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叛乱

    水面下暗流涌动,水面上却是歌舞升平。节度使府一如既往岁月静好,院落灯火通明,姬妾争相邀宠,仆役谄媚奉承。

    胜金把事情讲给古娘子听,问:“娘,你想怎么办?”

    古娘子推窗望月,“你想怎么办?你能怎么办?”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刘度支想叛乱。娘,你想我告密吗?这也许是个机会,节度使会更加看重我,我也不用当一个有名无实的义子。”

    古娘子打断他:“你有证据吗?郎主会相信你吗?如果让你和刘度支当面对质,你有把握赢吗?你若真想出人头地,这半年又何必呢?”

    胜金实话实说:“好吧,我不想,我只愿意小富即安,安安分分混个温饱,如果能让身边人都有个好前程就更好了。”

    古娘子招手,胜金走到她身边,古娘子望着这个长得比她还高的孩子,摸摸他稚嫩的脸庞,“你是我的儿子,我知道你。你若想建功立业,等他们两败俱伤,你能渔翁得利。可惜,你不是,既然不是,又何必蹚浑水?”

    胜金看了一眼安放牌位的后室,不解问:“我以为娘信奉真心换真心。”

    “是真心,可没有谁活在世上只凭一个心。如果不为功名利禄去告密,那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效忠高高在上的节度使大人?”古娘子问他。

    “娘以往总和我说,要记得郎主恩情。”

    “那是骗你的。”古娘子干脆承认,看了一眼自己的傻儿子,“我是突厥歌舒部的胡人,是战奴,是歌姬,是家妓,是仆婢,他们何曾把我当个人?骗你的那些话,当初也骗过我自己,如果你没本事,只能一辈子在内院苟且偷生,那你还是相信贵人天生是贵人,贵人对我们有莫大的恩德。如今你有本事跳出樊笼,怎么还信那套君臣父子?我们胡虏,不信这些。”

    胜金一时无言,心说没有人会称呼自己“胡虏”。“那我该怎么做?”胜金请教。

    “我十三岁的时候,从乱军中活下来,成为教坊部头牌,一曲胡旋舞名噪一时。”古娘子望着窗外月亮,冷淡的声音传来;“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胜金叩首,诚心诚意谢过。以往,胜金虽不敢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但总带着居高临下的骄傲俯视一个不识字的胡姬,如今怜爱全部化为尊重,胜金知道,古月娘是个有自己独立见解、生活智慧的女人。

    胜金转身急走,没看到古娘子满面泪痕,她仰头让泪水流得慢些。泪眼朦胧中,今日的月亮和族灭那晚的月亮并无分别。古娘子双手合十在胸前,心中默默祝祷:我的儿子,他今天终于走上乱世人该走的路了啊。这些年府里安逸的生活,养得他软弱天真,让他见见真实的世道吧。他是我的儿子,他和我一样坚韧,他会走出来的。

    胜金以为平静水面下的暗涌会酝酿得更久些,没想到巨浪已经掀起。

    胜金刚刚通知了自己的兄弟姊妹们,正在书楼和韩叔说话,外面就响起的喧哗声。

    胜金一个健步跑到门外,远处已经亮起了火光,还有人们高喊呼叫的声音,已经打起来了!

    “韩叔,快走——”

    “又打起来了。”韩叔却很镇定,“你想干什么就去,我把人叫起来守住书楼。人人都知道,书楼只有我们几个,老的老、小的小,守着不值钱的故纸堆,没有金银财宝,不会有人来的。”

    “韩叔!那是乱兵,他们可不管这些,杀上头了,见人就砍。”

    韩叔把胜金往院门外推:“行了,我知道,忙你的去吧。”

    韩叔把院门一关,招呼守书楼的几个小幺儿搬些重物来抵门。

    胜金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立刻转身就跑。人各有志,他管不了那么多。胜金在歌舞坊的门口见到了穿胡服的诸位姊妹,一个个身上还背着大包袱。

    “把包袱扔了!命重要?钱重要?”

    “金哥儿……”有素日交好的姐妹想要争辩,胜金厉声打断:“闭嘴!把人引来,大家一块死!扔了!”

