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节省时间，董冬冬直接在路边打了辆出租车，报上地址，司机师傅从后视镜多看了她两眼。
“小姑娘，这个地方可不近啊。”
“是啊，我同学在那边，我过去找她拿点东西。”
车子一路向前，逐渐远离市区。
董冬冬看了看王小琪给她的地址，她虽然在A市待了将近四年，但比较熟悉的只有学校那一片和金融中心，其他地方也只去过比较有名气的景点，对短信上的位置完全不知道。
她蹙眉，冯怡宁说大四以后她们班所有本地人都退宿了，可王小琪还住在学校，她好像不是这边的人。
那她为什么会跑这么远的地方去，还带着冯怡宁的论文？
是在那里实习吗？应该是的，她不是在电话里说最近比较忙都忘了论文的截止日期。
那她找的公司也离学校太远了吧，上下班通勤得浪费多少时间。
怪不得她说这几天不回宿舍，估计是在那附近租了房子，要么这么一来一回也太不方便了。
黑夜中，汽车一直开着，路上慢慢只剩下他们这一辆车。
“这里这么远啊……”
“是啊，这个地方白天我倒是经过过，风景不错，偶尔有人带小孩来这里露营，没有人大晚上往这边跑的。”
董冬冬也不想，现在她有点担心回去还能不能叫到车。
过了很久，车停在了短信里的那个路口，她在车里往外看了看，没有发现王小琪。
“师傅，我就找我同学拿个东西，应该耽误不了多久，我加点钱，您能不能等我会儿。”
司机人倒是比较热心，连忙点头说好。
董冬冬刚推开门下车，黑暗中一道影子跑了过来，在她眼前闪过，飞快的坐进了车内。
“开车！”
一个女孩死死抓着挎包，指尖用力到发白，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她身上带着一种浓郁的香气，外套拉链拉到最高，卡住了她的下巴，牛仔裤也被塞到了靴子里，身上寒气不重，看起来却好像很冷。
“你好，是这样的……”董冬冬试图和她交涉一下。
“我说，开车！”
女孩没有动，声音像是砸到水泥地里的玻璃瓶子，她浑身紧绷，微微痉挛。
董冬冬被香味熏的鼻子有些失灵，隐约好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在她失神之际，车里的女孩推开董冬冬扶着车门的手，一把关上车门。
“师傅，我身体不太舒服，麻烦您立刻开车！”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那个小姑娘……”
“我给您两倍的价钱！现在！开车！求你……”
她带着哭腔请求，司机在不知所措中踩下了油门。
董冬冬看着开走的出租车，使劲挠了挠头，这叫什么事儿啊。
“冬冬？是冬冬吗？”
远处传来脚步声，听说话的声音应该是王小琪。
“我是，是小琪吗？”
王小琪拿着一个文件袋走了过来。
她是一个长相很清丽的女生，在学校里有很多男生都暗恋她。
董冬冬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她像一朵雨后的梨花，温和柔美，清丽婉约。
此时她脸色不太好，眼下发乌，瞳孔周围也有血丝，嘴唇干裂，上面有小小的血洞。
“小琪你不舒服吗？”
王小琪摇了摇头，有些失魂落魄的。
“真是麻烦你了冬冬，大晚上还让你跑出来一趟。”
“没关系，我在宿舍里也没什么事，你是在这边实习吗？工作也要注意身体，你看起来状态有点不好，可以泡点菊花茶降降火，你有菊花茶吗？我宿舍里好像有，早知道给你拿点过来了……”
王小琪又摇了摇头，把冯怡宁的论文给董冬冬。
“你走吧！”
“那好，你也去忙吧，谢谢你了。”
王小琪转身，没走几步她的电话响了。
在董冬冬看不见的地方，她的脸瞬间白的像张纸，嘴唇都在哆嗦，她没有立刻接电话，只是像一块单薄的木板立在那里。
董冬冬看着她陡然停住的背影有些疑惑，但又不好多问什么。
王小琪接通电话，不知道那边说了些什么，她只是低声应着。
“冬冬，”她没有回头，“崔老师让我问你回学校方不方便……”
“崔老师？崔淮卓老师吗？”
“嗯……”王小琪微微侧脸，表情模糊，“崔老师带我们出来实践，他可以送你。”
“你……去不去……”
“方便吗？”
这里半天都没车经过，董冬冬真的很担心自己在这里等车等一个晚上，又没有第二个晏冬可以载她一程。
“方便，你……你和我一起过去吧……”
董冬冬扶着门口的栏杆，从台阶上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门口的侍从没有多看她一眼，表情麻木的从里面关上了门。
厚重的大门合上，幽黄昏暗的灯光连同若有若无的靡馥香气一并被隔绝在内。
她头脑发烫，四肢却是冰冷的，像行尸走肉一般只知道顺着道路往前走。
突然，脚下踩了一块石头，她重心不稳，跌倒在地。
尘土扬起，扑了满脸。
董冬冬咽了咽口水，仓皇回头，已经看不见那座古色古香的宅院了，她逐渐放松了下来。
文件袋一直被她牢牢抓在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捏出了这么大的印子。
不过还好，里面的论文只是有轻微的折痕。
她撑着想从地上爬起来，眼前一阵眩晕，在原地缓了好久。
“该怎么办呢？”董冬冬自言自语。
天上的云层很厚，遮住了月亮，更别说能看见星星了。
