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开学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周五放学时收到一通来自不二由美子的电话。
问她这个周末有没有时间去当模特。对方摄影师据说是某家不缺钱的千金小姐，单纯是为了练练手。要求是找个差不多同龄的女生当模特。
是由美子推荐的她。
周六中午，她如约来到由美子所在的公司。根据前台小姐的指引，她来早了，就先坐在沙发上等待。这个时间段来往的人流量很多，咖啡和可可香气环绕着大厅，人多，但安静。
“我说了，这个场地是我先预约的。不说别的，一切走流程好吗？”
打破这份静谧是的一道女声。声音甜美，但丝毫不显怯懦与做作。
千翎抬头看去。是穿着深蓝色牛仔外套，搭配一条牛仔短裙，一双过膝的棕色靴子，一头奶金色蓬松卷发，露脐的酒红色蕾丝挂脖吊带。她的气势很足，唇部饱满，偏玫红色的红唇，怎么看都像是个霸气的御姐。
但这声音……
“神乐小姐……”前台为难极了，她能有什么办法。
神乐见鹿深深吸一口气，“我现在很生气，但我又不想为难你。”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早些天被自己的亲爹抓去公司里实习，她还必须得隐藏自己的身份，当初她受的罪一点不少。
“对方是谁。要做什么。现在在哪里。”她去沟通。先来后到的道理，难道对方不知道吗？
前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消息告诉了她。她记下了号码，以最快的速度拨了过去，她习惯性地走到沙发边坐下，平淡地扫了眼对面的千翎，“喂，你好。”
先礼。
“川户先生是吧？十一楼的摄影棚是我先预约的。”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女生冷笑着：“你是不是非得站我面前，让我骂你几句啊。你是M吗？有病快去治。蠢货。好，我等着。”
后兵。
分明是脏话，从她甜甜的嗓音吐露时，却觉得悦耳。
她环着胸，却时不时盯着千翎看，她悄无声息地观察，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直到，一群人从大门口走了进来。
为首的男人目眦欲裂，凶狠地看着一楼在场的所有人。从战战兢兢的前台一众浏览过去，视线停留在休息区域的沙发坐着的几个人身上，他先撇下看着报纸的神乐，目光在千翎和一个老太太身上流转。最后咬牙切齿地走向千翎。
这里就她穿着最像一个学生。
虽然不知道那通电话为什么会给他留下这一个印象，他吼着：“就是你吧。”
千翎缓缓抬头，冷冽的表情看不出一点异样，不喜欢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站了起来，近乎与他平视，“有事吗？”清冷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
声音完全不同。他恶狠狠地转过身，直到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走了进来，是巧克力少女中的小美香。
神乐不悦眉头一拧，在手机上按下了一个按键，男人的手机铃声在整个大厅播放。
“川户先生吧？我就是和你打电话的那位。”如同一杯奶茶里加了足够多的砂糖，甜到像是挖一大勺蜂蜜。
如此具有反差感的女生，大跌眼镜的川户用黏腻的视线像是打量一件商品，不怀好意地揉了揉眉头，“啊，就是你啊。我说，这场地是我们的了。管你先后。”
“……”神乐是签在不二名下的摄影师，由美子给她的待遇在行业内已经开出不错的价格，加之她也是实习的，所以前台那些人不认识她，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眼前的男人似乎当她好欺负。怒目圆瞪，猥琐不堪，“不过嘛，也不是不能商量。”他的长了一脸横肉，笑起来时露出两颗经过十几年沉淀的烟渍黄牙，肉都堆在一块，发福的脸颊愣是把两只眼睛挤得芝麻粒大小。
“我倒是不介意陪大美女一起的。”说着，就想上前揽着她。
神乐见鹿有一刹那没做好表情管理，嫌恶明摆着写在了脸上，她连连后退，“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是不是想打架啊？”
