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自打她从馥氏别业一路回了郁金矿,公孙神英就执行了万事不管,只求不出事的决策。

    来矿场的那天别的她也不管,只拿着那账细细看完,拿纸笔给他们重新列了个模式,让魏叔细细讲明白说清楚了,让他们今后都按这个规矩记账,然后给了矿场几个数字,告诉他们:“从账上看,到今天晚上收工为止,矿上应有的存量是这个数字,不管现在是多少,从即时起,我要这个数字出现在新账上和矿场里。”

    又因上次跟周顺来矿场已经问过矿场每日有多少人出工,每日最高出多少量,每日最低又出多少量,对着账目算出十年的总量,平均一年下来该有多少,浮动一成,又给了矿场一个大概的数字,“别的我不管,一年后我要看到这个产量。”

    正色声明:“这期间不准死人。”

    那矿场的人愣愣应了,束着手等了半晌,怯怯上前:“大人,还有呢?”

    公孙神英正琢磨着这时公孙神明早该到家了,闻言便气笑了,道:“只此三条。”

    矿场的人左右张望,皆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公孙神英卷起账本交给身后,起身便走了。

    第二日矿场的人便束手束脚的追了过来,送了大箱的金子和新账本,赔着笑道:“也不知道大人喜欢什么,我们不好置办。”

    公孙神英一噎,只接了新账本,道:“我不缺钱。”

    回家看了看账本,还真是都按了她的要求重新抄录计算的,仅从账面上看,倒不奇怪为什么朝廷会将自己派过去,实在是很赚钱啊~

    问题在于这些陆南人似乎是真是转不过弯,抄账的竟然还将何年何月给谁送了多少财物都一一记载明白了!这账本子送去按察史司直接就是现成的抄家的证据。

    谁知第二天一早,矿场的人又来了,这次站在门口一脸热切的说:“大人请看!”

    公孙神英一看,一个高挑微黑的陆南美人站在那里两眼盈盈的望着她,不由道:“这是要干什么?”

    矿场的人便笑道:“我打听过了,送金子确实俗气,大人哪里是那俗不可耐的人呢?瞧这孩子!多漂亮!才十八,什么都懂!跟着大人去吧,”他顺手推那陆南少年,“以后好生服侍大人,凡事抢着干,机灵点……”

    门里听着的魏叔脸一沉,拿了扫把出来挡了门,顺便将公孙神英也怼了出去。

    公孙神英只得站在门阶上道:“我不要金子也不要人,你管好矿场的人与事就行,不要死人给我看就够了。”

    那矿场的人哪里肯信?奈何呯一声,莫说那少年进不去门,公孙神英也在门外头,只能示意那少年留下,自己含笑转身道:“好说好说,大人先行歇息。”

    公孙神英喝道:“慢着!”

    其声冷厉,那人直接哆嗦了一下,小心的转回身来:“大人?”

    鞭子已经握在手上,公孙神英磨着牙,忽然瞧见那少年正大惊失色的瞪着她手里的鞭子,想到这些人的愚蠢,若她一鞭子伤了他们,他们会不会做出更愚蠢更闹腾的模样?只得又收了鞭子道:“这人带走!”

    那人紧紧缩着脖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她收起那鞭子,拉了那少年便飞快的退着走了:“大人只管歇息~”跑得二话不说。

    李海峰和周顺正在巷口悄悄瞧着这边。

    李海峰瞧着公孙神英终于让自家老仆放进门去,笑了一笑,回头道:“周大人可想要那礼物?”

    周顺想想那少年的身段,咂了咂嘴,随后又想到公孙神英,不由瞬间变脸,恶声道:“不要!”

    李海峰不意她忽然变脸,“怎么生气了?”

    “那可是矿场的人送去的,”周顺撇着嘴,“谁知道会不会和这瘟神扯上关系?”

