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认义父

    灰白色的狼皮并不暗淡,反而闪着动物皮毛特有的低调光泽,黑红的血液沾染狼尸,反衬出一种凌厉的美。胜金和周芽两人骑着没有缰绳的马到了猎场高台下,胜金扛起狼尸,狼尸比他还大,遮住他半个身形。

    胜金一身浅蓝色俊俏衣裳也染了血,只是有这张脸做保障,生生变成了“战损美人”。

    反差太过强烈,稳坐高台饮酒作乐的众人都把目光投过来。

    胜金把狼尸扔在地上,腾起一阵灰尘。

    “胜金幸不辱命,将此狼王献于郎主。”胜金朗声回禀。

    节度使微微颔首,侧头去看那即将烧尽的计时香。

    香燃得可真慢啊!

    胜金献过猎物之后,就退回了等待评比的队伍中。他只是一介奴仆,今日能上场的各有身份,不愿凭空折节下交。胜金被孤立在一旁,无人与他搭话。

    杨笑雪假意送水囊过来,胜金趁机叮嘱,“我们马缰被人割了,老三留在原处,我走不开,你去接。”

    “我也走不开,夫人还没学会。”

    “就三句话?”胜金难以置信,有这么难吗?不过是方言转官话,都是一个语言系统的。

    杨笑雪死鱼眼看他,胜金无奈,“老三怎么办?”

    “我有夫人的印信,派杨家的护卫去。”

    “只能这样了,带上老四。”

    “知道,别分心。”杨笑雪很快又离开了。

    在众人期待又紧张的目光中,铜锣敲响,计时香终于燃尽了。截至此时,场上依然没有比这匹狼更出彩的猎物。

    节度使招手,长长的指甲划过,示意众人上前。身边礼官很有眼色,高声喊道:“诸位壮士上前——”

    胜金比众人都矮一截,被挤在中间,把“无意”踩自己的脚统统踩回去。从高台上看,突然凹了一块,更显眼了。

    “不错。诸位看,怎么评?”节度使笑问台上诸位。

    这有什么好说的?结果几乎是板上钉钉。但众人依旧谦卑得表示,“如此大事,只能请节度使定夺。”

    节度使要惦记就是这句,直接了当宣布结果,“头狼第一,公鹿第二,羚羊第三。”

    话音刚落,礼官立刻高唱:“请胜金、刘礼良小公子、窦竹小将军上前来。”

    胜金这颗小土豆排开众人,站到最前面。上辈子看电视剧,人家能在猎场上露脸的猎物,要么是老虎、熊之类的猛兽,要么是白狐、白鹿之类具有象征意义的祥瑞,等到自己上场,才知道各中深浅。打一头被饿趴的狼,已经是丰富前期准备、充足战斗力和良好运气的眷顾。

    礼官捧出早就准备好的赏赐,真金白银耀花人眼。

    众人正要谢恩,胜金抢先一步拜倒:“胜金有罪,不敢受赏。”

    台上,一位锦衣华服的老大人皱起眉头,很讨厌胜金这样的下贱人又要闹幺蛾子。“大庭广众,哗众取宠!”

    这位是刘度支,管安州钱粮,节度使的二把手,他的小儿子,就是这次狩猎得了公鹿的那位,第二名。二在一起了,刘度支能看胜金顺眼才怪。

    巧了,刘度支看不顺眼的,节度使突然就喜欢起来,以前所未有的宽容态度问道:“你今日得了厚赏,何罪之有?”

    “郎主容禀,小人以奴仆之身参加狩猎,有违规矩。”

    节度使不在意摆摆手,话都不想多说,他同意的,违反什么规矩?在安州,他就是规矩!

    “胜金身份有异,请郎主恕罪。”胜金叩首,抬起头,大声道:“胜金乃是男儿身!”

    “啊?这有什么问题吗?”节度使不解,他见到胜金的时候就是男子装扮啊,节度使已经忘了之前有人禀告过,胜金是女子,更不记得自己见过女装的胜金了,男女对他而言有什么区别。

    围观的人群也响起了议论声,不明白前因后果的人问:“男人是什么需要请罪的事情吗?”

    “不是说他是女的吗?”

    “谁说的?”

    “听闻九公子看上他,他是女的,这才高抬贵手。”

    “不是说杨夫人不放人吗?”

    “他是杨夫人从吴国带来的?”

    “不是,好像是节度使府的家生子,古娘子的儿子……就是那个胡姬!韦公笔下的月娘啊,《观木芙蓉》!”

    “哦哦,他啊,怪不得如此俊俏,倒是跟了亲娘。”

    “等等,说了半天他是男是女?到底请什么罪?”

    节度使听他们嗡嗡,眉头已经不悦地皱起。

    “倒是一段佳话。”此时,杨夫人突然起身,说话略带口音。

    杨笑雪连忙大声翻译:“夫人说这巧合倒是一段佳话。郎主府上奴仆,却能力压诸少年,拔得头筹,可见郎主御下宽和、知人善任,韦公之言不虚。”

    “颠倒阴阳,祸乱之源……”刘度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胜金立刻想解释,节度使不耐烦摆摆手,“行了,你是男子,本帅就收你做个义子,日后跟着上战场。”

    胜金纳头就拜:“孩儿拜见义父!”

    胜金是男是女,节度使根本就不在乎。什么轶事、佳话,什么下刘度支的脸,甚至借此传扬名声,节度使在意的时候愿意争一争长短,不在乎的时候便随手拨弄。现在他端坐高台许久,无聊了,就什么都不用在意,随意打发了,继续回帐篷歇着呢!

