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愿区区己身，能为郎主所用。”胜金拜谢起身。

    “有用，有用，方才帐外一片抽气声。哈哈，本帅的人，就该这样。”节度使高兴大笑。有这样的美人随侍，和拥有风雅园林、名士指甲一样，为节度使长脸。

    胜金凑趣道：“刚刚刘支度家公子眼睛都看直了，嘴角留涎，被人嗤笑。”

    “哈哈哈，那老匹夫，后继无人，后继无人啊！”节度使欢喜道：“美人之貌，应当的，应当的。”

    胜金冒险道：“郎主所言极是，这位侍女处变不惊，比刘公子还强呢。”

    节度使更欢喜了，一切能让和自己不对付手下丢脸的事情，他都欢喜。“赏侍女，来人，把事情传扬出去。”

    胜金亲自扶起侍女，趁机小声道：“快追，郎主说赏，没说赏谁！”

    侍女机灵，立刻谢恩后退出去了。

    节度使不耐烦再接见众人，挥手示意胜金跟上。节度使身躯肥胖，虽然是围猎，却上不去马，只在两个侍从的搀扶下，慢慢向猎场搭起的高台走去。

    看见胜金跟在节度使身后，那些觊觎的目光大多变成了奇货可居，这样一个美人，提前投资一下，不亏啊。

    也有几个自恃身份高贵之人，觉得能从节度使身边把人要来，更显身份。于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在待会儿的围猎中大展身手。

    节度使被扶上高台，礼官念了一通话，有武官打扮的人奉上一张雕花金漆长弓，请节度使开第一箭。

    节度使张弓搭箭，却又突然停下，“兀那美人，过来！”

    得，虽然介绍了三遍，但节度使还是记不得自己叫什么名字。胜金快步走到节度使面前，恭敬拱手行礼，“请郎主吩咐。”

    “可会射箭？”

    “会。”

    “好，那就由你来开箭。”节度使把手上长弓往前一递。

    胜金不敢接，推辞道：“胜金位卑，岂敢开箭。”

    “本帅让你射，你就射！”节度使不悦，眼神开始逡巡他人。没有胜金，他还有无数人可用。

    胜金明白这是绝好的机会。节度使不是不想开箭，而是身躯肥胖、许久未曾锻炼，射不中猎物。节度使也知道下头人已经在猎物上动了手脚，只要他射中，无论如何都是一箭毙命，但节度使已经对是否射中猎物都不敢肯定了。

    为什么非要找一个奴仆来开箭？节度使不想让手下任何官员来做这具有象征意义的事情，这时候，下克上太常见了，造反，不仅是百姓造王朝的反，手下人也常常杀了上官自立。节度使不想冒任何风险，一个奴仆就很合适，即便他开箭，又有什么关系呢？

    站在台子上的人，姿容风仪最佳的就是胜金，别看后世人人吐槽电视剧服化道不够复原，可是那些能出圈的衣服，都是经历亿万人审美认可的。只有胜金今天穿得力压众人，既高挑健美，又仪态风流。

    脑子里转过这么多念头，其实只在一念之间。胜金大声回禀：“胜金愿为郎主分忧，只是这金弓乃是陛下所赐，胜金不敢冒犯，请用寻常弓箭。”

    “取来！”节度使才不在意这个。

    在台下紧张看着这边的杨笑雪反应很快，拿了原本用来狩猎的弓箭递给节度使身边侍从。侍从也愿意卖杨夫人身边人一个面子，把这弓箭送上去。

    胜金错步站开，一手持弓、一手搭箭，双手高举过头顶然后落下，在胸前拉开架势，一只眼眯起瞄准，弓弦轻轻压在他鼻尖。

    众人下意识屏息，射箭寻常、看人射箭寻常，但不知怎么，今天看这奴仆张弓搭箭，就觉得心跳加速。

    嗯，这叫仪式感。胜金这姿势是从射箭综艺里学来的，同样经过高清摄像头、亿万观众检验。

    摆完架势，胜金注意力集中，飞快瞄准。

    咻——

    一箭穿过黄羊的眼睛，从另一只眼眶穿出，黄羊立刻倒地毙命。

    不必细听讲解，只看周围人下意识的欢呼，就知道这是多么出彩的箭法。

    “不错，赏！”节度使也没想到手下还有这等人才，再次露出了笑容。

    胜金趁势一跪，“愿为郎主分忧。”

    “唔，去吧，若是得了头筹，本帅还有赏！”

    我抓住机会了！胜金的心怦怦直跳，出发之前，他没想到能这样快引起节度使的注意，更没想到能得到机会开箭。穿越十二年，胜金已经明白现实不是穿越剧，成败在今日一博！

    胜金就这样以奴仆之身，得到了与官宦子弟、贵胄公子、军中小将一同狩猎比试的机会。

    礼官敲响铜锣，宣布比赛开始，那根半人高的香燃完，是最后的截止时间。

    年轻的儿郎们骑着骏马、挎着长弓，在仆从的簇拥下冲入山林。

    胜金下台，杨笑雪惊喜地迎上来，杨夫人也在旁边，用大多数人头听不懂的吴侬软语夸奖他给自己争了面子。

    胜金谢过杨夫人，给杨笑雪一个安抚的眼神，带着周荣、周芽兄弟，翻身上马，同往山林而去。

    “胜金，你有什么计划，快和我说说！”冲到没人的地方，周荣迫不及待问道，“你不会是想做节度使妾室吧？还是想嫁给哪位大将？”