    李海峰失笑,拉着她退远了点,二人依旧沿街闲逛,“怎么近来总听你叫她【瘟神】?”好像是从矿场那次回来之后就叫开了。

    周顺嘴撇得更厉害,道:“你不知道那次在矿场这瘟神做了什么!”

    原来那日周顺从鲁玉龄那里回来,才进了矿场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地方才一个中午的功夫怎么就大变样了?竟整齐有序了好多!

    那些堆着的矿石被挪开,形成一条干干净净的主路,那些独轮车正在飞快的推着多余的碎石到别的地方去。

    周顺心道不好,忙向账房去,就看见账房旁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一点杂草都没有,两个矿工正洒扫,路边公孙神英正淡淡笑着,俯身用树枝点着沙土上的字迹教那个叫大松的矿工小班识字!!

    那小班惊奇的用手指摹完一个字形,然后抬头对她憨笑。

    周顺一眼瞧见,几乎背过气去!

    她们上下一心,好不容易、千辛万苦才让这些蠢货相信自己不配上学、不配作官,怎么她就走开了一个中午这公孙神英就开始教这些蠢货识字了?!!

    眼睁睁看着公孙神英那玉白的手温和的摸在那憨包的脏脑袋上,周顺只觉得眼前发晕:她怎么就不嫌弃?!!她怎么就不嫌脏!!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让这些蠢货相信自己的工作不配被人善待!自己工作的样子不配被贵人看见!她怎么就不嫌弃的摸上去了!!

    停下来使劲喘了一口气,周顺决定先想想对策。

    然后她发现呼吸时十分清爽,心一跳,缓缓睁眼向四周看去。

    果然,那满地的大小便都一扫而空!

    他们从不允许陆南人用他们的办法处理便溺,就为了让陆南人自觉卑微,每次用陆南人至今都【随处便溺如犬彘】来打压嘲讽他们都能令这些蠢货无地自容的低下头去,再无争执的底气。

    忍不住放眼到处找找,只有树丛后多出几个矿石垒出来的石圈,一个陆南人正边解裤带边往那里一溜小跑,想必便是他们全新的恭所了!

    再顾不得许多,周顺过去一把捞住公孙神英正在写字的手,赔笑道:“世子有所不知,这些陆南人是教不会的……”

    小班看看地上的字,又看看公孙神英还没写完的那个字,忽然开口:“我教会了。”

    公孙神英道:“他学会了。”

    周顺一噎,遂又笑道:“能学几个就说学会了……”

    小班扳着手指数了数地上的字,一个指头对应一个字,他已经学会三个字!“三个!”

    公孙神英看了看日晟,笑道:“两刻多钟,三个字,连读带写。”她眯了眯眼,盯着周顺看。

    周顺避开她的眼睛,继续将她往屋子里拉:“世子啊,你不知道……”

    公孙神英一把拂开她,冷声斥道:“说话就说话,别拉拉扯扯的。”

    周顺也和那些陆南人一样惊愕的瞠大眼睛看她,随后只能憋屈的道:“世子不知道,这是有规矩的!”

    公孙神英冷冷道:“在我大秦疆域只行一个规矩!你说你们行的是什么规矩?”

    “世子不知道!”周顺几乎哭嚷了起来,“这些陆南人有多愚钝顽劣!那些年天天闹事!我们衙门上下使尽心力,好不容易扭转了局面,至今才略治理出了些成效!怎么世子一来就要将我们的努力前功尽弃化为乌有了呢?!”

    “你们行的这规矩既与我大秦规矩不同,这里尚是我大秦疆土,你们便该照我大秦规矩行事!”公孙神英道,“谁准你们愚化我大秦子民的?”她一点那尚蹲在地上摹字的小班,“谁准许你们对大秦子民不通教化的?谁准你们肆意奴化我大秦诸族的?!”目光如电掠回周顺面上。

    生存本能让周顺闪电般明白过来:若奴役弱者可以,那如她周顺这样要武力没武力,要体力没体力、连智力也寻常的种族就注定会沦为此刻陆南人这般的处境!