    这世道,手上有兵,就什么都不用在意。节度使他已经无聊得打哈欠,以手支颐翘起兰花指,懒洋洋看着众人。

    可就是这样漫不经心的恩典,已经是胜金绞尽脑汁求来的。

    狩猎前三名一同谢恩,胜金感觉身边刘小公子气得身子发抖。

    “赛马场可准备好了?”节度使问身边礼官。

    “早就备好了。”

    “嗯,刘度支替我看着吧~”节度使摆摆手,仿佛把一块肉骨头,随手丢给手下人。

    刘度支为首的众人起身恭送,等节度使的背影都看不见了,礼官才示意下方军士敲响铜锣,令有意比赛的人起跑点集合。

    这是胜金早就准备好的项目,既然要出风头,那就出个大的!胜金牵了杨家的马,风风火火前去参赛。

    几轮赛马过后,胜金不出所料拿下头名。即便刘度支使裁判,也不能改变他儿子的比赛名次

    还有角抵、比武之类,胜金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干脆没上场,让那些铆足劲给胜金一个难看的人一拳挥空。

    各项比试之后,节度使赐宴、赐酒,胜金在宴会上周旋一圈,等到众人都散了,自己才有机会开溜。

    杨夫人随扈的帐篷区,胜金掀开一个低矮的单人帐篷,里面烧着火盆,又点着火把,还有不通风的沉闷味道。

    “老三,你怎么样?”胜金冲到床前,他们奴仆的床,是几个箱子搭起来,上头铺了褥子。

    周荣像是不认识胜金一样,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火光在他瞳孔里跳跃。

    “怎么了?”胜金不明所以,问守在旁边的周芽道:“你哥受伤了?”

    “鞭子。”

    “怎么会是鞭子?”胜金上前解他衣裳,被周荣挡开,“你干啥?”

    周荣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语气问:“你是男的?”

    “嗨,你还在纠结这个啊!我是男的,放心,男的,这下能看你伤了吧。真是,以前又不是没看过,你只穿一条兜裆裤在马圈里干活的时候我都见过。”

    “你怎么是男的?”周荣反问,又向是在反问自己。

    “阿娘怀我的时候,正是相州之战,大军围城,郎主虽追随庄宗陛下大胜,可立刻就要回师防守。当时兵荒马乱,根本带不了妇孺。我娘跟在辎重队伍后头一路走回去,折腾得太狠,我生下来就不太康健,当时府上的规矩,男丁一律送到外院抚养。我那个情况,送出去就是送死,阿娘舍不得,瞒了下来。早年节度使规矩可不像现在这样稀松,阿娘哪敢贸然捅破身份。”胜金讲起来龙去脉,这本来是他准备好讲给节度使听,求他同情怜悯的。

    “你怎么成了男的?”周荣还是难以接受。

    “我今天都十二了,个子一天比一天高,在内院早晚被发现身份乱棍打死,只能冒险一博。好在,咱们运气不错,我现在已经拜了郎主做义父。等回去,我就把你们都扒拉到我院子里来,府上的义子,都能有自己的院子、份例银子,咱们也不求多,够三天吃一顿肉就行。”

    周荣把盖在身上的薄被拉起藏住脑袋,崩溃大喊:“你怎么是男的啊!”

    “怎么就不行了,我男的女的无所谓,你看铁锤、玉珠也没这么大反应啊!”胜金哈哈大笑,伸手拽被子,突然怀念起陈赢,要是他在,保证两句逗的周荣从床上蹦起来。

    周芽在一边呆坐,突然蹦出两个字:“娶你。”

    “什么?哈哈哈哈哈——”

    “不许笑!不许笑!”周荣立刻坐起,腾得龇牙咧嘴,如胜金所愿蹦起来了。

    “哎哟,我的天啊,没想到啊!我拿你当兄弟,你想当我媳妇儿,哈哈哈!”胜金笑得直不起腰来,捂着肚子直喊“笑死我了,哎哟,哎哟!”

    这场面,周荣也气不起来了,骂道:“笑死啊,你倒笑死一个给我开开眼啊!”

    胜金笑过之后,才想起自己带来宴会上的烤肉,递给周芽让他在火上烤热,问起周荣白天的事情。

    “是九公子,说要给我们一个教训。没逮着你,拿我出气了。我也想躲,没躲开,他是主子,我是奴才,能怎么办?”周荣把衣裳解开,露出里面缠着的绷带,从左肩斜缠下来,鞭伤横跨胸腹。

    “冲我来的。”胜金保证,“我以后给你出气。”

    周荣浑不在意:“一点儿皮肉伤,不值当。这几年跟着你皮肉养娇贵的,七岁以前,我们兄弟身上没一寸皮是好的。”周荣是外族俘虏,充作马奴,母亲在的时候还能勉强活着,母亲死后,便如寒风中的野草,看运气活着。

    “日子只会越过越好,以后,更好。”胜金把重新烤热的肉分端给他,油花冒着小泡泡,烤肉在火光下冒着香气,像他们越来越好的生活。

新书推荐: 浅尝辄止 和幼驯染重生回警校后 穿成杨过他姐之度步天下 你好,我是大反派 遇难后被美人鱼赖上了 我靠搭配系统升官发财 赤蝴在册 心仪已久 重生之陌上花开等君来 真癫,给七个顶流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