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公孙鸿愕然,随口就是大秦话:“你要什么?”

    却见对方眼睛一亮,迅速探身抬头问:“公孙?”在得到公孙鸿惊讶点头的一瞬间时他显然是大喜过望,就如毕生所期于此一刻实现了似的!在钵盂落地的哐当声里他不由分说的伸手就执起公孙鸿的右手在眼前看了一眼,又用另一只手在她额前一拂!

    啪啪两下重响,公孙鸿毫不客气的抽开对方冒犯的手,后退了两步:“这是干什么?”

    对方只是捧着手道:“公孙!”又试图说出【大秦】,却嗑嗑巴巴不成字。

    公孙鸿凝着神看他发音,道:“大秦?”

    “对!【大秦】!”旁边有个人略显激动的喊着走过来,像见了什么奇珍异兽似的打量着公孙鸿,他会一点高原的语言:“我们,等待,【公孙】【大秦】,我们的,阿诺特,迦摄波,”他热切的看着公孙鸿,静穆惯了的脸一时有些不习惯的露出一点笑容,又转去用听不懂的语言问那个先看她的人。

    “鸿?”塞冯拉着公孙鸿后退,神情戒备。

    那二人这才瞧见塞冯,不由欠下身,仔细盯着他看了片刻,大惊失色的齐齐退了一步,互相望了一眼低声快速说着什么,眼睛从塞冯的黑衣裳打量到公孙鸿的青布衣裳,又从公孙鸿的额头看到塞冯的手脚,又去看他们身后正走来的黑袍高原人。

    过了片刻,有人找来了翻译,那翻译也是个剃了半圈头发披着薄布的,只披布里头还穿了身布衣裳,也没光着脚,他听了那二人的话急忙追问几句,看了公孙鸿这边几眼,又与对方说了许多,这才笑着走来见礼,笑道:“【公孙】姑娘与他们的一个亲友极相似,此时旅途仓促,想问问姑娘落榻哪里?能不能稍后拜访?”

    【公孙】这个姓是温宋文罗一行都知道的,他们倒没有怀疑这寻亲的理由,只是有些不信任的看着对面那些天竺人。

    公孙鸿想了想就拒绝了:“不必找我。”却见对方惊慌的抬头看她,虽实在不知这惊慌何来,那纯洁似水的气息倒让她不排斥,“我会来找你们。”

    那二人听了商量了片刻便坚定的对她合掌道:“我们等你来。”

    他们开口那一瞬间公孙鸿有些吃惊于对方所展露出来的坚毅决然气息,有点怀疑自己不是定了个【近日有空就来】的约定而是抛了个绵延千年的空诺而对方还明知故行的要等着她践约。

    见她点了头,那二人又看看塞冯,低了低头便转身走了,极是利落。

    塞冯忽然将额头抵靠在她手臂上,低声道:“鸿,我好难受。”

    公孙鸿摸摸他颈上,虽然因天气炎热出了些汗,温度却并未升高,只得道:“让孟昭背你走吗?”

    塞冯难受的闭目摇头:“不用,你让我靠一会儿就好了。”他就是心里难受,就像每次从那些他永远不记得内容的梦里醒来似的,空落落的难过。

    公孙鸿拍拍他,让孟昭牵上马,自己牵着塞冯回到黑衣人群中。

    这个插曲并未影响他们游玩的行程。

    那些开在山壁上的石窟里有很多端姿妙丽的人像,工匠们在这边全神贯注的从泥土中削出柔肩水带,俊眼修眉,旁边的画师们已经在石壁前细细点染上粉面珠唇,一群群衣着出众的男女由人陪着来来往往,拿出绘着各种形容的图纸吩咐绘上石壁。

    那些人物各有风采,或高鼻深目,或虬髯祼身,与本地那些头发黑直梳拢、衣履有制的官员完全不同,公孙鸿心里猜测这些人并非唐人主流。那么这些壁画中盛大的佛事内容算不算唐国的主流呢?

