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章

    细一问信使公孙鸿才知道卡扎尔这次找她颇费了周章。

    艾哈买德·卡扎尔派人等在几个商队习惯落脚的城市,等带着白色蓝星旗帜的商队经过就要求见商队负责人,然后要求当面向【鸿】递交信件,商队的负责人倒是知道以前曾经和【卡扎尔】做过生意,便劝他将信给自己替他转交,信使却执意不肯,商队又不能耽误行程,只能让信使等在木鹿,在另一支从长安回来的商队返程时将他带回了君士坦丁堡的海港。

    现在那疲惫的波斯人正在港口休息,以为还要出海才能将信送达。

    公孙鸿一顿,问那信差:“他看见我们的船了?”

    那信差迟疑着想了想:“他住在面对港口的房子里,恐怕是能看到的。”

    主人的船上飘扬着那个波斯武士凭以相认的白底蓝星旗帜,在整个港口也是很醒目的。

    能派出来当信使的不会有耳聋眼瞎的傻子。

    公孙鸿将目光落在皇帝前几天才开玩笑似的与其说是恩赐,不如说是当众扔给她的那枚纹章上,随后她看向信差:“告诉波斯人,我收到了信,很感兴趣,明天早上会有我的回信。你们好好招待客人,不要多说我们的事。”

    信差应声去了。

    公孙鸿拿起那纹章仔细看了一眼。

    完全的根据五年前那两天的同行中她讲述的家乡特制的,一片象征性的河水,一道直直的高柱让在场的贵族们当场就猜疑是不是海格力斯之柱,那百般嫌恶而猜测的目光在她与皇帝之间暗自打转。

    他们唯一相似之处就是那头黑头发,然而皇帝的黑发已经斑白了。

    然后根据她的功劳在柱子上靠着一柄长剑一面盾牌。

    【好好看看你的空纹章吧,这就是你现在能有的了。】根本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猜测的皇帝这么说着,灰黑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点不怀好意的光,贵族们听着就开始哈哈大笑,没多少异议的接受了这个皇帝亲赐的纹章出现在他们的行列,【反正你还这么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在上面添上你的领地和更多东西。】

    只要见过她与皇帝相处场面的,很少有人会猜她与皇帝是某种□□关系,这也是很有趣的一点。

    皇帝并不是很介意她表现出的耿介刚直,甚至颇为喜欢,但同样的表现其他人往往会遭遇到皇帝的亲口嘲讽。

    这位曾经的伊苏里亚行省总督从来是以聪慧稳重而怀慈刚正著称的,他尊重【规则】并赖以上升,他敬重【皇室】并善待他们傲慢的公主,但先后经历了失位和殇子之恸后他终于学会了使用刻薄和嘲讽。

    “得加旗帜。”公孙鸿坐下来开始亲手绘制新的旗帜。

    一个黑皮肤小女孩从墙角爬起来,伸出细长的手替她拧开墨水,随后非常干净利落的铺开纸,一张又一张,她几乎像是瞪出来的大眼睛像她的父母那样忠诚而专注的盯着她主人的手,随时准备再铺上一张新的纸。

    旗帜的绘制非常快,公孙鸿使用了公孙氏的族徽,大秦的军旗,自己的鳞纹,随手还加上了塞冯莫洛察万的骑马图,各式各色绘了好几张,然后似模似样的给骑马图加上了一道雪山。

    黑皮肤小女孩站在阳光下仔细的缓缓的吹着纸上的墨水。

    “送去让他们做成新的旗帜。”公孙鸿柔声吩咐这小女孩,递给她一块糖,“然后拿回来让我看。”

    公孙鸿看着女孩嚼着糖飞奔出去,琢磨着这么几年过去,卡扎尔找她的目的是借钱还是借人。

    当年她们不过旅途上偶尔因沙罗援手而相处了不足一个月的情面而已,自己固然帮了她一点,可语言不通的情况下她也未必知道,后来她找到族兄艾哈买德·卡扎尔,当即就甩掉温宋文罗一行走了,这一点无可厚非。

    自己还在沙洲时找上门去,艾哈买德·卡扎尔很慷慨的给了她机会,而自己也并未辜负艾哈买德·卡扎尔的信任,尽力提供了最好的货物,当时他们也都是满意的。

    等自己生意作大了些,他们国内动乱起来,渐渐通信就少了,来往的生意也已经由卡扎尔那边转让给了另外一家人。

    一晃十年,合作已经中止,通信也断了,如今找到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还在港口房间休息的波斯人就顺利的见到了商队的主人【鸿】。

    公孙鸿令人将当初艾哈买德·卡扎尔给她的宝石戒指给他看。

    “我以为我要入城去见您。”波斯人茫然而诚实的说,很快就穿戴好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看起来确实是旅途疲惫。

    公孙鸿安慰了他,并命人端给他上好的酒和一些做成梅花型的金锭子。

    波斯人满怀感谢的收好金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公孙鸿观察着他的态度,这才拿出了回信。

    “你回去就这样说吧:【我和卡扎尔小姐也是曾经一起共过患难的朋友,如果有什么需求,请直接告诉我,我会尽力而为。】”

    看看那形容憔悴的信使,公孙鸿告诉他,“你独自上路并不安全。跟着商队走吧,他们会照顾你的。”

    波斯武士深深鞠躬。

    来的时候他身边也是有好几个随从的,却一路上因为种种缘故死光了,如今叫他独自回去,他着实有些胆寒。

    公孙鸿很快就离开了,波斯人感激的看着白斗篷的骑士身影消失在山路上。

    “听说你还在做生意?”皇帝喝着葡萄酒,几乎是苛刻的打量了她一眼,勉强放过批评她的着装,“现在的军团生意不够你花吗?”

