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道统

    又是一年梨花开。

    春光融融,杨笑雪坐在窗前看一封信,微风送来花香,还送来一瓣调皮的白色花瓣。

    胜金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杨笑雪没有回头,手轻轻覆上去。这并不是多么亲密的举动,温情却自在其中。

    “怎么坐在窗边吹冷风,你身子重,要更当心些才是。”说着,胜金就要去关窗。

    “给我留点缝吧。”杨笑雪扶着肚子站起来,胜金立刻顾不上窗子,回身扶住她,如今杨笑雪腹围胀大,随时可以生产。“我回里面坐着,中间有屏风隔档,我从缝里看一看外面的春光行不行。”

    胜金失笑,“罢了,罢了,若让人听见,还以为我虐待孕妇呢。如今啊,天老大,你老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种俏皮话听多少次,杨笑雪还是忍俊不禁:“你这口吻,倒是和我刚接到的信一般,惯会奉承的。”

    胜金会意接过她手中信纸,一目十行看了起来。这是徐大公子写给杨笑雪的信,当初夏邡驿匆匆一别,徐大公子三观经受重大打击,回去问清楚,知道父亲和继母之间相互算计、相互防备,又相互帮助的复杂关系,给十几岁的少年整不会了。

    在少年从小到大的教育里,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对未来妻子的想像中,最好是妻子才貌双全、家世过人,既能独当一面,又能红袖添香。最坏是与妻子门当户对,日后妻贤妾美。父亲和继母这样新潮的婚姻形式,让少年接受不能。尤其听说继母到江夏之后立刻与李胜金成婚,更不满继母改嫁连三年丧期都等不及。

    可是,在这礼崩乐坏的时候,丈夫刚入土,妻子就改嫁;妻子刚咽气,丈夫就续弦的情况比比皆是,徐大公子又有什么立场指责呢。

    杨笑雪虽然改嫁,但却理直气壮继续和徐大公子保持联系,她手段高明,改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等杨笑雪给徐大公子出了几回主意,让保住家业、打出名声之后,前继子也不在计较那么多,双方顺利建立起初步信任关系。

    胜金看过徐大公子讲述的南唐局势,与自己上辈子所知的历史对比……抱歉,对比不出什么,他对上辈子史称南唐,这辈子尊称唐国的政权,唯一的记忆是词皇帝李煜的“春花秋月何时了”。这位词皇帝,现在不知生没生下来。

    那就和探子汇报总结的局势相对比,并没有矛盾的地方,看来徐大公子这个“友军”,很有可能被顺利转化。

    “这些琐事你先放一放,想多了伤神。”胜金再劝。

    “总要找些事情来做,你也不要太小心,总把我当个瓷器。”杨笑雪靠在软枕上,这次怀孕,比上一次舒服不知多少倍,并不难受。

    胜金还要再说什么,外边侍从来请,说是诸位大人已经到了,请他到议事厅去。

    “去吧,我叫厨下备了好菜,等你回来。”

    胜金轻笑:“要是不忙,我把老二逮回来炖肉。”

    如今局势,陈赢哪儿不忙的。

    陈赢如今统管政务,在没有战争的时候,他比胜金都忙。

    胜金落座,向来沉默寡言的老三周芽第一个开口:“大哥,打不?”

    “打?打什么?往哪儿打?粮草军械、抚恤军饷,你给我筹啊!”不用胜金回答,陈赢先炸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们武将就知道天天请战,打仗要钱啊!大哥要考试选人,教育、选材这块支出去的钱能打一个金人;昨天又报上来三起雇工和工坊主起冲突的事情,幸亏巡逻的人发现及时,没有酿成大祸,不然又是一大笔损失;这个季度的商税比上个季度少了将近一成,钱的用处是早就定下的,这么大的窟窿,从哪儿补?”

    陈赢的问话一声比一声高,却像一拳打进棉花里,周芽板着一张国字脸,眼神清澈而愚蠢,理直气壮道:“我不懂。”

    眼看陈赢要被气疯,胜金赶忙打圆场:“哎,哎,出兵的事先等等,还不到时候。不要分心,先说正事。”

    说正事,先从韩先生开始。

    韩先生捋了捋颔下清须,缓缓开口:“主公著写的两本书,我已经润色、编撰完毕,请主公审阅。若无修改,月底之前开售,学子们多看看,刚好赶上六月的夏试。”

