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姐是吗？里面请！”
董冬冬按着晏冬给的地址，找到了他住的地方。
她打量着眼前的建筑。
这应该是上世纪的小洋楼，处处彰显着昔日中西文化结合的风情。
红瓦白墙被梧桐树包围。
可惜梧桐树叶所剩无几，在时不时吹来的风中可怜的晃动着。
喧闹中心地带的静谧，显得格格不入，就像晏冬这个人给她的感觉。
充满了矛盾。
董冬冬被人领了进去，一路走到了会客厅，她规规矩矩地走在后面，没有四处乱看。
晏冬站在华丽的大厅中间。
今天他的头发梳向了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穿着一身黑丝绒西装。
听到脚步声，他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董冬冬。
“来啦。”
董冬冬叹了口气。
遇到晏冬后，她总是在心里叹气。
他这样子，还真让她有点不敢接近。
定睛想看看他在做什么，这一看，差点没把她眼珠子吓出来。
“你……”她惊的话都说不利索。
“这是你要我帮忙救的小苍兰？”
一株深褐色的杆子插在土里，叶子已经卷住看不出颜色，可怜巴巴地垂了下来。
至于花……多虑了，哪里还有什么花？
“恕我直言……”
董冬冬咽了咽口水，有些头疼：“直接准备棺材吧……”
“嘶！”晏冬轻轻抚摸着早就枯死了八百年的花，一派深情模样。
“你这小孩，怪狠心的，你怎么说也算是它的医生吧。”
他把花往怀里拦了拦，做出保护的架势：“怎么？不抢救就直接宣告死亡？”
董冬冬眼角抽了抽：“医生能救的起码得是病人，可你直接给我一死人啊。”
晏冬乐了，“不负责啊不负责，你真不试试？”
董冬冬坐在沙发上，这沙发也太舒服了吧！
她情不自禁摸了摸沙发的皮质，万恶的有钱人就是会享受！
“这我真试不了，要想救活它，只能请菩萨了。”
晏冬点点头，满脸都写着遗憾和心酸。
“行吧，看来我是真留不住它了，它走了，家里活着的就我一个了。”
董冬冬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道：
“外面那些开着的六脚大红、威基伍德、铁线莲那一大群都是你手工做成的假花吗？”
她过来的时候经过花园，那里面的花一看就是被精心养护着的。
浓郁的花香中夹杂着淡淡的泥土味，根部土壤的潮湿程度被严格把控着。
“啧，那花开的好是专门给外人看的，小苍兰才是我养给我自己欣赏的。”
这话倒让董冬冬辨不出真假，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晏冬坐在她对面安静地看着她。
“我在宿舍里养了两盆铁线蕨，要不送你一盆？”
铁线蕨可以吸附灰尘、净化甲醛，董冬冬喜欢在室内养这种植物。
不过，像晏冬这样的人真不一定会要她的铁线蕨。
要过来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放。
“好啊，那我一会送你回学校顺便把它带回来。”
“不是，你真要啊？”
晏冬无辜道：“不是你说给的吗？不能要吗？”
“抱歉，”她是真想不到他会在意一盆铁线蕨，“我只是担心你不喜欢。”
你不喜欢，却只因为好玩，平白搭上它的命。
本来它在她那里可以好好活着的。
“放心，既然是你的，那我一定好好养，你可以随时过来检查。”
晏冬很认真，他的眼里有太多东西。
她的？随时？检查？
董冬冬只是笑了笑，喝了口水，没有说话。
“快圣诞了，A市要热闹一阵了……”
他笑的颇有些亲近的意味。
董冬冬的冬是冬日纯净的雪。
而晏冬的冬则是冬本身，肃穆、苍茫、看不到边际。
她时常能感受到晏冬周身的疏离和淡漠。