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捧腹大笑，似是嘲弄似是鄙夷，“小姑娘不自量力，我们这一群人，你打得过？”
他身后立着十多个人。
“川户团队，一直有作风问题，常常揩油艺人。”老太太不急不缓，声音幽幽，许是有人听见了，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跨步上前，嘴里骂骂咧咧，“老太婆你说什么啊！”
千翎不疾不徐地伸出一只脚，只看见这还没过年，男人便给老奶奶五体投地、四仰八叉地拜早年。
吃了个空灰头土脸的男人凶狠仰头，“哪个小兔崽子绊我！”
“是你吧！”这里初除了这个老太婆，就这个女生，比他稍矮，一副学生酸样，瘦弱不堪，他一个拳头就能砸死。在兄弟面前给他难堪，什么东西还想打抱不平。
手都没碰她，一阵刺痛，千翎只用腿勾住他的小腿，另一只脚踢向他的膝盖，又一次跪倒在地。
她不想动手。
老老实实挨了一脚的男人捂着膝盖，喘着粗气，“你，你，你……”他气得手都在打颤。
“有事吗？”
她云淡风轻，仿佛刚才动手的不是她。
“啊啊啊！”不远处，传来女生的叫喊千翎闻声望去。
神乐见鹿举起一把椅子，“来啊。”眼见着一众人围上来，神乐看着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其实从小到大就没打过架，什么人敢招惹她这位千金大小姐啊。
但好在，她的力气不小，那椅子抓在手里，易如反掌。她挥舞着：“来啊！”
“疯子。”男人撇撇嘴，咒骂一声。
“你不是很拽嘛？还想搞潜规则？不是要动手动脚嘛，上呗。”神乐见鹿，神乐家著名疯子，遇小事不慌，遇大事直接发疯。
“大哥……”鼻青脸肿的男人连滚带爬，攥紧他的衣角，“这娘们明显不把你放在眼里啊。区区一个女生，咱兄弟这么……”流里流气，贼眉鼠眼，嘴角噙着笑，一个人可能打不过，这么多人呢。他又恨恨地往后看了眼千翎。
他大哥冷冷看着他：“你怎么回事，一个小女生都应付不了。”
“……我大意了。”
“哼。”他没好气地推开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手，“小姐啊，我们没那个意思。只是看你人生地不熟，脸生，我们川户团队虽然在国际排不上好，但国内还是有几分地位的。”
川户，臭名昭著的一个团队。拍摄水平一般般，不知道怎么混成如今这个风生水起的程度。
估计……
艺人圈这事儿，她很能猜得大概。大抵是拍摄了艺人不雅照，以此作为要挟勒索，一步步，才有了今天不可撼动的地位。但成员多半是地痞流氓出身的。
当真看不惯啊。
“就是啊，你也不看看你这个样子，这么胖。”他对着她的身材指指点点，“这腿，这胯……”
神乐的神情有一丝裂开，她身边人都夸的身材，在这个……“更竹竿子似的细犬，只会鞍前马后，摇尾乞怜，还有资格说我？”
“你……”他再次伸着手指满眼愤怒。
“川户先生，何必为难一个小姑娘呢。不是所有人都是你能招惹得起的。”老太太优哉游哉起身，拄着拐杖缓缓而行。
前台见到这种情况，慌乱地打着电话，欲哭无泪，她这才上班半个月，怎么什么事情都碰上啊。
“你这个老太婆，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啊！还有我招惹不起的？一个初出茅庐的臭丫头，乳臭未干的小白，我动动手指，她就在这个行业混不下去！”一个男人破口大骂。
老太太笑而不语，兀自叹息，拐杖杵在地上敲击的声音在整个大厅响彻。
几个男人作势要堵住老太太的去路。
千翎顿了顿，挡在老太太身前：“川户先生，你涉嫌性骚扰这位女性。那位小姐，需要我替你报警吗？”
“报报报，他不仅性骚扰，还涉嫌聚众斗殴。”神乐眉一挑，她可受不了这气。
“神乐小姐！千翎！”姗姗来迟的由美子接到前台小姐的电话便放下手里忙的事情，从家里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路上听到通话里边的动静，不得不说，川户胆子也真大，若他真的知道神乐小姐的身份，川户这一团队都不必在摄影这一行业发展了。
看到由美子一来，神乐放下椅子，“由美姐。”
“是由美子啊。”男人笑眯眯地盯着她，眼神充满审视和玩味，之前他们团队向巧克力少女抛出橄榄枝，谁想到她不识好歹地拒绝了，理由是什么来着……
“那位小姐你报警了吗？”
千翎刚要按下按键，男人狠厉道：“我看谁敢报警。”