    如今胜金的地盘包括荆州、归州、峡州、复州、鄂州、安州、郢州,也就是原来的荆南高氏全境,加上南唐的的一部分和中原晋国的一部分。胜金接受中原晋国的封刺,称南平王。

    南平这几年的发展很容易让各大势力放下心防,他们有武力,却不乐意广占土地,商业极其繁华。曾经高氏贪财,任何从他地盘上路过的队伍都要剐一层油下来,如今胜金收税、保护商业,在一众重农、重军的势力中独树一帜重商,各方只以为胜金是又一个高氏,只是剐钱的姿态好看些,并无逐鹿天下之心,只想混吃等死,坐等哪方夺得神器,他再来归附。

    最大的例子就是与南唐的交往。胜金在道义上与南唐是死仇,但实际交往中,只是保持官方无动于衷,民间频繁往来,双方有默契装瞎。

    胜金爱才,还爱用考试取才,每个自认怀才不遇的人,都愿意来南平试一试,把这儿当做扬名的舞台。

    “主公,今年夏试是不是限制户籍,户部的支出实在太大了。”顾常芳拱手请示,他也是从孝感出来的老人,一路跟着陈赢打下手,如今具体掌管着财物支出这一块。

    “户籍自然是不限的,还是遵守当初定下的规矩,只要身家清白,不论哪国人,都能来考。”胜金定下基调,“去年冬试,有西域人来考,我听说后很高兴啊,咱们的考试,影响力越来越广。”

    “可这些人又不会留下来做官。”顾常芳叹息,“把钱花在这些人身上,还不如花在自己人身上。若是不限户籍,那就不能轻易放他们走。”

    “不是这个道理。我知道,很多士子来南平考试,只是把考试当成跳板,当成扬名的手段,在这里干几年,打出名声,就要投靠各方势力。我之所以放他们走,一是要做大南平考试的招牌。咱们公平公正、唯才是举,给天下英才一个扬名的舞台,难道他们走出去之后,还能抹去自己的出身吗?第二,强扭的瓜不甜。有对比这些人才知道南平的好,咱们这里政/治清明,只管埋头做事,有为就有位。去了别的地方,精力全被勾心斗角占据,能来参加考试的,大多家世不显,这样的人,去别的地方混几年,迟早要回来。”

    “现在,正是做大招牌的时候,稳住两三年,就有人才回流了。不是我自吹,如今各方势力,能与南平一较高下的,只有临安钱氏。可先王已逝,如今的吴越王不过拾人牙慧,躺在先王的功劳簿上坐吃山空。钱氏家底厚,经得起他再耗几年。咱们迎头赶上,谁是英雄,自有分晓。”

    韩先生轻笑,“主公是要盘点天下英雄吗?”

    胜金摆摆手,“青梅煮酒论英雄,豪气干云,是宗亲官宦之后才有的底气,我这样泥腿子出身的,只会踏踏实实耕地,当个老农。”

    胜金一向以老农自诩,不整那些花里胡哨的。“这两年,我们的重心还是在消化既有土地上,把根扎得再深一些。打下一片土地,若不能让这片土地上的人都安居乐业,安然接受我们,那就是隐患,不定日后什么爆出来。这话我以前也和大家说过,只是说得不完全,今日我直白讲出来。韩先生手中的事情是最重要的,道统是最重要的。天下士子想要借南平考试扬名,南平的考试只选我们要的人才,通过考试把这些书铺出去、思想铺出去,这是我坚持不限户籍最重要的原因。”

    考什么,学什么,考试的指挥棒作用验证了两千年,再不会错。

    话题又绕了回来,道统是什么。

    胜金若是只想玩争霸天下的游戏,那他能够凭借手中高人一等的武器横扫天下,但他不想只建立一个寿命两百年的王朝,陷入建国-鼎盛-衰退-灭亡的的封建王朝规律,淹没在历史潮流中。

    胜金要的,是新的道统。回想当年,胜金一心想回去,如今回不去了,那就建立一个和家乡类似的地方。

    “主公胸怀天下,臣钦佩不已。只是庶民蠢笨、资质粗陋,只怕让主公心血付诸东流。”顾常芳叹息。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教育嘛,天底下大多数时候、大多数人的命运,还不到拼天赋的时候,足够努力就可以了。我一再的说,我是泥腿子出身,今天咱们在座这些,从旧观念论,谁上得了高台盘?咱们不开出一条新路来,只拼命往旧路上挤,不仅让人看不起,也挤不到更前头去。”胜金的话相当朴实,大白话道理人人都明白。

    顾常芳起身行礼,有些惭愧,他只是小县城乡绅家的孩子,小时候听着五姓七望世家大族的故事长大,天然心存向往。如今被主公直白点出才想明白,他已经站在一条新船上,怎么还惦记那艘破船呢。

    顾常芳只是忧虑:“那钱从哪儿来?”

    “放心,学堂最近研究出一种织机,产量是以往的十倍,正好补上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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