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阿爸回来了，他们经常吵大家也都习以为常。可是今天不知为什么，阿爸和阿妈又吵起来了。等我到家时，阿爸已经怒不可遏，阿妈也变得声嘶力竭，气急败坏地跑了出去，嘴里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不一会儿，府院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府里的人都跑出去救火，一屋子的人去拉阿妈都拉不住，她把阿爸的书和他养的花草一把火都烧了……

    “你知道那时我在哪吗？”金翟铭突然转头抬眼迫切地看着秋一问道。

    秋一有些愕然，但是此时金翟铭那布满血丝与自我怀疑的眼里，似乎有着一种等待救赎的渴盼。

    “不管你在哪里，我知道你一定很害怕，那不怪你！”秋一轻缓温柔地说道。

    金翟铭痛苦地闭上眼，又重新把头埋进双手之间。

    “很小的时候，他们吵架我就只知道哭，再大一些，他们一吵，我就躲起来。今天，我就站在阁楼上眼睁睁地看着我阿妈疯子一样地拿着火把到处挥舞，看着我阿爸可悲地冲进已经成火海的书房，看着那么多人影进进出出帮忙救火。可我根本迈不动步子，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身体里仿佛有一个可怕的声音一直在说，你做不到的，没用的，火会烧到你的，你阿妈会打你，会把你关起来的。……对，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无能，我懦弱，我什么也没做。……阿妈说的一点都没错，我没出息，他们说的一点都没错，我……我……”金翟铭语速越来越快，开始用双手扯自己的头发。

    突然，秋一起身蹲在了金翟铭的面前，用她那纤细却有力的双手紧紧抓住金翟铭的双手，拿了下来。大声有力地叫着：“金敌明，金敌明，金敌明你没有错。”

    仿佛是快要跌入深谷，却一把被人拽住了一般，金翟铭停止了自责，抬眼茫然地望着眼前的秋一。

    “金敌明，你没有错！想要帮助别人，首先，自己要保护好自己。如果，你自己都已经被伤的体无完肤，你拿什么去帮别人呢？那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什么都做不了，而是你需要……”

    虽然秋一有时候就像个二愣子一样，见到吵架打架的人，不管认识不认识总会上前去平息事端。小时候小伙伴吵架她会主持公道，在船上那些年，大大小小的劝过很多架，解决过许多纷争。所以她现在显然是不明白金翟铭这种行为的。但是此刻她内心就像有神明指引一般，知道目前最重要的是金翟铭，是他自己需要先被拯救。可是拯救这两个字跳上心头的时候，秋一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又不知该拿什么词代替，所以她又轻轻嗫嚅了一遍：“你需要……”

    与此同时，秋一的动作与话语仿佛有魔力一般，无形的治愈了金翟铭那无言名状的疼痛，他的眼神不在迷茫，而是深沉动情的紧紧盯着秋一。

    秋一半蹲着，眼睛澄澈明亮地看着金翟铭，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小巧红润的嘴唇一开一合，轻舒的声音缓缓侵入金翟铭的心房。

    金翟铭身子慢慢，慢慢地朝秋一倾俯而下，抽出仍被秋一抓着的手，向她的背圈拥而上，他的心痛着，也动着，他的心灵被抚慰着，嘴唇颤抖又热切的想要索取、想要探究，想用冰冷去汲取温热……

    “秋一……秋一……秋……一……”一阵着急地喊叫声惊醒了快要沉溺的秋一。她慌忙站了起来，呼吸急促，有些心乱如麻。

    “春花姐……是春花姐在叫我。是春花姐……我……我要先回去了。”远远地听见春花姐在叫自己，话说的语无伦次。

    “嗯……我送你回去！”金翟铭才发现自己的心也在狂跳，咽了咽口水，有些惆怅地说道。

    “不用，春花姐就在巷子口，你先回去休息……”秋一努力平复着内心的跳动，脑袋里拼命思索着，“……嗯……金敌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每个人的人生都不是一帆风顺的，不会一直风雨，也不可能都是晴天。已经发生的我们无法改变，将来会发生什么也无法预测，但是……我们可以改变我们的内心。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秋一越说越起劲，把“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这句说的清脆响亮又抑扬顿挫，且铿锵有力。

    金翟铭唇边缓缓地浮出一个微笑，深邃而俊朗。秋一也莞尔一笑。一切仿佛都烟消云散。

    “秋……一……，秋……一……”杜春花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我走了。”说完就转身欲跑。

