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是真金吧，肯定是了，拿着可真重啊。”玉珠双手捧着一只金酒壶，满眼赞叹。

    “拿稳了，拿稳了，要是手抖掉下来磕着了，心疼死哦！”一旁小姐妹连忙提醒，自己也上手扶着，轻轻摸了摸金酒壶上镶嵌的红宝石，“我只在夫人头上见过这样的宝石。”

    两人手里拿的事一只雀鸟形把手的金酒壶，壶身有牡丹纹的浮雕，围着浮雕镶嵌了八颗稍小的红宝石，在壶颈上镶嵌了一个硕大、艳丽、明亮的红宝石。壶有两面，也就是说，这金酒壶上光红宝石就一十八颗，配套的金酒杯同样有牡丹为，一共四只，精致得叫人爱不释手。

    胜金看着那酒壶，只觉得是该放进博物馆的艺术品。胜金取过一条金腰带，皮革做的带身上镶嵌这六个月牙形的中空金饰，带钩用金丝编成缠花纹。

    胜金拿着金光闪闪的腰带给古娘子装扮，古娘子连忙拦住：“行了，行了，一点儿东西就飘得找不着北了。郎主赏赐哪儿能轻易上身，不晓得为日后打算的丫头们，老鼠放不得隔夜食。”

    一群小姑娘被骂了也不生气，玉珠更是仗着和胜金关系好，拉着古娘子的袖子撒娇；“师父，大喜事，今天吃肉庆祝庆祝吧！”

    “你看我像肉不？把我身上肉割下来给你们打牙祭吧！”古娘子骂骂咧咧，挥袖赶众人出去。

    胜金送众人出门，拉住玉珠道：“去小厨房找陈二，多备些，一人一两大肥肉。”

    众姊妹都听到了，捂着嘴低低欢呼起来，笑意从眼睛里流淌出来。

    胜金回去帮忙收拾，古娘子教训道：“你又大撒手花钱，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这年头，能吃饱就不错啦，还想着吃肉呢！”

    “娘，钱就是用来花的，吃在嘴里、穿在身上，不算浪费。”胜金到底是物质丰裕时代养出来的气质，很舍得花钱。

    古娘子凑过来拧他耳朵，“你是忘了自个儿还妾身未明呢！”

    “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胜金再次保证。

    “我盼你是真有数。”古娘子嘀咕一声，叫胜金也出去。

    胜金翻白眼，全天下大人都这样吗？过一千年也不变！总要背着孩子藏好东西。“娘，屋子就这么大，还能藏哪儿去啊。”

    “你懂什么！”

    “娘，与其藏那么些，还不如吃了喝了干净。吃肉才能长肉，遇上事儿才能跑能打。把金子藏在床幔带里，跑的时候都压身。”

    古娘子大惊，立刻跑去床那里摸她的金子。

    “娘，我没动！”

    古娘子才不信呢！以往她把得到的金子都压成金饼，藏在一条缝缝补补的破烂床幔带里。这种破布歌舞坊的人看不上眼，外人也不会知道里头有金饼。古娘子拆开缝线，把里头拇指大小的金饼倒出来数，发现一个没少，才长出一口气。

    “你怎么知道这里藏钱了？”古娘子问。

    “娘，这乱世藏金也不保险啊。咱们这身份，遇上贵人连人都抢了，更何况金；遇上恶人难道还指望公平交易，拿金换粮；就算一辈子在府里，贵人青眼也比金子重要啊。你知道的，郎主身边亲信，多的是人给他送金子。”

    古娘子才不信这歪门邪说，“照你这么说，金子没用了。”

    “有用！有用！换肉吃长力气，换书看长见识，拜师学本事，怎么都比缝在床幔带里强啊！”

    “老娘信了你的邪！”古娘子狠狠戳他脑门，“又打什么歪主意？”

    “嘿嘿，娘，我早就想在后街弄个院子了。以前不敢动，怕让人欺负了，现在你在郎主跟前挂了号，等闲人也不敢来招惹，钱也有出处不怕人惦记……嘿嘿，正好！”

    “要多少？”

    胜金伸出三根手指：“三块小金饼。”

    “你拿我命去吧！”古娘子把床幔带抱进怀里，眼睛瞪得溜圆。

    “娘，真不贵，之前外院二管事不是贪心太过让郎主撸了吗？他小儿子的那个院子现在空出来了，收在大管事手上呢。都是府里的产业，大管事看不上这种小院子，我送三块金饼，加上今天郎主才发话要好好养着您，正是咱们拿乔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啊！”

    “说的好听，你现在可是姑娘家。还能一个人住外头去，你拿三个金饼讨好大管事，还不是要老娘再贴钱给你装扮院子？”

    “娘你放心，装扮院子的钱我有，我也不是一个人住，陈二、周家兄弟他们，也要去的。”

    这么说古娘子更不放心了，“你别真把自己当姑娘家，和这些小子走太近，难道以后真嫁给人家不成！”

    胜金无语了，怎么说都是他娘有理呗！

    “不对！你哪儿来装扮院子的钱？是不是还藏私房钱了？老娘不给，你肯定也能拿下院子吧？”古娘子基于对儿子的了解，一猜一个准儿。

    胜金立刻起身，从刚送来的赏赐托盘里拿了两块小金条，“娘，说好了啊！”