    见胜金不答，周荣紧张道：“你以前还劝玉珠不要走这条路，我们奴仆出身，不会被人看重的。”

    “放心，我又不傻。”胜金见他想歪，叮嘱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俩跟紧我。原本我想在赛马上出头，我们年纪小、身量轻，速度占优势。如今比射猎，咱们更要小心，除了豺狼虎豹，还有人呢。”

    周荣也知道不该在这里耽误时间，在他们小团队中，只有周荣这个马奴、周芽这个猪倌会骑马，和动物打交道的时间多。

    马匹是贵重财产，旁人哪有接触得机会。

    胜金辨认着方向，带着两兄弟往山谷里去，她虽然没计划在射猎上拔头筹，但消息还是打听了的。

    胜金听着声音，一群人已经朝着之前为郎主准备的猎场区域去了。胜金拨转马头，对周芽道：“老四，靠你了，找狼的踪迹。”

    这次围猎，为郎主准备的猎物是一匹头狼，饿了几日，专等今天郎主来猎。谁知郎主连开箭都不愿意，下头人做事并未严格保密，很多人都知道这个消息。

    如今这头狼是最容易也最出彩的猎物，众人都去抢了。可下头人又不傻，知道节度使不猎，这就是无主的东西，早就放跑了。这么多人从同一个方向追，他们从反方向去，赌一把。

    周芽憨厚一笑，“狼。”

    也许心思简单的人，更容易专精一件事。周芽虽然反应迟钝一些，但很有动物缘，养猪养得肥硕，仿佛知道猪想吃什么，在野外也能敏锐辨别动物足迹、分辨、气息。

    胜金有时候觉得，自己穿越一场，开的金手指还不如周芽大，他仿佛能从风中听到动物的低语。

    “嗷——”周芽模仿着狼嚎，不像电影里对月嚎叫那样威风，反而悠长高远。

    一边叫着，一边往前走，到了半山腰，骑马就不行了。

    三人弃马步行，周芽领路，胜金指挥，周荣断后。

    突然，周芽不叫了，回头道：“狼。”

    胜金和周荣立刻围上来，知道他是说狼来了的意思。

    胜金一个手势，三人立刻上树的上树，埋伏的埋伏。远远的，在树林里，看到一头毛色灰白相间的头狼，毛发蓬松，身材高大，一双绿油油的眼睛闪着寒光。

    狼在山林里奔跑，耳朵灵敏地抖动，突然，它改变方向。

    “追！”胜金跳下树，“风力有我们的味道，狼闻到了。”

    “不能把狼往人多的方向赶。”周荣拍拍弟弟的肩膀：“叫！”

    “啊？”周芽听话叫了一声。

    周荣差点跌倒：“学狼叫，把狼引过来！”

    “嗷——”周芽听话学起来，那匹狼果然又回来了，不远不近得和胜金他们对视。

    三人分开，呈扇形包围过去。

    狼很聪明，知道自己被引诱过来，被包围了。狼很勇敢，以一敌三也丝毫没有逃跑的意思。

    只见狼前爪微伸，身躯后靠，头颅压低，以一种猎食者的姿态缓缓靠近。

    “放！”

    箭支发出破空声，三支箭同时射出。三人的箭都经过改良，铁锤在上头加了准星，箭矢也是最标准的军中用箭。能远攻为什么要近战，人在自然界的生物链上，可比不过财狼虎豹。

    三人连发数箭，有两支箭射在狼脖子上，那狼终于倒在血泊里。

    胜金动如脱兔，飞快跑上前，一把匕首插进眼睛，穿透颅脑，杀死还在挣扎的灰狼。

    “快收拾。”胜金提醒，周家兄弟已经把射出的箭全部找回来插回箭筒。

    周荣上前扛起狼尸，一个踉跄，险些压倒。他们还是年纪太小，狼站起来比他们都高。

    “我扛得住，快走。”周荣简短回复。

    “行，一人抗一段，找到马就好了。”胜金在前头开道下山，三人飞快往山下跑。

    “狐狸！”周芽突然出声。胜金回头看去，只看到狐狸飞快跑过的身影。

    “管什么狐狸，赶紧走。”周荣扛不住了，把狼尸放在弟弟肩上，让他扛。

    周芽专注力极强，让他做什么，他就专专心心只做一件事。

    三人路上换着扛，飞快到了栓马的地方。

    “该死的！”马缰绳被人割断了，三匹马就在不远处悠闲得甩着尾巴吃草，可是没了缰绳固定，怎么骑马？

    胜金把狼尸横放在马背上，问周芽：“能骑吗？”

    “能。”周芽爬上没有缰绳的马，拍拍马脖子，那马就抬头向原先栓马的方向走过来。

    “我和老四先带狼尸回去。”胜金当机立断。

    “我接上缰绳，把马赶回来。”周荣手里拿着整齐断裂的缰绳，他是马奴，做这些活计很顺手。

    “当心他们有埋伏，人比马重要。”胜金最后叮嘱；“我尽快回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