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应文一脸平静的站在灵堂的遗像前，看到晏冬后微微躬身，“二哥，您来了。”
晏冬拍拍他的肩，“节哀。”
许应文点点头，视线触及他领口露出的半抹红痕又快速移开，开口道：“给二哥添麻烦了。”
这句话作为逝者的儿子说出来多少有些耐人寻味，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许家的阴私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能来许家吊唁的本就是彼此熟识的人，晏冬一到，很快就成了中心人物，被人拉着不尴不尬的聊天。
姚赠云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她的目光穿过众人落在晏冬身上，依旧难掩悸动。
他风华未减，还是昔日模样。
“注意分寸。”她身侧的未婚夫提醒道，“当年他就看不上你，更何况你现在和我有婚约。”
“婚约？”姚赠云讥讽，“我认它才是婚约，我不认，它什么都不是。”
“你！”
男人握拳，却无法迈步，只能眼看着她走了过去。
“晏冬，”姚赠云拼命克制着自己一点点红了眼眶，“你......你最近怎么样？”
旁人见此情此景就识趣的找借口离开。
“挺好的。”
晏冬神色恹恹，并不像她一般的伤春悲秋怀念从前。
他讨厌回忆过去。
“晏冬......”
姚赠云拽住想要离去的晏冬，一扯袖口，向上就看到了他身上凌乱的红痕。
那么醒目，那么刺眼。
她骤然被惊得松开了手。
谁！是谁！
他身边居然有人了！
晏冬不耐烦到了极点，几年没见，姚赠云愈发没有规矩。
但到底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给她留了些情面，略整理了一下衣袖，温声道：“有事吗赠云？”
姚赠云扯出一抹笑，惨淡道：“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比如这些年，比如她为何订婚，比如他脖子上的吻痕。
“没有。”
“你......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订婚了。”
“嗯？”这晏冬倒是没听人提起过，“那恭喜。”
姚赠云和他同岁，两个人自中学起便是同学，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勉强算作朋友。
至于其他心思，反正晏冬是从来没有动过。
“恭喜？”姚赠云不可置信道，“你居然恭喜我？”
“姚赠云，有些事情我已经说过一遍了，你很聪明，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你有喜欢的人了是吗？”她忍不住地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没有。”
听到一如既往的否认后，姚赠云舒了口气，可又忍不住地想，若全然不在意，他又怎么会纵容别人在他身上放肆。
她心中酸涩，指甲陷入掌心，“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晏冬敷衍的点了点头，无半分挽留之意。
见此，姚赠云也不得不绷紧面皮咬牙离开，不管怎样她身份在那里摆着，不必着急，晏冬总有需要她的那一天。
对，她对晏冬总是不同的，他们有多年同窗情谊，没有人可以和她比。
哪怕是傅绫，没错，还有傅绫，她和晏冬青梅竹马，怎么也轮不到外头的那些莺莺燕燕占便宜。
姚赠云离开的时候明显心情愉悦，引得她未婚夫频频扭头。
“怎么？”她问道。
男人冷笑，真是下贱，来的时候丢了魂似的，不过是见了晏冬而已。
“今天晚上你去我家。”
“为什么？”姚赠云立刻沉下了脸，他们二人向来是各过各的，他既然敢越界？
“为什么？”男人哼了一声，“放心，我可没兴趣对你怎么样，只是不想你在外面丢我家的脸。”
姚赠云晚上可是去处不少，她在外面养情他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有次直接在她家门口撞见了。
那背影，和晏冬有七分相似。
后来他稍微查了一下，真是被姚赠云恶心到了。
这女人，就是个疯子。
天彻底黑了以后，灵堂里就只剩下了许家的直系亲属。
有那几个私生子守着，许应文绕开了所有人，走到许敬伯生前的卧室。
他的目光落在房间里的大床上，这张床上不知道躺过多少女人。
真是多看一眼，都嫌脏啊，比床更脏的那个男人，终于死了。
许应文的整张脸都隐匿在黑暗中，黑夜掩盖住他眼底滔天的恨意。
终于死了，许敬伯。
外头响起脚步声，在门口站定，寂静无声，许应文拉开窗帘，看着院子里的缟素和花圈。
不管什么样的人，死了无非也就这点东西。
这个一辈子想要呼风唤雨的男人死了以后还不如寻常人，他这辈子情人无数，有谁愿意为他流一滴泪。
除了他母亲。
门被推开，一个人脚步很轻地走了进来，“终于结束了......”
“等葬礼结束，我会把你送回去，你不适合留在中国。”
“嗯......”
许应文从拿出一个盒子，“这是她留下来的，她的死是丑事，那人早就处理了个干净，我......也只能找回这些。”
那人颤抖着伸出手接过，泪水打在怀里的盒子上，很快泣不成声。
半响，她勉强止住泪水，“我知道我们是你最厌恶的存在，娜娜的事，多谢你告诉我......”
许应文嘴角僵硬地扯了扯，若说厌恶，他怕是厌恶自己更多些。
十年前他没护住妈妈，五年前又没护住漫漫，现在，为了除掉许敬伯，又联合他狠了足足二十年的女人。
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比他更窝囊。
“节哀。”他眼神麻木空洞，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像。
许敬伯死了，那些恩怨是否还在......
女人哭了又笑，金发乱糟糟地披在肩上，“能为娜娜报仇，哪怕下地狱我也不怕，娜娜，娜娜......”
