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外面冷，上车说。”

    “以后你不用再来接我，我坐公共汽车回去很方便的。”

    “先上车。”金翟铭把副驾车门打开后把秋一塞进了车里。

    “‘金敌明’，你这样天天来接我影响不太好了，厂里人都误会了。而且我晚班下工了要赶回去给二娃她们做一天的饭菜，还要补觉，还得……”秋一转身对着刚坐上正驾驶位置上金翟铭喋喋不休。可却被金翟铭为她系安全带的动作给吓呆住了，突然贴近的距离让秋一几乎不敢呼吸，心脏此时仿佛就像一个淘气的皮球，不断剧烈地拍打着金翟铭近在咫尺的耳朵。秋一的脸腾的红了起来。

    系好安全带的金翟铭身子没动，侧脸对着秋一，看着脸色绯红的秋一缓缓地说道：“以后我还能来接你吗？”金翟铭说话的气息在秋一的脸上和内心游走。

    秋一觉得自己脸红的快要烧起来似的，心也快要跳出来了。低声嗫嚅了一下：“能。”

    金翟铭安心一笑，起身发动了汽车。

    秋一平静了一下刚刚心慌的情绪，突然发觉这根本不像平时的自己。但是她又害怕说“不能”的话，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性子本来就大大咧咧的秋一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到了二爷家巷子口，金翟铭停好车，温柔地注视着靠在座椅上睡着的秋一。手不自觉的想去触碰那个纯洁娇俏的脸庞。可是随着眉头轻锁，手又停顿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会给她带来什么？

    他真正想拥有的太想珍惜的东西从来都不曾属于过他，所以他犹豫，害怕。

    可是从小时候开始，那束光已经在他的心上射了一个窟窿。他拼命地往外爬，拼命地找寻，就是想抓住那束光。手又重重的落下，轻抚着秋一的额头。

    “嗯……这么快到了吗？”秋一感到了异样，醒了过来。

    “到了。”金翟铭迅速收回手。

    “那我先回去了，谢谢！”秋一急忙开门下车。

    金翟铭也很快跟着下车追到秋一身旁，递给秋一几本书。

    “这些书市面上都买不到的，谢谢你！”秋一接过书边看边开心地说道。

    “早班送你回来时你哥都在，他好像很讨厌我。”金翟铭答非所问，眼神看了看二爷的院子里。

    “……他不是我亲哥，我是孤儿，他父母双亡，我们是小时候的玩伴。”

    金翟铭没说话，深深地望着秋一。

    “……秋一，等你休假时我们一起去花市吧，小时候我们约定好的。”过了一会，金翟铭缓缓地温柔地说道。

    “原来你还记得啊！很多人都不相信小孩说的话。”秋一不禁莞尔一笑。

    “正因为不可能，才值得我们去相信！不是吗？”金翟铭缓缓地念着。

    “你也看了这本书是吗？你喜欢这句是吗？我更喜欢另外一句：就算要出卖灵魂，也要找个付得起价码的人。”一说到书籍，秋一的神情和眼角都飞扬着喜悦与热爱。

    “……秋一，你知道什么是灵魂吗？”金翟铭缓缓地问道。

    “灵魂……就是自己，一个真正的自己呗。”秋一简单直率的答到。

    “那什么样的价码才值得让你出卖灵魂？”金翟铭饶有兴趣地问道。

    “这世间灵魂无价，做我自己多好啊，为什么要出卖？”

    “那你为何又喜欢这句？”

    “这话的意思难道不是，根本没人付得起这个价码，那谈何出卖呢？”秋一不解地问道。

    金翟铭笑意深邃，想不到这极简的理解是那样的与众不同。这束光，那么纯粹，那么耀眼，他怎能不想靠近，不想拥有呢？

    “赶紧进去吧。”

    “嗯。”秋一巧笑，小跑着进入院门。

    “秋姐姐，秋姐姐，刘阿伯给我做的陀螺可好玩可好玩。”

    “来，给秋姐姐看看。”秋一蹲了下来整理了一下二娃的衣服后拿过陀螺，“嗯，你刘阿伯手艺真好，不过呢，他腿不方便，需要你拿个什么，帮个小忙的话你是怎么做的呢？”

    “二娃看着刘阿伯做的，刘阿伯要什么二娃赶忙去拿的。刘阿伯说我乖，还要给我做弹弓呢。”二娃腮帮鼓鼓天真地说着。

    “二娃真棒，明年你就可以上学喽！”

    “天哥哥说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上学的事。”二娃小大人似的慢条斯理地说道，“天哥哥还说，他白天很忙，只能晚上过来，可是你上晚工，他遇不上你，叫我，叫我说……”小脑袋歪着，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可爱极了。

