眼睛，看了眼终端。
六点整。
天亮了。
“草。”六点睡六点起，阎王夸她好身体。
她疲惫地点开帖子，只有孤零零的两条回复，还是同一个人发的，显而易见，她的帖子沉底了。
3349:单一条黑户身份，楼主想要在蜃海市找到工作几乎是不可能的。
3349: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您穿一身体面的西装，随便找个大酒店，一来人赶紧上前去接，客人以为你是酒店的人，而酒店则会认为您是客人带来的。通常，客人打赏的小费就足够普通人在蜃海市生活一两个月的了。
！！居然还有这等好事！
宋拾眼睛瞪得溜圆，兴奋地摩拳擦掌，回复了个谢谢。
几乎是她发送过去的下秒，对方回复：听说布尔甘酒店有位贵宾要来，你可以去试试看。
楼主回复3349：好的好的。
发送完，她火速删帖，无他，这么缺德的赚钱方法就让她一个人忍受吧。
“主人，早安。”迎着正刷牙的宋拾，伽蓝露出微笑，眼眸很是明亮，“我……”
“嗯嗯嗯，早早早。”宋拾胡乱地点头回应，漱了口水，仰头猛灌营养液。
他看着她，期待道：“我做了……”
回复他的是“咚”的关门声。
伽蓝的眸色黯淡下来，手中热气腾腾的白粥迅速结冰凝固，“主人不喜欢吗。”他失落地将冻掉的白粥放回到桌上。
家用终端屏幕上还停留在访谈节目，嘉宾反复强调：“要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
主持人问道：“如果他不喜欢我做的饭呢？”
嘉宾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道：“那就送朵玫瑰！在这个充斥着人工造影的时代，玫瑰花要比钻石黄金更加珍贵，送出它，不管对方的心有多硬，都会被你的真心所打动！”
“哎，这就让我想起来，有一首老歌就是关于玫瑰和爱情的。”主持人语调上扬。
玫瑰……伽蓝睫毛翕动。
一阵欢快的音乐响起。
“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长夏开在枝头上，玫瑰玫瑰我爱你……”
顶着这首玫瑰歌，宋拾化身为无情的砍价机器人，硬生生将售价十万星币的西服砍到三万八。
“三万八，不能再低了！”店主急得面红耳赤。
“成交！”
宋拾露出抠搜的微笑，吹着玫瑰小调，愉悦地付了款。她走到落地镜前，照了照，很合身。
镜中女人臭着一张脸，上挑的眼角似乎时刻在讥讽，无差别地攻击所有人。
由于本人还在通缉中，宋拾在外面就变成自己上辈子的模样。也多亏了这张掏枪比掏钱更自然的脸，砍价过程才会进行得如此丝滑顺利。
坐公交要扫虹膜，打车……穷人是不会打车的，这辈子都不会。
宋拾一路跟着导航走到了布尔甘酒店门口。
犹如城堡的巨大建筑伫立在她眼前，不远处是喷水池，天使雕塑立在水池中央，怜悯地垂眉低目。一排黑衣人背着手站得挺直。
她没蹲太久，老远就看见一辆阔气的车……直直开进了酒店，黑衣人垂首避让。不是，这怎么和设想的不一样啊。
看着一辆又一辆的车开进酒店，宋拾麻了，腿蹲麻了。她起身活动了几下腿，余光中，一辆车停了下来。
来了！宋拾扬起微笑，小跑过去，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欢迎贵客来到布尔甘酒店！我们将会为您提供最优的服务。”
锃亮的皮鞋踏出，接着是颀长的腿。
宋拾脸上的笑容僵住，不是，怎么会是霍尔？？
男人神情淡漠，金眸轻轻扫过她，未停留半分。
“麻烦了。”
一张金卡递来。
宋拾接过金卡，顿时喜笑颜开，一副点头哈腰的狗腿模样，“哎呦，瞧您说的，这麻烦什么！”
霍尔眉毛微压，一股怪异的熟悉感攀上心脏，他的视线落在女人身上，“你……”
“怎么了先生？”女人露出职业性的微笑。
“没事。”霍尔收回目光，跨步朝前走。
宋拾的心脏这才落回去，吓死个人，还以为他又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