她神色恍惚地喃喃道：“我可怜的孩子，不知道她还疼不疼，她还会不会害怕，我不配做她妈妈啊......”
“你为她报了仇，她不会再怨你的。”
许应文离开这件让他喘不过气的屋子，里面的女人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门关上，仿佛她的一生就此落幕，再不相干。
没有人会知道，这个叫做黛拉的西方女人，十六岁爱上一个幽默多金已有家室的男人，她背叛信仰成为罪人。
她的女儿，也在十六岁的时候，被同一个男人送到恶魔的床上，只为换取更多利益。
而最终，这个悲剧也由她亲手解决。
许应文浑浑噩噩地走下楼梯，突然头疼欲裂，扶住墙勉强稳住身形。
想起路漫漫离开的那天晚上，她在大雨里泪流满面。
那时的他太自负太轻狂，只顾着自己被抛弃的愤怒，没有注意到她红透的眼睛。
晏旖得知晏冬回京，罕见地回了趟老宅。
五十多岁的女人依旧貌美，光洁的面容上只有淡淡的几道皱纹，可见在保养上是下了功夫。
晏旖的仪态气度，一看便知是一位真正的大家闺秀。
晏添之坐在楼下喝茶，见她进来，抬眼笑道：“大姐来啦，好久没见，想我了没？”
“多大的人了没个正形，”晏旖把带来的东西递给保姆，“牧归呢？”
“来了就问牧归，你们真是偏心。”晏添之“啧”了一声，故作不悦。
“过了年之后，我都多久没见他了，哪像你，隔三岔五就来烦我们。”
“牧归在上面和老爷子说话呢。”他扬了扬下巴，“说来也好笑，你倒是赶在大嫂前面来了。”
晏旖狠狠地拍了他一下，责怪道：“我是姑姑，那和亲妈也差不了多少，万蓁有事，我来看看有什么奇怪，别当着牧归的面胡说八道，嘴上没个把门的，你作为小叔难道就不关心他吗？”
“我才不管他呢，”晏添之赌气道，“他哪有把我当成叔叔。”
“你也没个长辈的样啊，快四十的人了，爸还等着抱孙子呢。“
“岁安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顺其自然吧。”晏添之浑不在意，慢悠悠地给晏旖倒了杯茶，“况且老爷子有牧归这个命根子，哪还需要我表现。”
晏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晏冬从楼上走了下来。
“姑姑来了。”
“我知道你回家了，特意过来看看你，有人给你姑父送了些上好的珍品鹿茸，到时候让阿姨给你泡水喝，补补身子。”晏旖一脸关切。
“多谢姑姑惦记。”
厅里一时没人说话，晏冬很自然的准备出门，有保姆上前询问他是否在家用晚餐，他摇摇头说不用。
“牧归啊，你还回A市吗？要是不忙的话，在家多住几天吧。”
晏旖在他出门前说道。
“大概待个三四天吧，那边还有事没解决。”说罢，他就走了。
“牧归对我们是愈发的冷淡啊。”晏旖叹道。
司机把晏冬送到常去的清吧，温承沛已经到了，还有封裕。
“牧归来了，真是想死我了，快，坐我边上。”温承沛闹道。
知道晏冬曾经叫牧归的不多，能这么叫他的也不多，由此可见温承沛和他交情很深。
晏冬没有理会作怪的男人，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坐下，温承沛凑近道：“你别跟个大姑娘似的，快说想没想我，有多想？”
“恶心。”晏冬推开他的脸。
“承沛和晏先生关系真好啊。”封裕心中有些惊讶。
“这么客气作什么，我从小都叫他牧归，自然是关系最好。”温承沛骄傲的挑眉，“是吧牧归，冬冬？”
本是故意玩笑，温承沛都做好了他翻脸的准备，谁料人家居然笑了，这倒是把温承沛吓了一跳。
“叫我晏冬就行。”
他想起董冬冬总是拿年纪笑话他，莫名对晏先生三个字有些介意。
明明他还是挺年轻的，晏冬在心里自我肯定。
“你不会是喝了来的吧？”温承沛在他的领口嗅了嗅，“挺香的，没酒味啊。”
这下晏冬果然黑了脸，“滚开。”
有些日子没见，他还真是越来越有病，晏冬往边上挪了挪，不顾嚷嚷着伤心的温承沛，决定离神经病远点。
“见到姚赠云没？”温承沛戏谑道。
“怎么？你对她感兴趣？”晏冬撩了撩眼皮。
温承沛挤眉弄眼，“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人家对你感兴趣，一颗痴心全系在你晏大公子身上，我们旁人哪有这艳福。”
“姚赠云喜欢你吗？”封裕问道。
“听他胡说。”
“当然了。”
晏冬和温承沛同时开口道。
温承沛坐到封裕身边，无视晏冬眼里的警告，“姚赠云从初中就喜欢他。”
“一片情深。”他强调道。
“那晏、晏冬是对的。”
封裕有些别扭的叫出他的名字，晏冬很满意，觉得自己既然和二十七八的年轻人差不多，那和二十一二的董冬冬肯动也差不多。
“原来是这样，”封亦想起来什么似的，表情古怪道：“姚赠云这个人挺......”
“挺什么？”温承沛好奇的追问。
“嗯......挺变态的......”
“啊？”温承沛长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