在他半是威胁半是恐吓的语气里，千翎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她，最讨厌有人威胁她。
“不二小姐，管好你的人。”
不二由美子耸耸肩，“她们两个人都是自由的。”与她们签约的是她，公司管不了她们。
“报警，你是想让警察看我们公司笑话吗？”男人咄咄逼人。
“我相信她们，也支持她们的决定。”
出警的速度很快，警方在调查监控时，只能看见画面，根据画面中，反而是千翎开始动手和神乐搬起椅子。
一到警察面前，他们老实得不像话，一番交谈，他们一概口供，说是矛盾。
“我的手机，录像了。”死皮赖脸的他们拒不承认他们曾骚扰她。沆瀣一气，口口声声说着他们是以和为贵。
神乐不是一个会轻易绕过对方的人。尤其是对方没有收到相应的惩罚。时间和金钱，恰好她都不缺。
不把这块毒瘤从这个行业里除去，她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对方赔礼道歉，警察要求她们也道歉时，神乐抱胸扭过头，道歉？她做错什么了？
“抱歉，我不该用脚踢你。”千翎挡了挡，神乐不服是正常的，她本来就没错。反倒是她，在众人面前，先出手的是她。就算是正当防卫。她确实也动了私心，这样一个为老不尊口出狂言，还威胁她的人，是她没稳住心气。
这件事情就这样揭过去了，当然，神乐才不会轻而易举原谅他们。敢说她胖，敢羞辱她，敢说她乳臭未干臭丫头。
看看谁会作罢。
那群人骂骂咧咧地上了电梯，愤愤盯着神乐和千翎。
当由美子余光瞄到一边老太太时，定定地愣神，“风马夫人！”
风马？
“您怎么一个人？”
元老级别的人物，菲西古可以说是娱乐圈的鼻祖，多少已经宣布退圈的演员偶像，都来自菲西古。它涉及的圈子很广，其中发家的是靠娱乐圈。
老太太无所谓地摆摆手：“我叫助手去拿东西了。”
神乐嘀咕了几句，下一秒，老太太扭过头，“神乐小姐，放着好好的千金生活不过，怎么来这儿了。”神乐一家是做互联网的，前几年刚拿过奖，今年又在风口浪尖，作为家中长女的神乐很少在媒体露面，所以那些人不认识。更何况，谁会想到，神乐总裁口中乖巧稳重端庄干练的长女神乐见鹿，私底下是这样一副样子呢。
这位老者认识她啊。她倒是听说过这号人物。风马……是不是前些月，在宴会上见过的……当时她确实被老爹老妈打扮得雍容华贵，没想到她认出来了。
“您好啊。”一般宴会上都是有过合作或者未来有倾向合作的，那么在合作对象面前，应当展露友好和诚意。以免哪天接到老爹老妈的问候电话。
风马太太笑容可掬，丝毫看不出叱咤风云时雷厉风行的模样，倒瞧出些亲切感：“你啊，性子可你父亲是真像。一点气都不能忍。”即使身处高位了，该忍还是得忍。明明在商战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了，好像看起来稳重了许多，神乐那个男人啊，依旧睚眦必报，气性还像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
她慢悠悠转过身，看向千翎，“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姑娘？”在她一直坐在沙发一角看报刊时，这个小姑娘闯进了她的视线。
挺俊俏的女生。坚定的眼神，优雅与正气，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长谷川千翎。”就算对这方面了解少之又少的千翎，也是听过菲西古这一名号的。见由美子的反应，她的身份绝对不平凡。难怪这样一个老太太能有这样的气魄和从容不迫的态度。
她点点头：“你太有勇气和胆识了。”
“……谢谢。”
她轻笑几声，又仔仔细细打量她。
她已经这么老了，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姑娘这么维护。阿谀奉承得多了，她都会从中揣度利害关系。
就算是她这般注视着，少女的眼里也毫不退缩，不卑不亢。
她们之间应该是没有利益冲突的。千翎这样想着，她帮她，也只是在帮一个老者。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我记住你了。”说完，她的小助理吭哧吭哧背着大包手提一大袋购物袋，“风，风马夫人，买，买来了。”二人上了VIp电梯，只留下两道身影。
由美子看看神乐，看看千翎，再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