    “秋一。”金翟铭急忙上前一步喊到。

    “嗯。”秋一回过身来。

    “明天我早些接你，你能早点下班出来吗？”

    “嗯。”秋一想了一下，认真地点了点头后就快速转身往巷子出口跑去。

    站在冷风里的金翟铭，面对秋一飞快奔跑而去的背影，痴痴望着。从来不知道诉说的他面对秋一时就完全卸下防备，从小不知道信任为何物的他莫名的相信着秋一。

    金翟铭久久怔立着，刚刚弥漫在巷子里的绝望已经随风而逝，取而代之的是秋一荡气回肠的“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悠悠地回响在这历经千帆，却不染岁月风尘的深巷。

    “春花姐，春花姐，我在这，我在这。”面对着杜春花沙哑地一遍遍喊叫声，秋一内疚感油然而生，还没跑出巷子就急切地大声喊到。

    “哎呀，我的小祖宗啊，可算是找到你了，大家都急坏了。”杜春花上下打量着跑到她面前的秋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们赶忙回到春花裁缝铺，气喘吁吁的杜春花叫留守的刘胜利赶紧出去把蒋天豪他们给找回来。

    “今晚你就睡我这，刚刚阿天说找不着你时，大家一团乱，后来就安排王婶和二娃明早去托老院吃饭，然后喊上嘎子婶、龅牙他们一起出去到处找你，可把阿天给急疯了。”

    “对不起！”秋一眼含热泪，愧疚的说道。

    “说什么呢，只要你人没事就好。你先进屋休息，这么晚了，一会我让他们都先回去。”杜春花总是处处维护着秋一。

    “秋一呢？春花姐，我就进去看一眼，秋一她真的没事吗？”只听见外面蒋天豪一进门就火急火燎的嚷到。

    “没啥事，兴许是外面冻着了，我叫她早些睡下了。时间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有什么明儿在说，龅牙，你带阿天先回去。嘎子妈，你也赶紧回，天冷咧。秋一没事了。”

    “那我先回，有啥事尽管喊我一声。”嘎子婶热情地说道。

    接着又和刘胜利劝说着蒋天豪。

    “秋一，明天你下工时我去接你。”这是蒋天豪最后留下的声音。

    “春花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今天谢谢你！”秋一和杜春花一起躺在床上，欲言又止。依然很内疚，也感激杜春花的维护。她平常做事处理麻烦果断利索，但是唯独不善拒绝对自己好的人，刚刚蒋天豪忙了一天还找她到大半夜，秋一愧疚到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秋一，阿天活干了一整天，衣服都没换，天寒地冻的就穿着单薄的劳动衣裤疯狂地找你半宿，你……你到底怎么想的？阿天人实在，能过活。”杜春花还是不死心，在她心里，秋一应该有个好归宿，蒋天豪最合适。

    “在我心里，阿天和你们一样，就像是我的亲人一般。我对他，并无男女之情。”秋一隐隐地好像开始明确了自己的心。

    “唉……看来是阿天没这福分！”杜春花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又转了语气说道，“那阿天买的女士自行车你就不能骑上吗？平时上工省的坐公共汽车，像今天这样大晚上的回去骑个车也方便，你这样人一跑大家都着急忙慌的，担心的要命。”

    “我是寻思着我要用上了，他指不定又给我买这买那的，况且，我也没坐几次公共汽车。”

    “那你咋来回的，阿天有时间天天接你送你？”

    “不是，是金敌明。”秋一诚实地说道。

    杜春花顿了一下，侧过身来，对着秋一认真的问到：“你老实跟我讲，你不想跟阿天，是不是因为这个金敌明？”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他好像很冷，我不是说他人冷冰冰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你听不听的明白，就是感觉他的内心很冷，好像是……好像他内心是一片冰寒之地，而又有另外一个他蜷缩在里面瑟瑟发抖，也不知怎的，我就是想要温暖他。”秋一也转过身来，对着杜春花真切地诉说着连她自己都不知所以的内心。

    “什么另一个他？说的咋那么邪乎呢，你不是真在那巷子里冻坏了吧？”杜春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疑惑地说道，“巷子？对了，你怎么会在那条巷子里？……金什么明？金……他是金府的人？”杜春花边说边惊讶激动地坐起身来。

    “怎么了？是金府的人怎么了？”秋一也跟着坐了起来，神情里透着不解与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