    此时塞冯早已又忘了之前的难过,在护卫的保护下和其他师兄们混在人群里观看那些已经完成的壁画和塑像,对此地人的想象力和手艺甚是佩服,反复赞叹着。

    这样荒凉之地,就凭这些手艺,竟然也繁荣至此。

    公孙鸿评估着这两日城内城外所见的种种对于这个城市的负担,发现如果仅有本地人,是万万支撑不起,除非就像如今,成为通商要衢,由四处来此的商人供养,这样一来,形成这种风气倒是必要的,毕竟旅途艰险,普通人若不能将心放个可寄托之处,只怕也难以支撑下去。

    有了寄托才好长久的来往于这广袤的天地之间,运送货物,换取钱绸。

    一时她倒有些怅然,若不是流落在此,她又怎么会想得到这些商人的感受?

    温宋文罗一干年长些的似乎分外激动,正对着那描绘什么事件的画面指指点点一讲就是好半天,学生们不论大小都听得满脸神往,塞冯更是目不暇接,恨不得扑在那些画壁上一眼眼印进脑子里,此时他却看了她一眼,拉住她的手。

    这一逛就是几个时辰,温宋文罗讲得嗓子都发哑也不露疲惫神色,只恨不能将自己的知识全倒给这些再好不过的学生们。

    直逛到天色发暗,他们才执着火把出了石窟,乘着微微凉下来的晚风一路晃晃悠悠回了城,进城又是一片灯火辉煌人语啁啾的繁荣盛景,穿过即将关闭的黑暗城门时的那刹那灯光照亮了他们的脸,也似点亮了他们的心。

    一片宁和的灯火人流里,他们在街边食摊上停下,尝试了好些没见过的唐地瓜果食物,说说笑笑用完餐,众人步行回了馆驿。

    公孙鸿想着据说是【天竺僧人】的约定,忍着没有立即冲过去询问他们是从何地何人那里得知她族姓,又是从何处学来大秦话。

    他们显然熟悉辨认她与其他人的办法,还知道她的姓氏和来历,甚至可能预先知道她的容貌,她却对他们一无所知。

    这事很奇怪,公孙鸿茫然的翻身看着窗外的星空。

    忽然借着星光看见塞冯睡在旁边的铺上,正无声的抽动着嘴唇,浑身发抖。

    公孙鸿立即叫醒了他。

    她已经发现了这个小孩会做一种事后完全记不起来的噩梦,已经有好几次看到他在梦的影响下哭得那样凄厉无助,醒来时脸上是泪,身上是汗,初时的神色极凄楚惶恐,但随着他清醒,这神色就只是难受和疲倦。

    塞冯再一次虚弱的将头靠在她肩膀上,蹙着眉什么也不想说,有种完全被锤子打碎了的感觉,痛苦至极却又隔着一层感觉似的模糊的难受着。

    公孙鸿给他擦了眼泪和汗,拍着他重新入睡。

    旁边卡扎尔悄悄起身看了看,做了个询问的手势,公孙鸿摇头示意无事,她便慢慢又躺下。

    门外,沙罗拿着水盆走过,听到微弱的轻柔吟唱,顺势从门缝里看进去,地铺上那个女人正半支着手臂撑了头拍着师侄,师侄塞冯蜷在她身旁边,头正靠在她手臂和胸口之间。

    那轻轻哼起的歌谣是他从来没听过的语言,轻柔得像梦里那些拂过他心和眼的白色云团,带着草长花开的气息,却又像微风一样温柔吹过,没有半点坚硬的地方。

    那个女人的手轻轻拍着师侄,这个动作他时常看见,并对【长不大的塞冯】嗤之以鼻,从未如此刻一般嫉妒。

    听到沙罗离开的动静,公孙鸿抬眼看向门口,卡扎尔哆嗦着起身拿室内的木栓将门卡得死死的,却不敢堵上那缝隙。

    公孙鸿对她做了个抱歉的动作,卡扎尔看懂了,摇摇头,一脸愤恨的看了走道另一头的方向一眼。

    塞冯睡得很熟,现在他的梦里是一片安宁,挥舞着绸带的神女飞舞在风中,旁边没戴帽子的国王在歌唱。

    第二天一早天没亮,公孙鸿就赶着遣人去买了些礼物。

    匆忙的早饭后便兵分三路,一拨人如温宋文罗和塞冯他们又去了石窟看那些石雕,天色转暗才恋恋不舍的回来休息;