    “说好你个大头鬼！”古娘子把床幔带团成一团扔过去，擦着胜金后脑勺掉地上。古娘子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把托盘里的金条全部收起来。造孽哦！一个金条抵得上两块小金饼，早知这样，还不如给他三块金饼！“有你这讨债鬼，老娘活不过四十！”

    胜金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当天就去了匠作坊，找铁锤把两根金条融成常用的金饼大小，嗯，两根金条换了四块小金饼。胜金稀罕得摸摸金饼，真想扣留一块啊！

    胜金最后提着上等四色表礼去拜访了大管事，足足花了他一块金饼。

    拜访过大管事，拿到了院子的批条，今天发了意外之财全部用光。胜金拿了自己的私房钱，找府里各个有关系的小管事，从府里库房淘换了一批旧东西。

    此时与太平年月不同，寻常时候，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可以去集市上买，如今这世道除了卖儿鬻女的人市，哪儿还有集市。安州最繁华的地方，几乎都围绕在节度使府周围。上辈子常识里的商业行为在如今完全不存在，最简便、易得的方法就是在府内寻摸。

    节度使府作为地方军政一把手，汇聚一州财富，府里的库房好几十个，淘换这种最便宜、粗陋的东西，只需给小管事一点“过路钱”就行。

    胜金看着一进小院很快被收拾好，也渐渐理解了阿娘的心思。身为节度使府的人，一辈子依靠它，永远不可能离开它，为此，受些委屈又算什么呢。

    古娘子得了赏赐，胜金作为主院的大丫鬟，杨夫人也跟风赏了许多东西。看着杨夫人赏赐下来的布匹、金银、器具，胜金对南方吴国富庶的传言有了确切的认识。帮杨夫人坐稳当家主母的位置不亏啊，看看这赏赐，价值与节度使齐平，器物更精致、金银布匹更实用，简直赏到人心坎里了。

    刚刚对杨夫人生出感激之心，胜金立刻听小梅寻人来找，“夫人和郎主吵起来了。”

    “怎么回事儿？”胜金拉着小梅就往主院跑，以他这十多年对节度使的观察，他出的主意不会有问题，绝对正中节度使下怀啊！

    “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儿？都是你给我乱出主意，郎主要是休了我，我只管拿你是问。”杨夫人扑在小炕桌上呜呜哭，一边哭一边骂胜金，说他不靠谱，给出馊主意。

    “夫人恕罪！奴绝无怠慢之心，若有害夫人的意思，叫我天打雷劈！”胜金举手发誓，又哄又劝，终于哄得杨夫人具体说了当时情况。

    “我都说了不愿同房，还想怎样？我乃吴国杨氏，出嫁前拜见过陛下、皇后的宗女，此番已是下嫁！”杨夫人梗着脖子嚷嚷。

    胜金也是服了，猪队友啊！杨夫人不会就这样子和节度使说话吧？他说节度使喜欢高贵的人，是让杨夫人认清自己的地位，知道自己不靠男人陪睡稳定地位，靠的是家世背景。虽然这是事实，但你也要婉转、迂回，甚至示弱让节度使自己明白过来啊。

    像这样直接说自己“下嫁”，和端机/关/枪正面冲刺有什么区别？

    节度使为什么喜欢“高贵”的女人？正因他自卑于家世不显、身份不够啊！

    杨夫人精准撞枪口的本事，胜金也是叹为观止。

    胜金和杨笑雪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力。杨夫人这样被宠坏的小女孩儿，压根儿不明白自己已经离开安乐窝，在别人的地盘上讨生活。

    胜金又看了杨妈妈一眼，杨妈妈蹙着眉头，一边温声宽慰杨夫人，一边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等把夫人劝慰住了，服侍她睡下，杨妈妈才把胜金和杨笑雪叫到自己房间里：“枉你自称府上老人，怎么给夫人出这样的主意，害夫人和郎主吵起来。若是杨家知道你害夫人夫妻不睦，定治你大罪！”

    杨妈妈开口定性，说着都是胜金的错。

    人在屋檐下，胜金只能低头，“妈妈息怒，是我考虑不周。只是事情已经出了，还请妈妈与我详细说说，我也好再想办法。”

    杨妈妈堵在胸口的气顺了，这才开口：“郎主送走韦公，本来心情大好，到主院和夫人品茶，我转身上茶的功夫，夫人大喇喇直说不愿同房。当时郎主脸就拉下来了，吓得夫人不敢再说，郎主撂下狠话若是夫人不想同房，他就不再来。夫人被气着了，口不择言说能安排丫鬟服侍。两人其实也没吵，就是说话声音大了些。郎主走了夫人还气不过，摔了一套茶盏而已。”

    杨妈妈知道这事儿是夫人不对，可气势不能弱了。杨妈妈在内宅争宠上很精通，郎主那样暴烈的脾气，居然能忍夫人，就证明胜金曾说郎主喜欢“高贵”女人，看重杨氏的话不假。可如今要怎么回转呢？夫人可以不受宠，但主院的体面不能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