没有光亮的夜晚，即使可能仅仅是微光，也显得格外黑暗。
董冬冬努力回想起来时的方向，顺着马路就这样往前走。
她脑子乱哄哄的，倒也没觉得有多累，只是太黑了，勉强可以看清脚底的路，再向前看去，只有幽深和寂静，尽头仿佛是一团可以吞噬一切的黑屋。
所有美好与不美好都能湮灭其中。
要是那天没有搭到晏冬的车，她是不是就得像今天这样走回学校了。
董冬冬笑了，下次要是见到晏冬可得好好谢谢他。
毕竟，不是谁都能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的。
走了很久很久，路边开始有车经过。
董冬冬目光触及车牌号后低下了头，几辆黑车融入夜色难以分辨。
人本能的恐惧黑夜，可有些人恰恰在黑夜中才能露出他本来的面目。
最后一辆车开了过去，董冬冬认出了这辆车，她在校园里见过几次。
应该是崔淮卓的。
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路边的董冬冬呢，或许有吧。
可那又怎样。
这场游戏，不玩已是原罪，出局也要付代价。
从头到尾她都可以做出自己想做的选择，没有逼迫，那太无趣，也太掉价。
没人想要强取豪夺，她就不必三贞九烈。
董冬冬掏出手机打了晏冬的电话，还是关机状态。
正好，这种肮脏的事情，对着晏冬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晏冬，今天晚上没月亮，天空一点也不好看，不对，是难看死了！”
“我今天遇到了一件特别恶心的事，还摔了个大跟头……”
“不过已经过去了，我还是好好的，就是现在脚有点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回学校。”
“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啊，不过再忙也要注意身体，累病了的话别让我再哄你，谁让你总是不听话……”
“开玩笑的，你要是病了我会心疼，看在我都心疼了的份上，我说你几句，你能不能别生气……”
“晏冬，我挺想你的，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电话自动挂断她就再打过去，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终于，天蒙蒙亮的时候她走到熟悉的地方。
买了两个刚出炉热气腾腾的包子，她在路边搭了个出租车回到了学校。
关上宿舍门，她有些脱力的坐在了椅子上。
两条腿已经麻木的没有任何知觉，她撩开裤腿，两个膝盖都磕的血淋淋的。
不过还好，只是皮肉磨破了，没有伤到筋骨。
在宿舍里躺了两天，她腿疼的连门都不想出。
第三天的时候，门被敲响，董冬冬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说了声请进。
“冬冬，是我……”
居然是王小琪！董冬冬猛的睁开眼，坐了起来。
“你来干什么？”
王小琪不敢看她，泪水一滴一滴往下掉。
“我是来和你道歉的，那天晚上，对不起。”
“嗯，知道了。”
王小琪震惊的看着她，董冬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我不接受。”
犹如一头冷水泼了下来，王小琪有些气馁。
“我……我也不想这样的，我真的没办法。”
董冬冬冷笑，“王小琪，我不想评价你的为人，但是作为同学，大学四年我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你却帮着崔淮卓诱骗我，你有没有想过那天晚上你那么不对劲我为什么还跟你过去，是因为我们是同学啊，我信任你！”
“当然，这也许是你认为我蠢好欺骗的原因，我太容易相信别人，可是就我而言，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时时提防一个普通同学，毕竟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
王小琪泣不成声，“都是崔老师逼我的……”
“打住，这样的话就没必要说了，我能从里面走出来，我不信你不能，你有选择的权利，但你凭什么替我选择。”
“不是这样的！”王小琪声音尖利了起来，“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她一直摇头，不知道是在对董冬冬说还是对自己说。
“你走吧，以后在学校里别让我看见你，说不定毕业前我就原谅你了。”
王小琪直直的凝视着董冬冬，在满脸泪痕中突然笑了。
“所有人都说董冬冬是最温柔善良的，你看，你不也有另一面，这才是真正的你吧。”
“王小琪，你想捡软柿子捏，我可不是什么软柿子，退一步说，即使我是软柿子，你也没有随便捏的资格。”
董冬冬继续道：“趁我还没打算和你计较的时候赶紧滚。”
既想走捷径又想没有负罪感，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王小琪面容扭曲，最终什么也没说，离开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