    另一拨人像达如和江白塔雅要去城里逛,晚上回来时大包小包的,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另一拨人就是卡扎儿和沙罗,卡扎尔四处寻找【认识的人】,沙罗不放心就一直跟着她,晚上回来时二人都是一脸勉强,难掩沮丧。

    公孙鸿一到河边就借口饮马脱身出来去林间石洞寻那些包薄布的天竺人。

    事不宜迟,越早弄清楚越容易处理。

    那二人似乎没料到她践约得这么快,颇有几分意外的欣喜,互相看了看,指着礼物商量了一下,很生涩的接下了礼物,又叫了昨日那翻译来,给公孙鸿讲了一个故事。

    公孙鸿就坐在那草垫子上听得呆住了。

    那二人便轻声的诵着经文安静的等着她。

    洞中一片静谧。

    公孙鸿凝神思索后提出几个问题,翻译如实翻译了过去,那二人眼睛含笑的打量着她,一一为她细细解答,并无半点顾虑,把个公孙鸿越发惊得满心疑虑重重。

    扶着额想了片刻,公孙鸿问他们:“你们想要什么?”她已经发现这些天竺人并不是真的懂大秦语言,只是不知怎么记住了几个称呼。

    有一人说了什么却被旁边那人阻止,二人微微争执了几句,翻译听得一脸震惊,时不时就插话进去,只那二人皱着眉毛说了许多,他才沉默了,起身出去片刻,拿着本手抄书回来给他们。

    那二人又翻着书低声商议了半晌,直接让翻译告诉她明日再来,他们会解决好问题的。

    并不知道问题在哪里的公孙鸿再一次有了初入郁南的感受。对他们行了个他们的道别礼,说了句我明日再来拜访就走了出去。

    第二天公孙鸿再来时见对方居然已经准备好了教材,一脸和蔼的表示要教她梵文,不禁愕然。

    接下来的日子大家又都各自忙碌起来。

    温宋文罗带着学生们努力与本地的一些人接触着,在翻译的帮助下沟通还算顺利,每日里早出晚归倒也注意不到公孙鸿偶尔的独行或迟归。

    塞冯倒是问了,公孙鸿便说在做点小买卖,搪塞过去。

    她也确实做了点小买卖,每天都拿一点钱让驿馆的人买成肉食上了餐桌。

    温宋文罗得知后并没有道谢,只问她钱够不够,意思要借她一些把生意作大,公孙鸿只说并没有做大的本事,温宋文罗便作罢。

    塞冯每日里吃着新鲜的肉食和公孙鸿悄悄带进房间的小灶,脸色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可惜的是,因彼此所持的教义不同,温宋文罗一行积极的与此处几个剃了头发的团体交流过几次后反而不大顺利,在和对方坐下来认真讨论时双方都有些失望,甚至有一回还当场吵了起来,那一脸慈祥的光头男人一抖手中珠串站起身严厉的质问了几句,随后大怒着甩袖走了,已经走下台阶了却又猛然转身回来与温宋文罗争吵,他身后的一串光头男人都一脸义愤填膺的帮腔。

    这样的事发生多了,温宋文罗一行渐渐对与本地教派接触的事也失了热情。

    众人埋头吃玩了几日,将想变卖的东西卖完,换了想要的,就开始有些归心似箭起来。

    卡扎尔一日赛过一日的惶恐害怕,容色渐渐憔悴下去,因为有沙罗的特意保护,进出都有两个仆人跟着她寸步不离。

    总算有一天,温宋文罗决定和公孙鸿好好商量一下返程的事。

    虽然车队并不缺金钱,可是合适的护卫很难找,今天他去问了几个,心里只觉不合适,要么中间人对他们的经历有些含糊其辞,要么要价太高。

    公孙鸿想了想,斟酌着讲了自己在此经营小买卖也够吃用,打算就在这沙洲慢慢过活的话。

    一时有些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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