    “确实不够。”公孙鸿直言相告,“那样的生意谁也不会放弃的。”

    “你快把肮脏的雇佣兵养成圣人了!”皇帝笑话她,“怎么?你是比较喜欢大教堂的位置?”

    “教堂里的主教也未必有我的兵干净。”公孙鸿怀疑着他提起这些的目的,她当然知道哪一任皇帝都不会轻易相信底下的人,但他提起来又是为了什么?震慑她?警告她?还是想分一份?“我只是希望我的【野人军团】能够不那么丢君士坦丁堡的脸而已。”

    她放下笔站起来,将一份写得满满的字迹漂亮的羊皮纸向前推去,“皇帝陛下,今天就到这里了吗?”

    “我相信你的成绩不错。”满不在乎的挥手示意那份答案一边儿去,皇帝只是饶有趣味的打量着她,“我还看见了那些新旗帜。”那些绝非凭空而来的图案说明了她曾经有过一份极其古老而优越的出身,或许远远胜过他的出身。

    这个世界太大了,她或许真是哪个古老而富有的民族的女王或继承人也有可能。

    她通晓文字、音乐、舞蹈、兵器、马匹、美酒、珠宝、绘画、诗歌和戏剧,她对一切低劣的庸俗不屑一顾,对伪装成高雅的庸俗则报之嘲笑。

    她的谈吐总是优美而典雅,行动起来充满东方韵致,她严明又暴烈非常的行军作风也富有成效,暗中已经有好几个军团在模仿她的行事了。

    她役下有术,她身边总是围绕着忠心耿耿的人,连雇佣军的新首领马尔库斯也为她打动,心甘情愿留在她的队伍里。

    她甚至只用几盒糖果就留住了一支同样暴烈难驯的阿玛宗女战士。

    她的军团纪律严明,似乎区区几条军规就约束住了所有天生野蛮的战士,老老实实的按照她的规定洗澡、剪发、换衣服,然后在战场上为她拼死拼活。

    她带着这群来自天南地北的蛮人战士走南走北,立下了赫赫战功,却几乎没有争功的内斗发生。

    这是一个几乎打破了所有常规的女人。

    而她毫不在乎自己的行为。

    弗拉维·芝诺·奥古斯都很早就知道她与众不同,但越来越清晰的意识到这样一个人或许不能用一般的价值来衡量。

    他聪明的看着她,在脑子里琢磨着她的价值究竟要以何种方式才能转换成自己能驱使的动力,好令这庞大的帝国持续不断的奔跑下去。

    “皇帝陛下无所不知。”

    “不,我只是很关心你。”皇帝似乎想要辩解,“或许很奇怪,至少我认为你这样的年轻人对这个帝国是非常有价值的,这份价值应当超越目前我所知晓的部分,要知道我看了一辈子的人,从一个小小的蛮人成了这群喊着【蛮人】取乐的傻瓜们的皇帝,有没有价值我是足够判断的。”

    他仍然十分有精力的目光打量着她,“太可惜了,你只是个女人,有太多的事情女人是做不到也不能去做的,她们总是天性软弱。”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用词已经将眼前人和普世所认识的【女人】区分开来了。

    “走着瞧。”公孙鸿简单的回答,顺手将那份答卷拿回来自己再读了一遍,顺手又改了两处,这引起了皇帝的兴趣,他招着手,示意侍从给他拿过去。

    “不服气?这个愚蠢却强大得出奇的帝国会让你服气的。”皇帝接过答卷,公孙鸿站在原地等着,一只手背在身后,越发显得身姿挺拔而秀丽。

    “或许我也可以等等看,也许你能令那些傻瓜们改变一点观念。”他快速的阅读着那些整洁的文字,品味着其中思想,然后第二遍才是她的遣字用辞,然后笑了起来,“为什么你试图隐瞒自己对东方哲学的造诣?这是很能证明你优良出身的事实。”

    皇帝很坚定的相信她来自神秘的东方,只有那里才有优美与高雅得足以与【罗马】相匹敌的种族。

    “哲学只在脑子里同样有着书架的人那里存在。何况用固定的思想去解释变化的事物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遵从我曾经得到的教诲,我将极力避免如此。”公孙鸿回答,“但真理,可以由马蹄和剑锋实践、讨论、直到得出结论。”

    “我一生力持公允、公正,我努力慈爱,但我曾三次失去【真理】,这令我痛不欲生。”皇帝回复,“你的【真理】将以何种方式在你眼前、从你心中丧失呢?”

    似乎没料到他会这样问,公孙鸿露出自从与他相识以来的第一个嘲笑的神态。

    皇帝惊愕的看着她:“即使是我?”

    “【真理】不会被马蹄和长剑践踏在下。”公孙鸿看着皇帝陛下微微抽搐的脸颊,“【真理】将永远高举。”

    “即使是你被马蹄和长剑践踏?”皇帝想着什么逼视着她。

    在这一刻,他也说不清自己期待的究竟是一份什么样的答案。

    得到的却只是那个年轻人在风和日丽海鸟盘旋的海洋上的一个微微抬头的表情。

    他震惊的看着,想着她的决心,想着自己为什么没有想过这样的答案。

    “陛下,我的【真理】不容践踏。”

    公孙鸿从未丧失过某种意志。

    而此时,她的意志让君士坦丁堡的皇帝感觉到了。

    至少有那么一刻,皇帝没有去想怎么利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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