    那小班听得又呆了,张着嘴,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公孙神英。

    周顺按着呯呯乱跳的心左右张望,只能过去两脚踢远了他,轰赶道:“听什么听?你配听么你?!快点干活去!”又忙忙一脚拭去了那几个沙上的字。

    已经比公孙神英还高大的小班嚎哭着走了。

    直到将那几个字从沙上抹得干干净净,周顺才觉得自己心跳得舒缓了些,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公孙神英拿那树枝点点她后背,待她回头,便笑道:“你可记着,这是大秦的疆土人口。”说完掷了树枝。

    周顺只觉得才舒缓过来的心跳又紧张起来,暗叹一声苦也!

    看公孙神英走远,周顺转过头,寒声道:“你们没蠢到让她进厨房吧?”

    旁边小房子里出来一个人,摇头:“没有。”

    周顺又松了口气,忽然想起公孙一族的习惯,不由自嘲的笑了一下,这真是急糊涂了!便道:“她不会去厨房的,但你们也要藏好了!你们敢让她知道那些事,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她会做什么!不想再吃苦就老实点!”

    那人无地自容的垂着头,哆嗦着手抓紧裤腰带,低声应着【是】。

    公孙神英还不知道,因为周山众氏族共有的让【留在家里的人】准备食物这个习惯,让从来没靠近过厨火的她错失了揭开谜底的机会。

    这才不过晌午,到了日头下落时周顺险些给刺激得背过气去!

    那些陆南人井然有序的排着规规矩矩的队伍从各处洞坑里出来,将自己手里工具交给旁边数人头的人,那些树林里头早烧起了热气腾腾的大锅,他们便在那里把自己洗刷得干干净净,然后坐到矿场边沿等待吃饭。

    且不说怎么如今他们竟提前放了工,只说他们现在知道排着队伍出洞,一个不掉的核对工具就顺便核对了人头,这一举措就不得了!

    再说“鸠面如囚”这一上不得台面的习俗眼看要破!

    周顺捂着心口,返身回到桌边唰唰笔走龙蛇的写了信,命自己的亲信人快马加鞭的送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公孙神英从屋子里走出来,看了看对面等待吃饭的矿工,又回头瞧瞧她咬牙切齿的脸,笑了一笑。

    周顺掩饰不及,只得往后一仰,与送饭来的仆人撞个正着。

    仆人哎哟连声,捧紧了漆盘高高举起,周顺只得尽力扭动她那圆润的腰身向旁边跌去。

    好不容易扶着桌案站稳,周顺气得直拍桌案,将那放着好些文件的桌头一把全胡撸了,无声的喊了句【我瞧你怎么死!】,却又不敢出声,喊是喊了,憋气也更憋气了。

    经过晌午那片刻争执,她心知肚明,哪里敢再上去冲撞公孙神英这等瘟神?那凛凛威严才从云端微微掠过一眼就足以让她心脏狂跳到爆裂!

    她素来听闻几个老族的神威,可她只在那些上过战场的老将那里听说过,自己何曾亲眼面对过?

    如今不过看了自己一眼,还是怕吓死了她极为收敛的一眼,仅仅是为了警示她【也是个可奴役的种族】,就将她素日的自鸣得意吓得不翼而飞!她只能等鲁玉龄的回信来了再做计较!

    鲁玉龄没有回信,只让送信的捎了句话,【你瞧着办!】

    周顺气得在床铺上葫芦打滚,无声的啃着被角。

    李海峰听得目瞪口呆,半晌道了句:“她!”

    周顺一眼横过去。

    李海峰立即低了低头,笑道:“我们不提这瘟神!尽坏我们好事了,走,周大人,我请你去吃观花楼的泉水宴!”

    二人都尽快的要离某个要不得的念头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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