    众姊妹开始扔包袱,有不愿意的也在周围年长阿姊的劝说下扔掉累赘,大家对逃命都不陌生,自己没在屠刀下逃生,也听过许多人的惨烈故事。

    胜金带着人往自己的院子跑,他当时修这院子就想到了乱世又贼匪的可能性。歌舞坊这些弱女子都是“财产”,胜金怕相处多年的姐妹被当做赏赐,更怕这些赏赐是一次性用品。

    “记住!不许喊!怕就在嘴上绑布条!牵着前面人的衣摆,不打火把!跟着走!”胜金用简短的祈使句下命令,众姊妹越往外走,喊杀声越清晰,越发战战兢兢。

    幸好,后街离这里并不远,胜金把几人带到自己的院子,叮嘱娘亲:“柴房有地窖,暗门在灶王爷牌位下,若我一时不回来,你带他们躲进去。”

    “你去哪儿?”古娘子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臂。

    “阿雪和玉珠还在主院,我去接她们。娘,放心,我不逞英雄,我只想身边人都平安。”胜金甩掉她的手,大步往外走。

    陈赢、周荣、周芽、铁锤都拿着兵器在门口等他,胜金快速下指令:“老三、老四跟我走,老二、老五你们看家。”

    “我跟着去……”铁锤还想争取,胜金已经把长弓挎在身上,箭筒背在背上,一边系腰刀一边道:“听老二指挥,不要擅做主张。”

    大门开了一条窄缝,胜金带着老三、老四游鱼一样滑出来,大门立刻嘭地关上,落门栓,抵木头。

    “都看得清吗?”胜金回头问。

    “看得清,下水难吃,还真有用。”周荣回答。他们之前以为胜金想方设法吃猪下水是节约,后来听说是为了晚上能看见,才不嫌弃那压不住的腥臊味儿。

    胜金没回答,不敢走大路,贴着夹道,往主院的方向走。

    主院已经乱起来了,大门洞开,倒在院中的人有护卫、有侍女,胜金来不及多看,直接往正堂冲。

    正堂里,一队军卒打扮的人正手执刀枪砍杀,惊呼惨叫声不绝于耳。

    胜金打眼一瞧,杨笑雪和玉珠脸上全是黑灰,穿着男仆的衣裳躲在角落里。胜金连忙往那个方向去,只想救了人赶紧跑。

    “救我!”一声凄厉地喊叫传来,吴侬软语此时也温柔不起来了。

    猫抓老鼠一般戏弄尊贵夫人的乱兵反应过来有人闯入,立刻掉转刀锋,朝胜金三人扑来。

    胜金他们三个虽然长高了一些,但与成年人相比,还是太单薄。三人却丝毫不惧,背靠背站成三角形,互为犄角,与扑过来的乱兵打在一起。

    胜金有技巧、周荣有力气、周芽有天赋,三个人相互帮衬,互为手足,片刻之间就把冲过来的十多个人砍翻在地。

    “胜金……”杨夫人哭喊着又要扑过来,胜金却看都没看,走向杨笑雪她们。

    杨笑雪和玉珠已经相互扶着站起来。自从胜金得了义子的身份之后,玉珠也不愿再跳舞、以容色侍人,她征得古娘子、胜金同意之后,做了杨笑雪的贴身侍女。名为侍女,情同姐妹,两人常常一起读书习字,一起想办法规劝杨夫人,一起在杨夫人的无理取闹下相互扶持。

    “我们没受伤,这些是绫波夫人院子里的护卫,绫波夫人是杨统领的养女。”杨笑雪声音有些颤抖,但条理清晰交代清楚前因后果。

    “府里的人也靠不住了。”胜金点头,“我们走!”

    杨夫人此时不管不顾扑过来抱住胜金的腿:“救我,救我……”

    玉珠义愤填膺:“去死!你磋磨阿雪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日。”

    自从围猎之后,杨夫人越发牛心左性,迁怒杨笑雪,认为都是她不合时宜的建议,才让她在节度使面前丢人。天地良心,只要她原汁原味按照杨笑雪的建议来,节度使只会对她另眼相看。最怕她这种,凡是都要“改一改”,认为自己冰雪聪明,反而坏事。

    杨夫人是深闺养出的娇花,她磋磨人的手段也是内宅手段。阴阳怪气、酸言酸语,不给杨笑雪穿符合身份的衣服,让杨笑雪穿侍女规制的衣服等等,主打精神羞辱。

    胜金知道之后,曾想走大管事的路子,把杨笑雪带离主院。杨笑雪却不愿意,她有自己的考量。

    如今生死面前,杨夫人也放得下身段,看胜金不为所动,立刻转头跪在杨笑雪面前,哐哐磕头:“阿雪,阿雪,我们是姐妹啊,都是杨家人,你救我,救我!”

    “只要你听话,一起走吧。”杨笑雪冷漠道。

    “阿雪姐!”玉珠不满,“你忘了她那副嘴脸啦?”

    杨笑雪非常冷漠,“她还有用。别耽搁时间,走!”

    胜金带着几个女眷往外门走,却远远看见一队火光往这边来。他们一行六个人,只有三个人有战斗力,还加着一个脑子有坑的杨夫人,胜金不敢冒险,又退回来,把院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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