放下手中的杯子，掌心失去温暖源，感受到凉意，有些没有安全感。
“是啊，听说那天有一部很好看的电影会上映。”董冬冬合住掌心。
“我室友估计是没时间了……”
她试探道。
迈出这一步，大概意味着什么，董冬冬不是不清楚。
她看懂了男人眼里的探究和兴趣，也知道他们之间存在无法跨越的鸿沟。
可在此时，她什么也不想去想。
她想要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和晏冬走上那么一程的机会。
她只是不想让他一个人。
晏冬不能一个人。
尽她所能，让他看起来不那么……
不那么像是被全世界遗忘。
“如果可以的话，”晏冬走过来，轻抚了一下她的发丝，“我有时间。”
把铁线蕨交到晏冬手上的时候，董冬冬魂还游离在外。
晏冬腾出一只手她面前晃了晃，“就这么舍不得？”
董冬冬笑了笑，“才没有，你可得好好养着，养死了我是要找你算账的。”
“放心。”
他摸了摸董冬冬的头，发丝冰凉，掌心下的人却是有温度的。
“下周接你去看电影。”
女人就是容易心软！
董冬冬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冯怡宁还在看爱情小说，一会儿愁眉不展，一会儿哈哈大笑。
董冬冬像看傻瓜一样看着她。
“宁宁……”
“啊？”
冯怡宁头都懒得抬一下，她小说里两个主人公正在互诉衷肠。
“问你个问题……”
董冬冬聚精会神地看着冯怡宁，冯怡宁聚精会神地看着小说。
“你说怎样才能算作喜欢？”
“你有喜欢的人了？”冯怡宁猛的抬头。
董冬冬开窍了？
“不算吧，我挺喜欢一个人的，但是我完全不了解他，那种喜欢就只是很肤浅的喜欢。”
“就像你不懂植物，只会喜欢开的最大颜色最艳丽的花一样。”
冯怡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惊呼道：“所以你恋爱了？”
“都说了没有！你能不能认真点！”
“你知道我为什么和王铮在一起吗？”冯怡宁正色道。
董冬冬趴在床沿，好奇道：“为什么？”
“因为我观察过王铮一整学期，他从来不穿黑袜子。”
“所以？”
董冬冬一脸莫名其妙。
“这说明什么？”冯怡宁头上飘着粉红泡泡，“说明他爱干净，脚还不臭。”
董冬冬张了几次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冯怡宁这个奇葩，她就多嘴问这一句。
“宁宁……”
“又怎么了？”书里的男主居然敢误会女主！
“你有没有吃过臭豆腐？”
“废话，哪个中国人没吃过臭豆腐？”
女主被男主这混蛋捅了一刀！
“其实，黑豆腐白豆腐是一样臭的，真的。”
董冬冬柔软的头发披在肩上，圆圆的眼睛有些无辜。
“什么！不可能！你的意思是？”冯怡宁这次放下了手中的小说。
“王铮脚臭？”
董冬冬无力地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我的意思是，你好像有什么大病……”
董冬冬拒绝沟通，留冯怡宁一个人整理自己崩塌的世界观。
——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A市到处都挂着各种各样的装饰品，平安夜气息很浓郁。
冯怡宁在宿舍里的镜子前一件一件试着衣服，董冬冬在写她的孢子植物观察报告。
“冬，今天晚上我要和王铮约会，不知道还回不回宿舍，你就打算一个人在宿舍里吗？”
“不啊，我也约了人，看电影去。”
“男的女的？”
董冬冬手里的笔顿了一下，“男的。”
“那你……就打算穿卫衣和牛仔裤去？”冯怡宁扶额。
“当然不，”董冬冬脸上写满了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我还要穿件羽绒服，晚上冷的很。”