    “说什么？”秋一笑眯眯地看着二娃。

    “太难了，忘了……”二娃脑袋一正，回的干脆利落。

    “哈哈哈哈……”秋一不禁被她惹得大笑起来，二娃也跟着咯咯咯直笑。

    托老院离二爷家大致200米的距离，当时是为了方便来回照顾王婶和二娃考虑才租下近些的房子开办托老院。可是现在看来对王婶和二娃也是极好的。

    平常她俩自己经常来托老院，一来是热闹，二来王婶也乐意帮着刘阿婆摘摘菜，洗洗碗，擦擦桌子什么的。能走出家门，能做点什么，这让她非常高兴。二娃呢，可欢喜来这里了，她总是喜欢坐在一张长长的矮木板凳上聚精会神地听老兵们绘声绘色讲打仗的事情，还总蹲在旁边看老兵们下棋，慢慢地她知道营长比连长大，师长比旅长大，然后经常衣服上扎一根老兵们的破旧皮带，把刘阿伯给她做的木枪别再腰间，跨着马步，说自己是王师长。有时候秋一有事王婶二娃就来院里和老兵们一起吃饭。

    当兵打仗时刘阿伯双腿被炸伤，无法行走。这些年多亏刘阿婆不离不弃照顾左右。秋一原本是打算招一个洗衣做饭的帮工。可是刘阿婆说她还利索，眼下人不多这些活她来做就行。

    老兵们都很感激秋一，能有这样热闹幸福的晚年生活，所以，很多老兵能动手就绝不动嘴。修修补补，擦擦洗洗，种菜养花，大家都很积极。秋一就把原本计划招人的工资分摊到每日的伙食费里，尽量让大家吃得好些。

    托老院是很多土房和土砖房结合而成的。大部分都是住进了城区红砖房和筒子楼里的人空置下来的，有些是以前的公家用房。

    秋一把挨的比较近的做了统计，又一一找到房主，有的听秋一说要做的事就直接不要租金，有些苦口婆心的说服租下来，有的打证明。最后秋一把这片区域找人用简易的墙围了起来，大致有800平方，又做了一个简易的院门，院门上清晰的写着“海伯托老院”几个大字。

    字是托老院里的老兵张阿贵写的，他喜欢写字，并且写得一手漂亮字。里面整理好后又把一些大点的土房都隔成小间，这样大致能容纳50个左右的孤寡老兵。

    院门口进去是一块很大的空地，现在靠围墙的一小部分已经被老兵们开发出来种菜栽花养鱼。空地旁边是两间一大一小的土砖房，小的做厨房，大的就做饭堂。在秋一置办的简易厨具桌椅的基础上，蒋天豪又把自己家里淘汰下来的收音机、桌椅板凳及各种用具都添置到了养老院。

    看着在院子里晒着初冬暖阳的老兵们，有的在下棋，有的在看报，有的在养护花草，有的在浇菜，有的聚精会神听收音机……

    秋一内心感慨，思绪涌动。先生教会她读书写字，还有做人的道理；海伯教会她常识技能，还有平静的生活。只是，现在他们一个杳无音讯，一个天人永隔。或许，秋一只是想以这样的方式告诉自己，海伯，他一直都在。先生，她一直在等。

    “秋一，秋一，这，这里。”蒋天豪站在厂门口不远处，一只手扶着自行车，一只手朝秋一用力的挥着。身上的劳动衣裤沾满了泥巴，有些还未干。一双解放鞋也沾满了灰土，以至于瞧不出原本的面目。

    秋一还没等旁边一起下早班的女工说啥就跑到蒋天豪跟前，意外地问道：“你怎么来了？今天不忙吗？”

    “忙，又包了几个鱼塘下来，这不是要赶上你下工来接你，衣服还没换呢。来，上车。”蒋天豪憨笑着望着秋一。

    秋一梳着两个麻花辫，温柔地挂在两边，一身绿色的棉军装，虽然大街上到处都是这样穿的女孩子，可是在他眼里，就秋一穿着最好看，清丽脱俗，活泼大方。此时正用一双水灵灵地大眼睛望着自己。

    “那你忙你的，没事不用来接我。”

    “春花姐托口信来，说叫我们去她那一趟。”

    “那好，阿天哥，你等我一下。”秋一望着路对面站立在汽车旁边的金翟铭说道。

    这时蒋天豪才看到不远处的金翟铭，一瞬间，诧异和愤怒冲上他的脑门，恨不得亲自跑过去质问。

    “‘金敌明’，今天我有事，就不坐你车回去了。”秋一小跑到金翟铭跟前坦率地说道。

    “你要去哪，我送你。”

    “不用了，阿天哥带我过去就可以了。我先走了，其实，以后没事的话你也不必来接我的。”说完转身就准备往回走。

    “秋一……”金翟铭快速上前一步，左手自然地握住了秋一的右手臂，“等等……”秋一愣了一下，好似感到金翟铭的手有些发抖。

    她抽回手，微转回身，有些羞涩地应到：“嗯……还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