冯怡宁撇了撇嘴，小声嘟囔：“这是平安夜又不是父亲节。”
董冬冬笑的十分“友好”，咬牙威胁道：
“……我听得到，冯怡宁。”
晏冬应该不需要她穿得多隆重，而她，也不在意自己有没有惊艳出场。
她就想在一个有点浪漫意味的日子里，和一个有点欣赏的男人，看一场属于两个人的电影。
是电影，都会落幕。
既然会落幕，灰姑娘的水晶鞋还是一直放在宫殿的舞台上观赏比较好。
注定不能穿上奔跑的鞋子，即使再美，也到不了她想要的地方。
手机铃声响起，是王铮给冯怡宁打电话。
她欢天喜地的挎上包，在镜子面前转了一圈。
裙摆花苞一般，漂亮极了。
她满意地扑过去亲了董冬冬两口，就去奔赴她的约会了。
冯怡宁走了之后，整个宿舍都安静了。
董冬冬写完最后一个字，收拾好东西，关上灯，慢慢悠悠走到学校门口。
今天学校里的情侣格外的少，估计都出去过节了。
她看了看手机，五点半。
晏冬应该快来了。
街对面有一个卖平安果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这种好意头，她也愿意送给晏冬。
“阿姨，这怎么卖啊？”
董冬冬拿起一个特别可爱的。
苹果上画了可爱的表情，还贴了两个角，放在一个挂着铃铛和粉色蝴蝶结的手工编织的篮子里。
她想了一下晏冬收到这样的平安果的反应，有些想笑。
“小姑娘，都到了这会了，我也不剩几个了，就便宜卖你了，十五一个，你拿走吧！”
“谢谢阿姨！也祝您平平安安哦！”
董冬冬没有犹豫，从兜里掏出了钱。
买好平安果，她回到大门口，看着街上来往的车子。
她只坐过两回晏冬的车，还是不一样的车。
也不知道他今天开什么样的车，车牌号是多少，黑的还是白的。
冬天的晚上黑的特别快，天很快暗了下来。
董冬冬看了眼手机，六点多了。
应该快了。
她不敢走太远，怕晏冬看不见她。
就在门口的这条街上，从左走到右，从右走到左。
左右最远距离也都能让她看清大门前有没有停车。
不知道走了多久，董冬冬膝盖有点疼。
天已经黑透了，她坐在石墩子上，从兜里掏出手机。
手机一亮，在黑夜里格外刺眼。
快七点了。
在外面待的时间一久，她清楚感觉到血液流速在变慢，身上有些冷了。
她搓了搓手，站起来跺跺脚。
还好没有听宁宁的，否则非得在外面冻成傻子不可。
她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看着闪烁的霓虹灯，车上打着的双闪，远处店铺里灯光。
她想起了小时候刚到乡下的时候。
有一次跑出去玩，天太黑了，她认不出路。
蹲在地上，吓得哇哇大哭。
可是哭又能怎样呢，还是找不到路。
太黑了有路也根本不敢走。
周围是一大片玉米地，她就幻想，玉米是活着的。
就和小猫小狗一样，是活着的，都陪着她呢。
这么想她就没那么害怕了，最后也成功等来了她爷爷。
还是现在好啊，她感叹。
哪里都亮堂堂的，不会迷路，也不用害怕了。
想着想着，一个骑三轮车卖烤红薯的老伯路过，董冬冬激动地叫住了他。
老伯人很好，一看是个年轻白净的小姑娘，就停了下来。
红薯烤的很香，董冬冬撕了撕皮，热气扑了她一脸。
尝了一口，感觉甜丝丝热烘烘的，在冷的时候吃上一个烤红薯真是太幸福了。
红薯已经被烤的很软了，都不用咬，一吸溜，它自己就滑进去了，入口即化。
董冬冬看了眼时间，八点半了。
申杰还没停稳，晏冬就拉开车门下去了。
A大门口，一个人也看不到。
晏冬叹了口气，又检查了一遍手机。
里面既没有董冬冬发给他的信息，也没有她的电话。
所以，她是失望了，然后就自觉离开了吗？
申杰透过车窗看着黑夜里的男人。
四面都有灯光，却没有一束落到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